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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一天的生意尤其的好,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最后一个客人才出去。丹青将大门一关,大布帘一拉,累得摊在椅子上。
看见爸妈都还在收拾,丹青也歇不住,套上手套来厨房帮妈妈洗碗去。娘俩并排站在水池边,丹青比妈妈高出了一个头,节能灯泡下,妈妈鬓角的几根银丝,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点一点长大,从只能仰视妈妈年轻紧致的下巴到看见她逐渐稀疏的头顶。人生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此,看着父母日益老去而自己无能为力。
“青青,下周有时间吗?你姨妈给你安排了个人,硕士毕业两年,已经有套房了,我看了照片,人也还不错。”
“妈,我每次回来,你都要说这个。我本来很想回来看看你们的,但一想到你们要说相亲的事,我就不敢回来了。”
“我和你爸还不是为你好。你怎么只长年龄不长心呢?再过几年,就只剩人家挑你了。再说了,一上年纪,生孩子也辛苦,我生你的时候就没生你哥时顺利。”
“那我就不生了。”
“胡说!怎么能没有孩子?”
“当人家后妈呗,现成的孩子!”
“你存心气我是吧?一黄花大闺女,凭什么嫁给一个有孩子的男人?我跟你讲,邵丹青!你想都不要想,我死都不会同意的!”
“妈。。。我随便说说,您还当真。”
“这种事,说说都不行!”
“。。。”
邵丹青被她妈数落了一顿之后,又被她爸狠批了几句“你怎么从小就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人当后妈?亏你说的出来!”
丹青彻底放弃解释的机会,只好承认错误,阻止俩人继续啰嗦下去。
邵丹枫这时载着老婆陈蕾,回到了店里。陈蕾挺着大肚子从摩托车上下来,丹青找到救星,赶紧去扶嫂子。
“哥,你也太胆大了点,怎么能骑摩托车呢?”
陈蕾笑着拉起丹青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没事,宝宝健康的很,我也喜欢坐摩托,刺激的很。”她性格一向活泼,只是怀孕初期的时候有些善变。丹青自然不能跟她计较,为着她哥,陈蕾也吃了不少苦。
夫妻俩人一条心,比什么都好。
一家五口,欢声笑语地回到了小房子里。丹青献宝似的拿出了两套宝宝的衣服和给陈蕾的裙子。提到孩子,就看到了希望。所有人围着这两套衣服,就着孩子的将来,居然闲聊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还是邵丹枫看出父母有了睡意,赶紧催促坐谈会结束,该休息了。丹青说她明天早上还要跟客户见面,也要起个早。兼职托管的事,她不准备告诉家里人。
丹青以前的房间里摆了一些孝的东西,摇床,小人书,积木,还有一顶小帐篷,帐篷里一堆彩色的玩具。就在靠窗的位置,她睡了二十多年的床上铺着陈旧的被褥,是她最爱的一套卡通床单和被罩。
她安心地将自己窝了进去,深深呼了一口。真的很好闻,她真想一直醉在这香味里,再也不要出去,再也不要离开这个屋子。
事实上,邵丹枫来敲门,丹青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们兄妹感情一直很好,几乎是无话不谈。在所有人都怀疑她的时候,只有他会说,青青,我信你!
所以,她愿意离开这个家,为了他哥,她都觉得值得。
自从陈蕾怀孕,丹青从家里搬出去,邵丹枫便一直在喜悦和愧疚中煎熬着。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甚至出现冷场,以前常常开玩笑的俩个人,现在都不敢多看对方眼睛一眼。
丹青也觉得,他们俩需要一个机会好好聊一聊,而这个凌晨的晚上,机会终于来了。
“青青,作为哥哥,我不想跟你说对不起。爸已经跟你说过吧,我准备租下老吴的门面,打通之后,跟爸一起把面馆做大。不出一年,我们家就能把房子换了,到时你一定要回来住。”
很多年里,邵丹枫都是丹青最欣赏的类型,有责任感,会尽力保护爱的人。这两点说起来太简单,真的做到了,绝对是魅力无穷。越长大,丹青越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终于准了一次,她哥,是个真男人。
“万一我嫁人了,你还非得让我回家住啊?”
“那我求之不得。可惜,现在还没人要你吧?”
“哼,走着瞧,今年过年我就带个人回来,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好的男人!”
“干嘛跟我比?其实,条件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对你好。他对你好,我跟爸妈就都同意。”
“唉,咱很换个话题吗?跟罗佳聊男人,跟林佳男也是聊男人,跟你还聊男人。再这么聊下去,起了反作用,我取向变了怎么办?”
邵丹枫宠溺地瞪了她一眼:“还是嘴巴不带把门的,难怪爸妈老担心你。”
“好了好了,说宝宝吧。今天不是产检去了吗?给我看看结果。”
邵丹枫一听到孩子,立马笑了起来。他匆匆回到房间去拿产检的照片,丹青看了看时间,惨了,丹枫这小子又得关于他儿子的未来说上个把小时了。想想明天还得带孩子,她不由得想抓狂。
她也算神算,邵丹枫打着哈欠,从她房里出来的出来,丹青的瞌睡虫一只都不剩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舍不得这么好的夜就浪费在床上打滚。
老天爷也算给足了面子,留了满天闪烁的星。她裹着睡衣,坐着光洁的地板上,头靠在玻璃栏杆上。这阳台,一直是她的最爱。
在最青涩的年月里,她揣着一颗少女心,就这样坐着,跟她的月亮女神说着她藏在心底最甜蜜的心事。
一阵窸窣的声音,厚重的窗帘被轻轻拉开。丹青立马握紧双手,将最后半截烟握在了手心里,疼得她心里哼了一声。
还有一点距离,她赶紧对着冰冷的空气吞吐了几次,希望这寒气能散去她那满嘴害怕被人察觉的味道。
邵爸爸并没有走近,天上的星还不足以让他看清女儿此刻的模样。可他就是看见了,那惊慌失措的表情,那笨拙的掩饰,那害怕的神态,还有此刻孤寂且萧索的身形,一如当年。
”爸,我吹吹风,一会儿就去睡。“俩人的沉默让丹青感到恐慌,她怕爸爸难过的眼神,却希望听见他的声音。
他语气平静,仿佛抓住女儿小时候半夜偷看电视。那时的他也只是提醒却并未阻止:“别让你妈看见了,早点睡。”
丹青点点头,但又怕他看不见:“嗯,就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去睡。。。”
那时,做完作业睡不着觉的她坐在客厅里,看午夜电影看得胆战心惊,看见爸爸时,她也这样承诺过,“一会儿就去睡”。
邵爸爸走了几步,却又折了回来。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自然些,但满满的苦涩还是溢了出来:“丹青,你再也不是孝子了。就算为了我跟你妈,也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丹青一惊,怕反应慢了害他担心,她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爸!你想多了,我怎么会伤害自己?你知道的,我一向自私,不会让自己过的很差的。”
他知道,女儿说话,一诺千金,她说的出就一定能做得到。
“那就好,现在回房,好好睡觉。”终于还是不能听之任之,别的事他阻止不了,但最起码,他要看着女儿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
丹青回到房里,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她曾经也冲动地做过一些事,有些助她,有些也害她。此刻,她知道自己是冲动的,但也要赌一把,总比现在这样坐以待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