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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劣◎
厢房骤然安静了一瞬。
迟清恩往后撤了撤身,似笑非笑望着她,“上元节看到我了?”
他双臂撑在她身侧,语气轻缓,“既然看到,为何不来寻我。”
男人此时像是一头攻击力强盛的凶悍野兽,慢条斯理将猎物笼罩困在怀里,逼得谢明琼无处可逃只能往后躲避仰身。
“莫非阿皎是怕旁人知道你我相识?”
谢明琼柳眉蹙起,明明是她在质问他,“你莫要颠倒黑白,说些旁的。”
“那我说些阿皎爱听的,江氏阿砚如何?”迟清恩唇角勾着,笑意不达眼底。
“国子监祭酒的嫡子,在边城待了两年便摘得一笔军功风光回朝,年轻有为,亦是百年世家子弟,尤其……他心悦于你。”
他迟清恩不过是沼泽地里的腐烂叶泥,隐藏在阴暗之处的毒蛇,也妄图独占天上的月亮,看到旁人接近就会生出浓烈的不甘嫉色。
多么卑劣龌龊的心思,贪婪至极,令人作呕。
可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男人眼底隐隐猩红,满目阴郁,语气却轻描淡写,“皎皎呢,打算何时甩开我这浑人?”
谢明琼被倒打一耙本就恼火,听他一通胡言乱语,心头涌上几分委屈,抬手推他,“你这是蛮不讲理!”
他总是这样。
明明认认真真回应她每一句话,只要回头定能看到他的身影,好似对她极为在意,却能眼睁睁看着媒人来来回回踏进谢府,一声也不吭。
不知从何起,桀骜不驯的少年郎变成了风流浪荡的纨绔公子,面对她的态度越发古怪。
那双漂亮潋滟的桃花眼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充斥着戾色,阴狠沉郁之色时常盘旋在眉心,愈看愈陌生,令人胆战心惊。
与那双阴沉的双眸无声对峙几息,她鼻尖微酸,“迟清恩,回答我的问题就这么难吗?”
谢明琼心口堵的难受,难堪的别过脸,“既不愿回答,我不逼你。”
“自今日,你我分道扬镳,你逍遥快活去罢。”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认命,连问清上元节之事的执着全都化为乌有。
摸不着底,踩不到实地,让她满腔的孤勇消散在一次次的沉默之中。
微弱的月色下,女子眼眶微红,迟清恩浑身的戾气当即凝固。
“……阿皎。”他抚上她的眼尾。
皎皎很容易哭。
与人对峙,看爱情话本,听梨园戏剧,被撞狠了,总会悄悄红起眼眶,看着好不可怜,叫人想将她拥入怀里轻声细语哄着。
迟清恩克制着,压制收起满身尖锐的利刺,在她面前低下脑袋,“是我之错,不该乱发脾气。”
谢明琼紧咬着唇不理会,抵着他的胸膛想将人推开。
怎料她一动,身下的雕花圆桌就吱呀乱晃了下,吓得她紧紧抱住男人的劲腰。
“迟清恩!”
若桌子被压塌了,明日她怎给江晚玉解释!
谢明琼想从圆桌上下来,脚尖还没沾地,迟清恩便顺势揽住她的腰,托着屁股稳稳抱起,径直朝着内室走去。
谢明琼明白他的意图更气急,这厮又要故技重施,认个错便想将今日争吵糊弄过去。
“你站住,放……唔!”
迟清恩干脆一吻封唇,摩挲着掌下细腰,轻而易举将她压着倒进柔软的锦被里,俯身在她眼尾落下一吻,碾着她的唇重重咬一口。
“嘶”谢明琼疼得皱眉,立马不甘心的狠狠咬回去,趁机一把推开他。
看到男人剑眉微蹙着抚上唇角的伤口,谢明琼心中痛快,可他只是随意捻两下指腹,下一刻毫不客气将她摁了回去。
凶狠热烈的亲吻急骤而至,暗涌相逢不容挣脱,用尽了力气互相扯拽着对方狠狠坠入无望深海。
沉寂的黑暗无声蔓延,悄悄遮住了天上那轮皎月,不允窥视。
东方天际隐约泛起鱼肚白,初春的清晨凉意逼人。
厢室内,朦胧纱帐散落在床边,一只莹白细腻的玉手垂在榻沿,细腕上戴着一枚风铃银镯,纤细秀气,却遮不住银镯之下泛着红的一圈指痕。
骨节分明极为好看的大掌探出,轻轻握住那只纤手,摩挲几下小心收回床帐内。
怀里的女子睡得很沉,迟清恩小心翼翼的撤开身子,替她掖好被角后起身,锦被滑下,露出精壮结实的肩背,劲瘦腰腹的肌肉线条流畅完美。
可美玉染瑕,他腹间布满了浅淡的细长疤痕,就连后背也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细辨之下皆是陈年旧伤。
一件件衣衫将伤疤掩盖,他回头望一眼还在安睡的谢明琼,在榻边蹲下身,轻柔取走了她腕间那枚银镯。
动作间,小铃铛被他紧捂在掌心,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迟清恩走了。
谢明琼知道。
房门轻轻关上,她便睁开了眼,透过朦胧纱帐望向半开的窗棂,看着一点点亮起的光线,怔然出神了良久,又疲惫的阖上眼睛。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天色大亮,宁川端着铜盆推门而入。
她轻声唤醒谢明琼,边将床纱挂起,边道,“方才林夫人派人过来,叮嘱姑娘不要着急走,诸位宴客昨夜里休息的晚,眼下都还没醒呢,要用过午膳才回城。”
谢明琼趴在床榻上,一双丹凤眼半阖着,神色倦恹,“……备热水。”
昨夜折腾了一番,床被堪堪保住,脏掉的是迟清恩的内衫。
还有她。
即便是仔细清理过,还是觉得难受。
等宁川出去,她才从榻上起身,才迈出一步便感觉微凉的异物涌出,整个人当即僵在原地。
谢明琼微微咬了咬牙,忍着烧红的耳根走进浴桶。
若是前两年,他断不会如此毫无顾忌,后来不知从哪儿得来一张男子避孕的药方,便开始贪得无厌,肆意妄为,愈发恶劣。
热腾腾的浴水一泡,腕间那微红的指痕淡了几许,她慢吞吞用过早膳,便朝江晚玉告辞。
马车缓缓驶动,车厢内铺着柔软的兽皮毯,女子腿上搭着一张薄毯,闭着眼枕着手臂伏趴在四方茶几上,随着马车摇晃的节奏昏昏欲睡。
乌亮青丝散在瘦削的肩头,鬓间玉兰步摇轻微晃动,一袭丹青银绣仙鹤曳地裙落在脚边,仿若是月宫的仙子正阖眸养神。
宁川见自家姑娘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出了马厢,与马夫一起坐在前头,叮嘱他驾马稳当些。
姑娘从不在外留宿,昨日夜宴上脸色就很差,估计一夜未睡安稳,眉眼间的倦意极浓。
不知是不是去见林夫人时,遇到了什么事。
宁川虽知道自家姑娘与林夫人并无什么恩怨,但思及昨日谢明琼心不在焉的模样,她眉头紧拧。
莫非是林夫人心直口快,说了什么话戳中姑娘的心?
总不能是牵线不成,林夫人气得揭了二姑娘“红鸾孤命”的伤疤?
谢明琼不知自家侍女脑袋里都想了什么,回到谢府,她终于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第二日,就起了烧,身上还冒了不少红疹子。
大夫说是心神不宁思郁过重,外加上吹了寒风才发烧,红疹子大概是清澜山庄的客房许久无人住,谢明琼肌肤娇气敏感所致。
谢明琼捏着鼻子喝了小七天的药汁,病好那一日,江晚玉怒气冲冲登门。
“谢阿皎!你生来就是专门克我的吧!”
女子一袭翠缎罗裳,端的一派华贵娇艳,却豪放的两手叉着腰,气得咬着牙。
“在清澜山庄时王苏氏派人偷摸跟在你身后,看到你与阿砚一同出来,一回城就开始嚼舌根,说我为了不让你与瑞王结良缘,连自家堂弟都推出来了。”
江晚玉想想那些话,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她一屁股坐回石桌前,“她是不是有病,瑞王殿下出家好几年,我一对儿女都会走路说话了,我惦记他一个和尚做甚!”
谢明琼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晒太阳,闻言忍不住轻笑,“瑞王带发礼佛,他若真出家剃度,陛下岂不是要掀了那座寺庙。”
“你这脾气,不去找上门骂王苏氏,到谢府做甚?”
说到这个,江晚玉满腔委屈,“这些人非就认定你我水火不容,澄清之言权当耳旁风,不长耳朵不长眼睛就罢了,连脑子也不长,我能怎么办。”
谢明琼听懂她话外之意,“你是来找我商量主意的?”
她病才好,说起话来慢吞吞的,还有些鼻音,听着像个娇软的小姑娘,“我哪有什么办法呀。”
她红鸾煞星,孤独终老的名声如此响当当,一样拜这些人所赐。
“我不管。”江晚玉才不肯自己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凑上来抓住谢明琼的衣袖,“谢阿皎,你得给我想想办法。”
“我可不想再因为你背什么黑锅了,听着像是我江晚玉多么恶毒似的。”
谢明琼懒洋洋抬眸,认真思考了一番,“若不……你我隔三差五聚一聚?”
“这岂不简单。”江晚玉立马开始掰手指。
“后日我打算出游踏青,五日后是苏尚书母亲的六十六大寿,九日后是连将军小孙子满月酒,十一日后是张尚书家二公子娶妻,半个月后是李侍郎姑娘的周岁……”
谢明琼被她这一长串念得脑子疼,“行了行了。”
“后日踏青可以,后面那几个我不去。”
江晚玉惊诧的眨了眨眼,“这几家没给谢家下请帖?”
谢左丞虽也是寒门出身,但入朝为官几十载,人情世故可不比他们江家差。
“我阿娘去就足够了。”用不着谢明琼出面。
江晚玉闻言心道也是,谢明琼又不着急婚事,去不去这些宴席自是无所谓。
她放下心来,与谢明琼喝着茶聊天,没过一会儿就有林府的人过来,说两位小主子闹着找母亲。
江晚玉嘴里嫌弃着生了一对小祖宗,起身却毫不迟疑,还不忘对谢明琼道,“那可说定了,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
谢明琼正要点头,忽而听见远处的府墙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很尖锐,能穿透那么远的距离传到她这座院子里,却又很短,转瞬即逝仿佛是她听错了一样。
可江晚玉也听到了,四处环顾,“明琼,你方才可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事关暗巷,谢明琼便下意识否认,自然的略过这个话题,提醒江晚玉早些回府。
待将人送出谢府府门,她在踏进自己院门前犹豫了一瞬,紧接着脚步一转,朝着府墙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宁川一脸茫然的跟上,“姑娘这是去哪儿?”
窄深的暗巷,浓郁的血腥味逐渐蔓延。
平南侯府在府墙内栽了棵合欢树,茂盛的树枝已经延伸出来,将巷子上空遮盖住,仅有几缕阳光倾洒下来,落在快要没了生气的灰衣男子身上。
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眉心,血珠一滴一滴坠落砸在他的额头,而握着匕首的那双手骨节分明,极为好看。
为了不沾到鲜血,匕首的主人特意将衣袖挽起,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腕间却戴了一枚秀气纤细的铃铛银镯。
“谁给你的胆子跟踪我。”
“……呸。”灰衣男子喘着粗气,极力睁开眼睛,对上那双阴沉狠戾的桃花眼,满目憎恨。
“你做顺……顺亲王的走狗,绝不会……不会有好下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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