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晚上七点，谭春风打来电话：“可盈，我在楼下等你。”

王可盈搭乘电梯下楼出了公寓。

“这边。可盈。”谭春风从一辆黑色的小车里探出了头。王可盈快步走过去。上车坐好后，她问：“你自己的车？”

谭春风一边熟练地驾车，一边说：“叔叔送的。”

想了想，她说：“还以为是你爸送的。”

谭春风看她一眼，说：“我不接受他的东西。那天，是个例外。”王可盈知道他指的是接受了她，那夜的情景在脑海一闪而过，她的脸微有些发烫。

“你不喜欢你爸吗？”她继续问。

他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整理着思绪，半晌，他说：“在我十三岁以前，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我觉得他很伟大。我敬爱他。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我和他的关系。”

“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他淡淡地一笑，说：“好久以前的事了。”

“能告诉我吗？”她忽然垂下充满企盼的脸，说：“不说也没关系，毕竟，我只是一份所谓的礼物，没什么份量。”

“那天是我生日，”谭春风平静地说起来：“他带我去游乐场玩，我玩得正开心，忽然有个人冲出来揪住了他，对他又骂又打，说他是骗子，要把他送去派出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奋力挣脱，丢下我跑了。那个人揪住了我，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抓住你的小兔崽子，不信你不露面。’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停地辱骂我，辱骂他，恨恨地说着他骗他的过程。最后在众人的建议下把我送往了派出所。”

“我在派出所呆了一天，那一天，我终于明白，我敬爱的父亲，他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他的嘴角划过一丝自嘲。

“第二天，公安把我送回了家。他们在我家附近布了控，等着他落网。可是他们等不了，那个家他再也没回来过。”

“啊？”她忍不住问：“他丢下了你，谁来照顾你？”他居然有这样的经历？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经历太残酷了。她的心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后妈，”他说：“我的后妈没有断过，一直有，不过因为太多，名字和长相都记不全，对不上号了。”

她听得又是一呆。这样的童年她想象不出，他过着怎样的童年？

“到了。”他说。他把车开进了一座豪宅。

一个大大的院落，门口有两个保卫，他们恭敬地朝车上打着招呼：“少爷好！”虽然很惋惜没有听他讲完，可是她知道还有机会听到，她把所有的注意力用来打量这个宅院。

进门后是一个大大的花园。谭春风将车从中间的车道开进，面前是一座两层楼的豪华建筑，门口站着一排佣仆，王妈从中间走出，笑呤呤地为他们拉开车门，笑着道：“少爷来了。”

二人刚一下车，那排佣仆齐声说：“欢迎少爷回家！”

王妈一边轻声吩咐他们：“准备开饭。”一边带领着二人穿过中堂，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偌大的大厅只有一个人坐着——一个面容清瘦的老者独自在品茗。

“老爷，少爷来了。”王妈轻声招呼着。

那老者抬起头，看到他们露出了笑容：“春风回来了！哈哈哈哈，快，坐坐！”

谭春风一言不发地坐下，王可盈随着他坐下。“王妈上茶！”老头子殷勤地招呼。他满面笑容，打量着王可盈，王可盈也打量着他。这个老者面容清矍，面色和蔼，实在很难想象得出他是个诈骗集团的头子。想到他就是把自己和家人弄到这番处境的罪魁祸首，她的心中充满了了恨意。可是形势令她不得不将这满腔的恨意勉强压下。

“这位就是王小姐了，果然十分漂亮，今天我儿子能来，听说是王小姐的功劳呀！”老头子笑着对她说。

王可盈淡淡地说：“我什么也没做，如果说做了什么，也是无奈。”

老头子轻叹一声：“我儿子是个不错的酗子，你日后也许有机会明白，你所受到的一些委屈都是值得的。”王可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一直以来，文涛是她最心爱的男友，文涛的出色让她忽略所有别的男孩身上的优点。可惜，这几天命运的尴尬安排让她只能对那段情缘默默哀悼。自己已经成了一份没有尊严的礼物，这段经历将是她人生永远的污点，她怎么能再配得上文涛的爱？

“春风，”老头子深切地看着儿子：“好久都没回家了，你可知道，我很想你。”面容中的疼爱无所遁形。他的笑容令王可盈感慨，真是虎毒不食子，再坏的人也有温暖的亲情。

谭春风却平静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真正想的是什么？我就是来和你谈这个的。”

老头子的脸上有明显受伤的表情，他长叹道：“儿子，难道我们父子之间真就没有别的好谈的了？”

“谈什么都让我觉得虚假，”谭春风的脸色有微微的动容：“你答应我的事没有办到。你的手下还在胡作非为。”

“你指的是王小姐的事？她的事是个例外，你知道，为了你的生日礼物，我这个作父亲的花了不少心思，一般的礼物你不会收，我也不屑送。我知道一直以来，你的身边没有女友，我觉得奇怪，我的儿子英俊潇洒，博学多才，不可能不被女孩子喜欢，除非，是你自己的性取向存在问题。所以我命令手下，一定要找个身家清白的绝世美女来给你做礼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对女人动心，呵呵呵呵，结果很让我满意，我的儿子是正常不过的。”他愉快地大笑起来。

谭春风皱紧了眉头，愠怒地说：“我的性取向再存在问题，也不能拿来作伤害别人的理由，何况，当时你们下手的并不是王可盈，是一个无辜的中年女人！”

“哦？有这种事？”老头子一脸的惊讶：“看样子，是我的手下对我阳奉阴违了。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再找刘永成清算。怀化离这里远，有些管理上的纰漏是在所难免。”

王妈进来说：“老爷，少爷，可以开饭了。有什么事在饭桌上接着聊。”

“对！吃饭吃饭。”老头子赶紧笑呵呵地起身。

餐厅在中堂的另一边，很大，有三张桌子。他们坐了一个最小的桌子。虽是最小，上面也已上满了十来个菜肴，看上去十分丰盛。

老头子笑道：“春风，这全是你爱吃的菜，为了你今天的到来，王妈可好好地忙了一天了！哈哈哈。你看这些酸辣肥肠，糖醋排骨，清蒸鲈鱼，来来来，好好尝尝！”

虽然也倒了美酒，可谭春风滴酒不沾，虽然满桌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却胃口不佳，只随意的吃了一些，便放下碗筷，说：“我想过了，即使拿着你的帐本，我也无法制肘你，我准备将帐本还你。”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知道为了这帐本，他寝食难安。如今听到他要归还，一定喜形于色，果然，即使竭力掩饰，老头子的眼中还是亮光一闪。一旁的王可盈却听得心中一动，什么帐本？可以制肘老头子，会不会就是他们集团的罪证？

她听到谭春风说：“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件事丝毫也含糊不得。如果你再对我阳奉阴违，我们的父子情份就算是断了。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告上法庭！”

老头子的脸上浮现尴尬地笑容：“什么事？你只要说得出，我就办得到。”

谭春风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和你手下的人，永远不再骚扰王可盈一家。”王可盈心内一热，原来他为的是自己。看样子，这个人确实和他父亲不一样，是个好人。

老头子释然地笑道：“哦，该猜到的，呵呵，这个容易，放心。”

“还有，当年她妈被骗走五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手下干的，不过想来也八九不离十，加上她哥这次受的伤和精神损失，赔偿她们家人一共二十万，尽快送去。”

老头爽快地说：“我明天就叫人送去。”

谭春风点头说：“好，你能达到我的要求，那么你的帐本，我会在二十七天以后给你，也就是王可盈的礼物身份到期的那一天，你派人来我的公寓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