杀人的境界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浓雾，也吹散了轮回那诡异的身影。如果不是那依旧残留的寒气，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到，仅仅是一顿饭的功夫，紫云皇室的二长老已经被打败。也仅仅是一杯茶的功夫，轮回和罗宾就有了一场近乎异想天开的对话——轮回居然想要将整个帝国作为报仇的代价！

独自站在银河边上，罗宾静静看着银河中那个消瘦而佝偻的小老头，一双眸子里有着深深的迷茫。曾几何时，当他还是那个盗圣罗宾的时候，也曾经如同这个轮回一样，傲视天下野心勃勃过。哪一个圣级年轻的时候没有一段惊世骇俗的经历呢？

可是他或许算得上是生不逢时，在紫云皇室的强悍实力面前，他这个圣级没有机会找一片天地自立为王，将近百年的时间一直在给龙家服务着。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好机会了，有了一个勤奋而且天赋极高的弟子萧九，皇室也风雨飘摇了——偏偏他还是没有那出头的机会！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野心勃勃的机会？

他不能杀萧九，这个女孩和离玄城关系太深，就算他依据手中的情报，分析出那个离玄城并不会太过重视萧九，可是杀死自己这个弟子也已经等于截断他所有的前程和退路。那个疯狂的轮回是报仇的人，他的目的不外乎破坏和杀戮，可是罗宾怎么能自掘坟墓？

可是，如果不杀萧九的话，那个疯子一样的轮回——罗宾心底冒出一丝寒气。

没有实力，就只能借势而为，继续韬光养晦，且看龙柏、轮回和离玄城，究竟花落谁家吧。

“小九啊……”罗宾闭起眼睛，再睁开时决心已定，“轮回，老头斗不过龙云，那是心服口服。你这一门心思杀人的疯子，何德何能，让我盗圣去给你卖力！”

眼前的河水中忽然渐渐出现了一个阴影，那阴影就像是一个圆圆的大石头，带着无穷的煞气冲破了水面。破浪钻出的一条巨大黑蛇，骇人的冲势被盗圣一只右手挡得结结实实，一条蛇尾闪电般扫向罗宾的残影。罗宾动作快如鬼魅，掌中一抹清光如同玉带一般盘旋来去，将另外一条从天而降的巨蛇整个摸了一遍，大卸八块。

“啪啪啪……”鼓掌声单调地响起，罗宾豁然回头，只见轮回抱着龙薇慢慢走了过来。

龙薇身上穿的很厚实，鼓鼓囊囊如同一只小企鹅一般可爱。只是这可爱的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虽然老老实实被轮回抱着，那张脸上却依旧天不怕地不怕地生着闷气。此刻看到罗宾鬼魅般窜天而起，又闪电般站在地面，小姑娘肆无忌惮地拍掌欢呼，似乎对鬼气森森的轮回一点也不害怕。

罗宾心中忌惮轮回，却也着实想不到龙薇怎么会如此放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由放松了许多。

“盗圣罗宾，果然名不虚传。眼力速度身法招式，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最难的却是这份老当益壮的雄心。”轮回嘿嘿冷笑着，煞气逼人地压力压迫着罗宾，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冰冷无比。龙薇终究不是傻子，她瑟瑟发抖地闭起眼睛，看那架势居然是在施展冥想术。不要说罗宾，就连轮回也搞不清楚龙薇究竟是傻大胆还是当真有什么皇室秘宝，可以在这种时候依旧可保万全。

但是轮回对龙薇果然是不一样的，眼见罗宾手中清光熠熠，那风系元素精纯空灵，甚至比自己的力量更加纯粹。面对这样的一个老家伙，轮回也不敢掉以轻心，当下随手将龙薇远远抛开一边，任由她站在远处冥想去。这边的轮回饶有兴致地看着罗宾，身边的空气也开始自发地旋转起来，那玄妙的流动顿时让他显得朦朦胧胧的。

罗宾眸子里闪着一种神秘的光彩，眼中看到的已经不再是轮回这个人，而是一片黑白相间光怪陆离的天地。在这片。天地中，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混乱扭曲着，甚至包括他自己——攻击一瞬间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堵死了他所有的路线，也不允许他防守或者反击。

一线碧芒突兀地刺向罗宾的后颈，罗宾掌心的清光闪耀着挡住了碧芒，随即盘旋着将那碧芒化解之后，照亮了一个变形的晦涩黑影。那黑影化作一团火焰，将罗宾的攻击化解开来，乱七八糟的各种元素一股脑反攻而来，罗宾早已经闪电般躲了开去，展开鬼魅一般的身形在轮回的空间中忽闪忽现。

轮回怪笑的声音如同雷声滚滚而来，无所不至。他的力量幻化成一道黑色的浪头，无休无止地追赶着罗宾。那奔行的浪花化作风雨雷电、刀枪剑戟、蛇虫鸟兽，阴魂不散地抓捕着仓皇逃命的罗宾。罗宾的清光越来越盛，冷不防这清光中忽然绽放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这光芒中出现的那些毒蛇般乱窜的藤蔓，瞬间就在轮回和罗宾之间变成一堵墙。

这倒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局面，但是两人都是捞到至极的高手，更何况这原本就是在轮回的冥想空间之中。那藤蔓乍一出现就是扑向轮回的，因此轮回立刻就将其视为罗宾某种魔法，虽然略感棘手，却也终究不至于手忙脚乱。而罗宾乍觉背后压力一松，这时怎肯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身形一闪那清光如同流星一般横空飞去，就此鸿飞冥冥不见踪迹。

这是轮回的冥想空间，罗宾这一脱身，不啻于给予轮回的沉重一击。等到轮回头晕眼花地打破藤蔓屏障的时候，又惊又怒地他早已发现龙薇不见了——终究还是小看了罗宾。这个该死的盗圣，对于空间的熟悉和运用，绝不是他这个飞速成长的杀手能相比的。

“惭愧惭愧！”魔界中罗宾抱着龙薇飞速奔驰着，“想不到救我一命的，居然是公主殿下！”

“除了我还有谁？”龙薇得意洋洋地四下环顾着，“这个轮回连离玄城都打不过，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都怪你胡乱插手把我抓走了，否则我一定揪着他的耳朵，打的他满地找牙！”

“公主神勇！”罗宾听得心惊胆战，“我这空间穿梭的本事十分凶险，还需公主指明出路，否则我们就没法出去了。在这鬼地方来去兜圈子，运气不好就完了！”

“咦？怎么还要我来指路？”龙薇惊讶地说着，立刻又兴致勃勃起来，“那行，往那边去！顺着河跑！”

魔界中一老一小飞速奔驰，那边的轮回也一举击破藤蔓的阻碍，出现在阴魂不散的月神封印之前。在这座封印里他被舜华封印过，所以即便是这个封印阵已经面目全非，他还是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个阵法原本应该是高山之上，藤蔓丛生的一处荒芜之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乱葬岗子一样的阴森森的鬼地方。

但是此刻不经意间再次来到此处，这个月神封印居然已经变成了一处小城，背山环水天光明澈。小城之中茅檐低小，街道上来去的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人类，分明是鬼气森森，却又青山碧水竟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轮回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再也找不出原样的月神封印，细细看着那些鬼一样的人们，忽然之间便意识到这个封印的古怪之处。

那些亡灵分明是唐离和寒拙打斗之时，召唤出来的阴兵——唐离！

相比起这个大忌讳，罗宾自然也就暂时顾不上了，他一门心思地戒备着唐离的出现，却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偷袭者的存在。轮回心中警惕，拔步走进了那座小城之中，放眼望去冷冷清清，但是那些房屋之中的强大气息却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去发现。正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气息，让艺高人胆大的轮回心中不由冷笑，同时也要进来好好看看——也许这座封印中隐藏着唐离的秘密？

“这座月神封印，根本就是他的冥想空间。可笑我居然真的以为他在这里被困住，冒冒失失……”轮回想到这个冒冒失失，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再次走进这个古怪的小城之中，这算不算是冒冒失失？

算。

轮回很快就确定了，他忽然之间意识到三个字“鬼打墙”，让他在这个城外看起来不大，但是走到现在还是走不出去的小城之中迷失了道路。此情此景绝不同于当初被封印在舜华之中的那种天地一片苍茫，反而好似闲庭信步地在这小小城中观光游览一般。

“那是……”轮回忽然看到前面迎面走来的女子，那是惊尘的母亲，也是他这一世的母亲。

她本应该死了的，可是此刻却如同一个幽灵一般飘飘荡荡经过他的身边，只让轮回心中忽然很痛苦。

“你不要逼我！”轮回喘了一口粗气，“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的儿子。”引起森森的女鬼慈爱的声音传入耳中，轮回眼角抽搐着回转头来，果然看到那个女鬼在看着他，只是那眼神却有着和语气绝不相同的戏谑和嘲笑。轮回面目狰狞地一刀劈砍出去，刚劲的刀风挂出一道龙卷，将面前的一切扫荡的干干净净。小小的一座城池，在暴跳如雷的轮回破坏下，很快就消失成一片天地苍茫——这一切又回到了舜华之中的雨天了。

“轮回，你知道光明魔法最可怕的地方在什么地方吗？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时间，舜华对于时间的运用是完美的，它会是种入你体内的蛊毒，阴魂不散地跟着你。”唐离笑嘻嘻的声音传入轮回的耳朵中，“《大道轮回》是一本魔书，折磨别人的同时更是一百倍的折磨着自己，这个舜华就是你的心魔所在。为师险些让你一刀杀了，心中十分欢喜，你可别死在自己的心魔之下啊！”

轮回双目已经渐渐血红，他本就是修炼魔道，难道还怕什么心魔不成？

“心魔不灭，你就永远不可能逃出舜华，你师父我是一个和气生财的好人，所以杀人这种事情一般是很难做出来的。你要记得，站在咱们这样的高手处，杀人就显得太简单了。要怎么样杀不死人，那才是真正的本事。”唐离的声音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这一招舜华，原理呢就是作茧自缚，追求的效果就是阴魂不散，让你永远也逃脱不出去。你放心，这一招完全建立在你自己的力量基础上，只要你功力全废或者死掉了，这麻烦也就解除了。”

这世间最怕的不是一刀杀死，怕的是一刀杀不死，千刀万剐地零碎痛苦。轮回精通各种各样的杀人方法，他自然知道这种精神上折磨人，远远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更加可怕。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如果这种情绪波动不正常，人体就会有哭泣、昏迷等手段自我保护。如果失去了保护，人就会成为精神病——如果一个人明知道自己会变成精神病而还没有变成精神病，那样的痛苦会多可怕？

所以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上了断头台的时候，在那里等死。

“这个魔鬼……”轮回和寒星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他不知道要怎样一颗可怕的心，要怎样一种可怕的魔法，才能够如此精确地把他时刻控制在舜华之中。但是他已经明白了，他和唐离之间的差距是如此遥远，对方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这样的对手，如同一只鼻涕虫一样，很恶心。光靠恶心是恶心不死人的，但是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被鼻涕虫弄得很恶心，吃饭的时候饭里有鼻涕虫、睡觉的时候梦里有鼻涕虫——这样的噩梦似乎还不如死掉。

“唉——杀人的境界，以杀不死人为最高，你懂吗？”唐离的声音满是期待，“招式心法，我已经没什么好交给你的了，这境界吗，你就慢慢体会吧。死了的话，很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