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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颜就这样愣愣的站在宫中的石板大道上,整个人有些颓废,一直呆呆的看着前头空荡荡的路,只要她努力的往前追,一直追到崇阳宫里头,肯定就能追到怀亦,可是追到了后她又能讲些什么呢?
要她与赫连怀亦解释道,她是一时急昏了头才说出那番话?
还是要让她告诉他,阿语爱的是怀亦,而不是念锦哥哥?可是花颜现在明明连自己爱的是谁都不知道啊……她到底爱的是谁?一直都不肯正视的问题突然就这样摆到了台面上。
花颜觉得现在脑子里头就如同一团乱麻似的搅在一起,韩念锦和赫连怀亦正在她脑子里夹刀带棒的斗来斗去,整个人只觉得好烦好烦,像是在脑里塞了浆糊,完全不知道此时要做什么。
继续追上去么?可她已经没有了要追上去的念头……
她确实是放不下念锦哥哥啊……他并没有说错……所以是她的错,全部都是她的错。
是她没有脸面再见赫连怀亦……
花颜身子向后一个趔趄,失魂落魄的准备往回走,突然一道甜美的声音唤住了她:“贵妃娘娘,小心”。
花颜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面带笑容的上官灵儿,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同样的妃嫔装扮,头上四支金步摇,显得整个人脱俗又贵气,一身柳绿色,脸上带着几分冰冷的傲气,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个丫鬟,此时正齐齐的像花颜行礼,而她站着未动。
花颜没想到又见上官灵儿是在这种时候,而另外那个不朝她行礼的人又是谁?
“娘娘身体不舒服么?用不用奴婢去代传太医?”上官灵儿见花颜有些虚浮,于是贴心的问道。
花颜摇了摇头,她穿的是常服,整个人突然猛从斋月宫里头跑出来,难为上官灵儿还认得出她。
花颜突然回过头看了那个一身柳绿色衣裳的妃子,觉得有些面熟却又记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上官灵儿常年伺候阴太后习惯了,察言观色的技巧高人一等,花颜这简单的一眼她全看在眼里,她笑着朝花颜一福,又朝纪宓柳一福,说道:“这位是前几天册封的柳贵妃”
花颜的小心肝猛然的抽了一下……怀亦,这么快就册封了别的妃子?还是前几天册封的……为什么她不知道?难怪她不用朝她行礼。
花颜明显的在纪宓柳身上看见了“目中无人”这个词,她的傲不同于阴凌萱的傲,眼前这个站着如柳一样的女子有着冰霜一样的寒冷。
花颜记起来了,纪宓柳就是当日进宫四位妃子中的柳德妃……夜宴上还剑舞一曲,眉眼之中,眼波流转,扣人心弦。
隐约中花颜好像读懂了什么,为何突然她会出现在去崇阳宫的宫道上?那是连她也没用去过的地方……没有任何妃嫔去过,为何纪宓柳能自由前往?
难道……纪宓柳和怀亦?两个人?花颜终于惊慌起来,她看了纪宓柳一眼,只见她穿着的衣服布料是极好的,云锦滚绣翻边,花颜再次一个踉跄,这不是今年春至的贡品么?花颜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她只是误闯进了赫连怀亦所设的温情世界,什么怀亦阿语,什么斋月宫,什么月龄月桂,西洋麻将凑一桌……都是假的。原来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他就设了一个牢笼将她放在里头,像是在这世上隔开了一个苍穹,那个世界里头只有怀亦和阿语。(前文:赫连怀亦沉寂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头,久久不肯醒来。)
当一切隐藏在背面的事实都见了光,被爱情麻痹了太久的花颜突然觉得有些接受不了,只见花颜的脸色都微微的变得苍白,连笑容都是那么的牵强……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让她这么快就猜到这个事实?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还安排了什么?说好的共同进退的他,原来早已背叛了这个盟约……花颜的脸上突然噙上了一丝冷笑,怀亦,你终究不是怀亦啊……你不是阿语的怀亦,原来怀亦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他们的世界原来一早就有了纪宓柳,那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呢?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人?原来她也只是他的其中之一……是不是在纪宓柳的世界,她也是他的唯一?这个事实太可怕,花颜觉得自己好像被背叛一样。
“贵妃娘娘?”上官灵儿突然叫了花颜一声。
花颜顿时觉得这个称呼好刺耳,“不要这么喊我”
花颜现在谁都不想理,她突然返身就往回走,上官灵儿正欲开口,一直从未说话纪宓柳开了口:“灵儿,不去你便独自留在这里”说罢她便提步往崇阳宫走去,四个丫鬟也急忙的跟上。
上官灵儿看了花颜一眼,还是返身跟着纪宓柳一起走了。
上官灵儿是阴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如今阴太后被软禁在慈永宫,她应当也是被禁足或者直接赐鸠酒送上黄泉了……如今她在这里,说明她一直以来都是赫连怀亦的人……她是怀亦的人……也是怀亦的人,那么上官灵儿与纪宓柳……
花颜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除了碧落她什么都没有。好像是一刀切断了两个人,她与碧落在宫中与世隔绝,而赫连怀亦与纪宓柳,弘子骞,上官灵儿,南宫轩逸,皆空高僧所在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花颜突然觉得这样的皇宫像个空壳,至少对于她来说是个空壳,她除了怀亦,找不到任何相识的人……现在她的心里头百般滋味,突然觉得那个日日在耳畔说话的人不见了,离得好远好远……念锦哥哥不在,她什么都没有了……究竟是为何,走到了这般田地?
花颜浑浑噩噩的走回了斋月宫,这是一个华丽的牢笼,碧落方才被花颜撞伤了,月龄正在给碧落上药,见花颜回来她立即起来行了个礼。
花颜突然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她瞧,突然花颜噗嗤笑了出来,朝月龄问道:“月龄,宫中几个贵妃呢?”
月龄猛然抬起头来,张了嘴却不说话,尔后才缓缓道:“皇上这么喜欢娘娘你,宫中又无后,自然只有娘娘你一个贵妃”
花颜听罢“哈哈”的笑了起来。朝月龄说道:“是啊,自然只有我一个贵妃”
月龄不懂花颜是什么意思,见花颜神色如常找不出什么怪异的地方,只好陪着笑,继续给碧落上药。
花颜终于明白了,这斋月宫是一个牢笼,是赫连怀亦为她说修建的牢笼,将虚幻与真实隔绝起来,让她沉溺在他的臂弯之中。
花颜转过身,喊月凡:“把我的绿绮取出来”
这回换碧落一愣,“小姐?”绿绮是小姐的琴,此琴乃绝世高人所做,琴声散开方圆皆可听见,可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啊……
月凡拿来了琴,花颜接过了琴,将琴摆在了窗边,坐下来调了调音色。
怀亦,琴声如人,绿绮之音,你能不能明白?这里头是对你的绝望,怀亦,我原以为是我说的那句话伤到了你你才走的,然而为何我看见的事实却不是这样?
花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清潋绝色的纪宓柳与怀亦在金黄色的龙塌上相拥而眠……两人赤忱相对……
花颜这才发现她其实是在意的,无论是阴凌萱,还是现在的纪宓柳,花颜突然害怕起来,她害怕知道更多的真相。
花颜心中郁结得不行,她现在只想好好弹一曲,她只想要一个解释。怀亦,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花颜素手弹了起来,那音律宛如仙乐,月凡月轩她们立刻就惊了,之前众人皆传这个洛贵妃一曲要人命,以为她真的不会弹琴,可是如今声音顿时倾泻出来,不过是几个音律就这般好听……回转之间听的人也跟着疼痛起来。
贵妃,她还没有成为皇后的时候,赫连怀亦已经立刻让纪宓柳成了贵妃,他们之间究竟还有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花颜埋头弹着,整个人融入了琴曲之中,那些美好的曾经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谁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这……”月龄惊呆了。
月奴则循声从后庭走了出来,一曲《凤求凰》弹得凝重,琴声丝丝缕缕飘扬出去,忽然斋月宫挂在廊上的鸟儿发起狂来,扑腾扑腾着翅膀想冲出笼子,斋月宫豢养的奇珍异宝全都闹腾起来。
“这是怎么了?”月年突然惊叫起来。
远处崇阳宫里头,赫连怀亦站在顶楼的廊上俯视整个大兴皇宫,纪宓柳站在他的身边,顿时变得柔情万千。
赫连怀亦紧抿着唇与纪宓柳赏着风景,莲英拿着拂尘在他们身后站着,不敢说话。
突然就是一阵琴音传来,崇阳宫栽种的梧桐林里头的鸟儿顿时被惊得飞了出来,赫连怀亦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直,他搁在栏杆上的手蓦然收紧,“谁弹的曲子?”他的语气极度不悦的问向莲英。
莲英在宫中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曲子,能把鸟儿惊飞起来,此人必定是琴艺高超,连鸟儿都为之动情声色。“听这琴声似乎是从斋月宫传来的”
纪宓柳揽着赫连怀亦的另一边手,她清冽的眼中突然就多了几分赞赏,只见她吟念到:“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洛贵妃弹得不错,只是这声音里头多了几分悲伤,破坏了韵味”
“你方才来的时候遇上她了?”赫连怀亦问。
“是”纪宓柳直言不讳的答道。
赫连怀亦心里疼得抽了一下,一时无言,敛着的面容还是那么的俊美却多了些苦楚。他为她编织的梦总有一天是要破碎的,他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他是一个帝王。
现在她洛家风光已无限,赫连怀亦笑着揽过纪宓柳,像是在朝纪宓柳说,实则也是对自己说:“爱妃,既然有人弹琴,我们就好好听听罢,你给朕伴着这琴音唱首小曲可好?”
纪宓柳福了福身子,也不推却,“难得有此等佳音,臣妾就伴唱一曲”张嘴便合着花颜的琴声唱到: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纪宓柳唱得也是极好的,只是在这琴音中显得突兀了,琴声略带悲伤,唱得却满是甜蜜,赫连怀亦盯着纪宓柳瞧,他突然露出了邪魅的笑容,“爱妃唱得真好”
“皇上过奖了……臣妾不敢担当”两个人相敬如宾,纪宓柳极是享用赫连怀亦的夸奖,像她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自然也只会为赫连怀亦这样掌控天下苍生的君王而折服。“臣妾唱曲不好听,还是给皇上舞剑吧”
赫连怀亦不想让自己再把注意力放在这远远传来的琴音中,于是便点头,“来人,把朕的宝剑给柳妃。”
值班伺候赫连怀亦的宫女一听,本来就难有妃子可以上这崇阳宫来赏景,皇上竟然还把自己的宝剑给这个柳妃,琢磨着这又是另一个新起的洛贵妃,此番绝不敢怠慢,献媚似的立即就下去捧了宝剑上来。
纪宓柳结果宝剑,朝赫连怀亦惑君一笑,廊台很大,她走到中间,裙摆被风吹开,舞剑中秀气不缺还多了几分巾帼豪杰的气势,赫连怀亦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瞧,嘴角一直噙着笑,视线有一瞬间的恍惚:“爱妃……”
从斋月宫传来的琴声依旧不断,《凤求凰》声声啼血,赫连怀亦却选择忽略掉这犹如仙境传来的神曲,他听出了这琴声中的犹豫,也道出了他无情的地方,此时他正在与另一个女人上演一出甜蜜的戏码。
花颜在斋月宫里头,指尖拨出了琴声,怀亦,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就如同我已不知道你爱不爱我一般。你对我究竟是利用大于感情还是感情多过利用?今日能把纪宓柳升为贵妃,明日就能纳上官灵儿为妾……后宫里头的争斗也是朝堂势力的争斗,花颜糊涂了,她怎么可以忘记了赫连怀亦当初娶她的理由呢?如若想他们的感情有一天没有了利益的牵扯,那只能让洛晋梁退出朝野,永不为官。可是这可能吗?花颜做不到……她是因为爹爹才嫁与了赫连怀亦,爹爹也绝不会因为这个而退出朝野……爹要辅佐他成为千古一帝,爹要成为名垂青史的好官。
而她自己呢?心中放的究竟是谁?为何会为念锦哥哥痛?也会为赫连怀亦痛?这么这么多的痛,究竟几分是为了怀亦,几分是为了念锦?花颜心中的烦闷全部都化为了琴声,廊外头的鸟儿突然一起嘶鸣起来。
赫连怀亦究竟是不属于她的,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究竟是谁为谁编织的梦?
崇阳宫顶阁上头,纪宓柳笑若妍花,身姿利落的为赫连怀亦舞着剑,赫连怀亦突然也抽出了侍卫身上的佩剑,上前去与纪宓柳同舞起来,他身姿峻拔,舞剑比女子还要美,只见两个人一起舞剑犹如天上人间的盛宴。
这头凤舞成双,那头琴音独弹。
赫连怀亦只听见那琴音越弹越嘈杂,嘈嘈切切错杂弹,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琴声越往后听越带了几分寒意,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那琴声只停歇了一瞬,于是更烦杂的声音传来,花颜竟然将《凤求凰》倒着弹。
赫连怀亦的剑顿时就停了下来,风吹乱了他高高束起的黑发,只见那张足以魅惑苍生的君王颜上有了几多的不堪。纪宓柳见他停下了剑,她也停下了剑,关切的上前朝赫连怀亦问道:“皇上,怎么不舞了?”
停了有一瞬,赫连怀亦才恢复了那戏谑的神色朝纪宓柳说道:“爱妃,朕担心你累着,咱们歇歇吧”帝王从来都是让人难以琢磨通透的。
赫连怀亦话音刚落,那道琴声也截然而止,徒留回音无限。
斋月宫中,花颜最终是面带笑容的停了手,怀亦,我还是没有办法叫自己不那么在乎……
花颜站起身来,然后抱起了绿绮,突然,花颜猛的将琴往柱子上重重一砸!啪……一声,绿绮断成两截,仅剩那七条琴弦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