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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理完离婚手续我棕了妈妈家。第二天大早醒来,惊异地发现窗外居然有鸟儿在歌唱!过去三年中我的耳朵填满了狼嚎声,鸟鸣声进不来。现在,我终于注意到并欣赏了这清亮的鸟鸣声!
我找出琵琶盒子,拂去灰尘,重新与这位久别的朋友娓娓交谈。过去三年间,既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可以弹琵琶,同时也怕这把精良珍贵的乐器被申杉岚拿去当柴禾烧了,所以将它放在妈妈家,长久冷落了。现在,我终于又可以用音乐来抒发心中的悲喜。
确实有一种解放的松爽感和新生的喜悦。然而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人生的缺憾和生活的烦难再一次使我的心头布满阴霾。母子两人的生活十分拮据,还有孩子的学费要筹措。
敲孩子考上武汉的一所中专学校,我就随着到武汉去了。
见到刘纯华,我把他骂了一顿,说都是因为听了他的馊主意,才会有狼爪下千日之难。刘纯华低下头,感到很难过,说要知道那样怎么也要把你留在武汉。
不久,刘纯华介绍我到朋友开的一家饭馆端盘子。每月工资只有八十元。白天,我来回花两个钟头转两路公共汽车到饭馆上班,夜里则回到小姨家住。小姨家房子小人口多,时常还有乡下亲戚来。有一回,小姨的那张大床上,连我一共睡了五个人!总之,工作辛劳收入低,居住挤迫睡眠少,极不舒服。渐渐地又有了回双阳之意。
接下去的故事就有些煞风景了,悟零居士几乎不想听下去。不过后来他又叫我继续往下讲。
申杉岚在医院抢救,他的二哥嫂打电报到我儿子的学校叫儿子转交我。这个消息对我居然是一个冲击!照理,已经离婚了,没什么瓜葛了,他受伤还关我P事啊?况且,那是一只禽兽,一个无赖,挨打正是活该,打死才好!然而,我却心里白浪翻滚,五味杂陈!
女人是一个奇怪的物种。人的情感也往往是说不清的。俄国二月党人中间,有的人夫妻关系一直不好,不共戴天。可是一旦丈夫被捕入狱,流放西伯利亚,妻子却尽释前嫌,深爱起丈夫来,千辛万苦跟到西伯利亚去照料!男人的受难往往倒勾起女人的宽送爱意。我这时便有点类似这种情况。当然,不是完全可比的。人家丈夫是革命者,申杉岚连个反革命都粘不上边。人家婚姻关系还存续着,我却是离婚了的。我不敢与俄罗斯女人比。但在女人情感关系的微妙和出人意料方面,有着若即若离的可比性。女人是个善良的物种,往往又是个糊涂的物种,有人把这叫做妇人之仁。
申杉岚是个坏坯,但任何一个坏人都有表现好的时候。正是偶然表现好的时刻让我记住了。所以这时他挨打受伤的消息让我忽然深切地记挂起他来。
离婚之前好歹算是有个家,离婚半年来却是孤雁失巢,凄怆飘零。这也不免对我的心理状态造成影响。我睡不着,起来呆呆坐在床边一只凳子上。看着已经被四个女人满满占着的大床,怎样再让我躺下去呢?坐了个把钟头,想再上床。我试图将边上正打呼噜的莉姑往里推一推。不料她赌气似的,一下子又反扑过来,几乎打我一巴掌。我无奈,又坐着。忽然,我立起来收拾起自己的行包,给小姨留了纸条,开门向火车站走去。我决定回双阳,去看申杉岚!
第二天傍晚下的火车,直奔医院。病房一个个看过去,都没有申杉岚的影子。后来还是从一具被石膏和纱布重重缠裹的尸体中发出声音来,在叫我。我走近前去,才知道那就是申杉岚!
。。。。石膏纱布全包装,只剩七孔通外边。。。。。
。。。。无论杉岚怎装束,总有女士会喜欢。。。。。
我坐到申杉岚旁边,他向我讲述原委和挨揍经过。当柯铭掏他一拳,使他往后飞倒在烂泥塘时,塘里都是荆棘,被拉上来已经伤痕累累了。两个大汉用麻绳扎住他的脚踝,湿漉漉倒悬在一棵树上。柯铭拿一根荆条抽他。抽一下申杉岚惨叫一声。起初他还数着抽数,准备以后加倍索还。大约数了七八抽,就数不下去了,神志开始模糊。柯铭又拿手巾从塘里取出水来,拧在申杉岚朝天的鼻孔里。
听到这里,我眼眶红湿了,一扭身泪水滴在缠满白纱布的他的手臂上。这使他大为感慨,说当他被那么毒打的时候,“那婊子”居然倚在亭子里闲看着,无动于衷。“还是你好!”申杉岚说。
接着他的二哥嫂出现了。他们跟我说,那个女医生的关系是结束了,我们希望你和杉岚能够复婚。这个人是不好,但相信他能改。希望你留下来照顾他。这话实际上说到了我的心坎去。申杉岚也发誓要改弦易辙。
于是我留下来,在医院照顾申杉岚。我是想,他要是能改过,复婚也是一个选择。毕竟人到中年,婚姻不宜轻易放弃。我跟他做生意三年,财产一点都没得到。净身出户,当时情感所迫,说说容易,真的出来了,却穷窘难挨,心里不甘。要真能感动得他改过,我孤儿寡母的,也好有个依靠。
申杉岚出院以后,我陪他到他的二哥家住了几天,再一次同床共枕。然后一起回到我的屋子,重新过起家庭生活。申杉岚似乎也有所感动,给我在武汉读书的儿子寄去一千元。
可是不久,他又心疼那已经寄出的一千元了,骂骂咧咧,说老子自己的儿子都没养,还去给别人养儿子,这不是碰到赤佬了?
有一天他提出:让他的儿子住到我们这里来。我说:“那怎么行呢?我们结婚以后为了减少矛盾,我的儿子都没到这里住过。现在倒叫你的儿子来,我的屋子那肯定就成了你们的了。万一复婚不成,以后我和我的儿子住到哪儿去?”一匹老狼已经对付不了,再来一匹年轻的公狼,那还不把我连骨头都嚼了?我想。
这家伙旧态复萌,重新唱起两首流行歌曲。一首是:《我要搞就搞你儿子!》另一首则从《离婚吧!》变成了《不复婚!》
有一天,因为我没及时给他把洗脚水端走,竟飞起一脚朝我踢来。“现在才来倒!扯JB个朗当你做什么去了你?还想复婚你做梦了你!”
听到这里悟零居士笑起来,直摇头,说:“你是命运坎坷,很可怜。然而有一句话:凡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当初不顾一切地从蟒蛇洞里逃出来,怎么又回去与那条蟒蛇一起睡觉呢?我要给你写一部《东廓先生新传》!”
这是局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居士自己是个梦中人,不切实际,闹过不少笑话。现在说起我来当然很便当。不管他,不管这个书呆子!我的故事还是讲下去。我看到既然复婚无望,就还是棕妈妈家。同时去工厂问能否让我回来上班,以增加收入。车间主任把几个工班长叫来,问你们谁要她?岁月流逝,人事更新,班长们都不认识我。看到我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都沉默,不表态。车间主任说,你们不知道呀,这是个技术好工作认真的劳动模范!这么一说,几个班长都争着要我了。
于是我又再一次在纺织厂做起了三班倒。虽然生活来源从劳保百把元一下子增加到七百多元,但是由于不适应那种三班倒的生活节律,睡眠极其不足。
在工作极其辛苦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后来居然还去为申杉岚跑官司!
还在医院疗伤那会儿,申杉岚就在温酿报复柯娜一家。我说算了,太平一点吧。他不听。再一次分手以后,有一天他的二哥嫂又找到我,说申杉岚被抓到监狱里去了,问能否设法营救。原来,申杉岚买了几个打手,伺柯铭外出时杀进柯家。柯娜也不在,只把柯家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打成重伤,还搜走现金和存折共计人民币一万多元。柯家报案,同时拉关系走门路将申杉岚抓进看守所。
申杉岚两次挨打,一次打别人。两次挨打,打的一方都没事。一次打别人,自己就进看守所了!
。。。。两次挨打无处诉,一次打人被抓住。。。。。
。。。。天道无亲今方信,杉岚似被天道疏。。。。。
申杉岚早就离婚的元配妻子也来找我,要我营救那个你我先后被他睡过的男人。天下好多事情确实是——借用一句很别扭的广州话来说——令人跌破眼镜!那元配离开都那么多年了,另外嫁人了,申杉岚抓进去还关她什么P事呢?难道真应了一夜夫妻百年恩那句老话?这一点,悟零居士更加要想不通了,不要光是对我不理解。
我便真的去设法营救申杉岚了!以我几近枯竭的经济和精力去营救!下了夜班,我疲劳得走路都椅,还得赶在政法部门上班的时候去找人,去请托,去申诉去求情。走出工厂大门,走进政法部门。走出政法部门,走进工厂大门,连轴转。由于时间和精力过度透支,我在厂里上班的时候好几次不知不觉地就滑倒在工作台下。
“你在保护珍稀野生动物是不是?怕申杉岚这样的男人在地球上绝种?”悟零居士笑说,“看来女人的第二个别名是糊涂,第三个别名是贱。”
我请托了几个人。一个是霍卜常生前的同乡好友,法院付院长。一个是市政法处的刘科长。还去法律事务所咨询。刘科长下了一个对申杉岚解除羁押的通知。这个文件下到平阜派出所。该所所长是柯家请托的朋友,他把文件撕碎丢进废纸篓。我等了几天没见放人,到看守所去问。看守所说我们没接到文件。去问平阜派出所,所长也说没接到。于是我又重新到上头去跑,费了好大周折,最后把平阜派出所所长调走,重新下文件,才终于把申杉岚放了出来。整个营救过程跑了两个月。
我去看守所大门口接申杉岚。所长送他出来,对他说:你可要好好对待老婆啊,都是她的功劳,你才会这么快出去。当然,从法律意义说已经不是你老婆,但我相信你们会复婚的。
出来之前,与他一块儿坐牢的人十分惊异,说你打人伤害抢劫,这么快放出去了?路道那么粗呀?申杉岚骄傲地说:那有什么,我老婆一出面,没什么事办不成的!狱友们疑惑地看着申杉岚的脸,诡异地说:你老婆一定很漂亮!申杉岚正要夸口,忽然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涮了一下,脸上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夸口老婆路路通,重罪也可出牢笼。。。。。
。。。。人问夫人可漂亮?杉岚心头忽翻滚!。。。。
我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屋子,与申杉岚过起了夫妻生活。我想这一次必定感动他了。千里探病,穷困救狱,这样的老婆还感动不了一个男人,那他还是人吗?我正期待申杉岚表达感激和信誓,不料他把我叫到跟前,眼睛里充满疑惑和仇视,久久地看我,然后向我盘问营救他的过程。结论说:你凭什么东西去通路子呢?一定是和人家上床了,不然哪会这么容易就摆平官司!
我解释也没用。眼看着质疑即将升级为暴力,我赶紧去找刘科长。这位不久就要退休的科长一听火冒三丈:“别说了别说了,我立即和你一起去骂那个混蛋!”刘科长进门几乎要一巴掌朝申杉岚打上去,骂说:“你这家伙不识好歹!这个女人辛苦奔波将你救出来,你不知感激还胡说什么了你!要知道,你那个罪判个四年五年也是正常的。天下冤假错案还少吗?何况你是打人抢劫证据确凿。只因考虑到对方打人在先事出有因,而小江一片苦心,要是能感动得你痛改前非今后好好复婚过日子也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帮了你们。早知道你这个德性我才不管呢!你要是还一点都不通人性,我有本事让你重新进去吃官司你信不信?”
人的秉性从哪里来?能被改造吗?狗改得了吃屎吗?悟零居士连珠炮般问我几个问题。那我怎么知道!那是属于他们书呆子去想的问题,我只知道生活。我们做工的整日被柴米油盐压得直不起腰,哪有工夫去探索什么道理?
“上帝造人所用的材料是不同的。”悟零发议论道,“首先,是从上辈人(祖宗)身上取一点血液,再弄些水和泥巴捏制出来。在造某些人的时候使用的是污水和阴沟里的烂泥,可能还加上一点砒霜一点火药什么的。出窑时的气象也有关系,有的就秉赋了阴邪凶恶之气。这种人是不可能被改造的,正象一件黑衣服不可能被洗白那样。每个人出窑时都有一个底色,这个底色将伴随终身。你盼望申杉岚能改,能被感动,真是太天真了太糊涂了!”
我是不耐烦听这种不着边际的议论。然而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承认:申杉岚是不可能被感动的。这个人连骨头都与别人不一样,他的骨头是发黑的,在医院疗伤的时候我看到过他裸露的骨头。
在从监狱里救出申杉岚,重新与他同居三个月之后,我又不得不搬回妈妈家,彻底了结这段恶梦般的婚姻。矛盾的纠结点主要是:我儿子的学费他不高兴负担。事情最后的诱因则是:他趁我外出的时机把女人带回家来,偷鸡摸狗被我捉住。
“你没有权利管我,我和你是离了婚的!”他抱住女人继续在床上干那个事。
“你们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屋子!”我发起疯来,端起满满一盆污水就向床上泼去,然后迅速撤回我妈妈家。
我离开以后,申杉岚仍然占着我的房子不肯走,而且由我给他支付水电煤气费。我多次去赶他走,骂他不要脸,直吵到大街上。每一次他都亮出杀手锏:“你再吵,我就搞你儿子!”那的确是我所害怕的事情。我说你至少把水电煤气费自己交呀。他说:“我不交!”就这样,霸占我的房子三年,由我给他支付了两千多元的费用。最后,我不得不把房子卖了,卖给一个红胡子男人。申杉岚至此才不得不搬走。搬走了,却因为此事而恨死我。
申杉岚又找到一个女人结婚。正象他说的那样,愿意跟他的女人排着队呢,一个个都愿意往火坑里边跳。这是他的第四次婚姻。女方叫柴筱英,离了婚的,带着女儿住在离婚时协议归她所有的房子里。申杉岚于是住进了女方的家。一住进去,他又成了仿佛具有无可争议所有权的主人,霸道起来。而且又唱起习惯了的流行歌曲,歌词改动了一个字: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搞你的女儿!柴筱英的前夫有时打电话来问问女儿的情况,申杉岚也感到不舒服,对柴筱英说:“扯JB个朗当你们关系还没断嘛!”吵着吵着,竟至又动了手。柴筱英苦不堪言,向前夫哭诉,也提到申杉岚的流行歌曲。前夫愤怒起来,担心女儿的安全。有一天,便来看女儿。申杉岚可不干了,说:“扯JB个朗当你来做啥?”前夫一把叉住申杉岚的脖子就往外推:“这是老子的家,你给我滚出去!”一直叉到阴沟的旁边,往前一搡,申杉岚跌了个狗啃地,头敲就浸在阴沟里。
。。。。杉岚婚缘称无数,演了一出又一出。。。。。
。。。。竟被姻友叉阴沟,一个也没留得住。。。。。
我们中国话对于各种关系人之间的称谓是很齐全,分得很详细的。便是同一个情人,钱钟书先生也给他们一个叫法:同情兄。然而我查遍了《称谓大全》,也没有关于同过一个妻子的人的称谓。为了写上边这首诗又避不开,只好效法同过学校的人叫校友这一通例,把申杉岚称为柴氏前夫的姻友了。
申杉岚只好滚出来,与柴筱英离婚。从此没有去处,再没有女人愿意往火炕里跳。生意上每况愈下。坐牢几个月,建材商店关了门。出来以后改做别的零敲碎打的生意,摆地摊。那种德性,又没有我帮忙,生意哪能不失败?借债炒股又亏本,一塌糊涂,几乎变成一个流落街头的瘪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