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都是跳舞惹的祸

第一批产品终于出厂了，香港的三十吨长挂汽车开进了院子，装满了全公司的兴奋和喜悦，顺利上路了。钟原从此就没有了闲暇，白天晚上都离不开公司大院，每到周末，全体员工都要去不远处的一个农业研究所礼堂跳舞，整个公司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胡晶每次都和其它员工闹到后半夜才肯回来，见了面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说是累得不行了，要马上睡觉。钟原几次劝她不要去了，在公司里陪他，都没有办到。时间久了，钟原就有了醋意，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别人又都去了礼堂，钟原仔细检查了一圈儿公司所有的门窗，就偷偷潜入农业研究所礼堂，宽大的场地晃动着无数个搂抱中的男女，天棚上滚动的球形霓虹灯发出着暧昧的五彩光，照在每个跳舞的人的脸上，投影在钟原的眼里却是象鬼魂一样，他定神搜寻着胡晶的身影，在一个昏暗的角落，王经理正在拥着她晃来晃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那么投入和陶醉，丝毫没有注意到会有人在一旁偷窥。

钟原有些气愤，心想，怪不得你没有精神头陪我，原来是攀上了高枝啊！王经理是很有钱，可是，你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原来的男朋友都离你而去了，人家也不再仰仗你那几个小钱了，痛过之后，本应该好好平息一下心绪，过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你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泥潭里，现在，真认不清你的本来面目了。他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理智却突然来到了他的大脑中，向他说着：“冷静，一定要冷静！这是公司搞的集体活动，况且还是王经理带队，不可轻举妄动！”

王经理是可以决定他的命运之人，只要一句话，他就得立马“打道回府”。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钟原看着胡晶贴在王经理的怀里做出小鸟依人状，脸上象被烈火烧烤一般，火辣辣的难受。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小声对他说：“先生，想跳舞吗？”钟原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没有看清妇女的脸面，就回绝了。他想，还是回去吧，公司里没有人，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的饭碗可就彻底砸了。

钟原运足气一阵风似的飞回了公司，各各房间检查一遍，完好如初，他放下心来，回到一楼值班室，也没有打灯，脑子里还在浮现王经理搂着胡晶的形象，他开始憎恨王经理了，他在盘算着用什么样的办法整治他而又不会被查觉。院子里的探照灯把值班室也照亮一大半，桌子上扔着几颗香烟，是白天来公司办事的人给工作人员递送的，有的不会吸烟就遗弃在桌子上，钟原本不吸烟，却下意识地拾起一根放入了嘴里，随手拉开抽屉，寻找打火机。杂乱的抽屉里东倒西歪地躺着一些本子和碳素笔，还有半挂没有放完的鞭炮，钟原拿起鞭炮不小心拽出了长长的引线，他突然灵机一动，站起身子把灯摁亮，他看到了手里的香烟是三五牌的，正是王经理平时喜欢吸的，他把烟丝抠出来，用手指甲掐断一小截鞭炮引线，放入空的烟筒里，然后把烟丝一点一点地放回去，制成了一根特殊的香烟，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尽量摹仿王经理抽烟的样子，他突然一阵大笑，满意地把烟放回口袋里。

第二天上班时间，钟原就坐在值班室里用余光注视着王经理的办公室里的动静，杨会计敲了一下房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王经理就跟杨会计走出房门，一起到了财会室。钟原看没有人注意，马上推开了王经理的办公室的门，发现桌子上有一盒还没有吸完的三五牌香烟，脸上就浮现出笑意来，他想，真是天助我也！钟原从口袋里掏出制作好的那颗特殊的香烟，放入三五牌烟盒子里，他听了一下外边没有一点声音，就大大方方走了出来，轻声轻脚地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宿舍。

快到中午的时间，楼下传来王经理的一声惊叫，工作人员全都跑过去观看，钟原也快速从二楼蹦了下去，正赶上王经理手捂着鼻子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直奔医务室，别的人都惊慌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脸上都出现了丝丝恐慌，唯有钟原脸上露出笑意，他强制自己，不能笑出声来，可是办不到，还是自然地咧开了嘴巴，他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向厕所跑去，心里庆幸没有被别人看到。他握紧拳头，做了个愉快地冲击，打开水龙头，一遍又一遍地把水喷到自己的脸上，然后把思绪往不快乐的往事上引，可是，脸上还是无法抵制欢笑，他所幸大张着口无声地笑了一阵，直到脸上的皮肤有了痛感，才重新闭上嘴，调整好心态，又走出楼来。

王经理鼻子上贴着块白纱布从医务室里走出来，杨会计走上前去关心地询问着，王经理没有回话，一眼看到了钟原，就喊着：“钟原，你过来一下。”钟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想要笑起来也不可能了，他想，不会这么快就被王经理查出来吧，他跟着来到王经理的办公室，顺手关上了房门。王经理的声调带着颤音说：“上午有谁进过我的办公室？”钟原说：“没有啊。”王经理生气地说：“你在哪里，你的安全工作怎么做的？”钟原说：“怎么了？”王经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有人在我的香烟里放了火药。”钟原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做的过了火，内疚的表情在脸上出现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慌乱的眼神看着王经理。“限你三天之内给我查出真凶，否则你就别干了？”王经理的火气正处于旺盛期，他说完话，用力向钟原一挥手，钟原就知趣地走出了房间。

中午吃饭的时候，钟原把王经理的话讲给胡晶听，胡晶说：“没事的，王经理不会开除你的，他只是气话，过了这阵，就好了。不过也奇怪，是谁那么大的胆子？”钟原说：“王经理有仇人吗？”胡晶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啊。”钟原马上接着说：“会不会是香烟里就有的，烟厂的工人有的对老板不满，有时也会搞一些小的动作。”胡晶说：“烟厂都是机器作业，怎么会呢？”钟原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愚蠢，他的脸红了，只顾吃着碗里的饭。胡晶看着钟原，脸上写满了犹豫，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和王经理的事被他查觉了，她开始后悔了，为自己以前做过的事而伤心，她现在不能没有钟原，因为她已经陷得太深了，如果星光抛弃她时，没有钟原的出现，她可能无法承受，她会去死，往好的设想，她会发神经，她会得精神分裂症。钟原发觉胡晶只是看着自己，心里越发慌乱了，他知道，自己的什么事情，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的，他想把实情讲给她听，又怕得不到同情反而引起她的反感，他没有勇气抬起眼睛看胡晶，只是更加卖力地吃着饭。

“原，以后我不去跳舞了。”胡晶忍不住开口了，她把碗里的饭拨给了钟原，眼泪不停地流下来，顺着鼻翼进了嘴里，尝到了咸味。钟原也流出了泪水，他意识到，就是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他不能让胡晶觉得自己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他说：“晶，你真的怀疑我？”胡晶说：“我不管是谁干的，我只关心我自己的事，只关心我们俩的事，你明白吗？”钟原又没有话了，他放下饭碗，突然之间没有了食欲，胡晶又说道：“我以后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因为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钟原说：“我从来都没有责怪你，也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真心爱我，这就够了。”胡晶说：“好了，有你这句话我的心里就有底了，我们不谈这些了，让所有的伤心事都随风飘走吧。”钟原说：“我爱你，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以后，只要你认为好就放心去做吧，我不会干涉你！”胡晶激动得到达了顶峰，一会儿笑得开心，一会儿哭得周身抽搐，她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在爱人的面前完全失去了自我，为了爱人的哭而哭，为了爱人的笑而去笑！

下午，胡晶走到王经理的办公室里，关上了房门。她直接说道：“你要开除钟原，我也不会在这里干了。”王经理说：“他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了？”胡晶说：“他不知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我真心爱上了他，请你不要为难我们。”王经理眼前一亮，他用手掌一拍自己的脑门，心想，对了，就是他，这个兔崽子，我非把他开了不解。然后说道：“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我又没有得罪过任何人。”胡晶说：“你觉得表面没有得罪过谁，现在人心多复杂啊，平时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说不定就会让某个人忌恨，我敢保证，这件事决不是钟原干的，你把精力投到别人身上吧。”王经理生气地说：“就算不是他干的，他是做保卫工作的，这件事他也有责任。”胡晶说：“钟原一个人没白天黑夜的干，连春节都没有回去，周末别人都出去放松身心，他还要在公司里守着，就是一只老虎也要有个打盹的时候吧。”王经理说：“看情形，你真是爱上了他，我不得不提醒你，他是北方人，你是南方人，在生活习惯上有根本的差异，你要是年轻想随便玩玩还是有情可原，要想和他成家你可要认真考虑。”胡晶说：“我的事我会处理好的。”王经理瞧了她一眼，说：“好吧，就算这次我是为了你而受的伤，以后你要加倍报答我啊！”胡晶说：“你可别把这无头账算在我的身上，指不定你是为谁受的伤呢？”王经理笑了，用手指点着她说：“我就把账记在你的身上，怎么，还敢赖账？”胡晶也露出笑脸，说：“我可不和你搅了，再搅下去又把我陷进去了。”王经理笑了，用手习惯性地去摸脸，不小心碰到了鼻子上，脸上的肌肉一跳，嘴巴就是一咧，胡晶说：“伤的利害吗？”王经理说：“你才想起关心我来，刚才那个样子，我手边就没有个录音机，要不给你录下来，好让你回顾回顾。”胡晶乐了，说：“看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大事，要不，你还会有心扯淡。”王经理说：“事儿，道是没有什么，只是太气人啊，我大小是个经理，在同事面前多丢面子。”胡晶故做严肃地说：“这事发生的也好，以后可以提醒你，为人处事多凭良心。”王经理瞪起了圆眼，说：“我对你怎么了，还不够讲良心的，你才是真正没有良心的！”胡晶向他抛了个媚眼，用手指在嘴上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提示他说话要注意分寸，小心墙外有耳。胡晶说：“那没事我就回去了，你好好养伤吧。”王经理向她点了下头，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三五香烟，一根烟刚抽出一半，他又放了回去，一举手把整盒香烟扔到了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