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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城已无旧少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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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学以后,赵小楼第一次来找我是在一个雨过天晴的下午,他穿了一件质地良好的白色衬衣,站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等我。当时周白桐正在阳台上晾衣服,看见赵小楼之后,险些从凳子上跌下来,招着手对我说:“繁夏,赵小楼怎么来了,他是不是来找我的呀。”

我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研究一部《外国文学史》,听她这么说就悻悻地走上前去,然后就看见楼下的赵小楼了。

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周白桐就踢着一双拖鞋噼里啪啦地跑下了楼去。

五分钟后,她重新走上来,用一种看得人骨头酥软的眼光,看着我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找你的。”

鬼使神差,我居然就乖乖下去了。

他斜靠在宿舍楼门口的柱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来点燃,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

我上前一步,问他说:“赵小楼,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不知道我今天下午没课是不会下楼的么,你为什么不事先给我打个电话。”

赵小楼淡淡一笑:“我从来不用手机你不知道么,我也不知道你的号码。”

此刻我才猛然间想起自打从少教所出来以后,赵小楼就一直没有用过手机,高中一年,他整个人自闭的很,很少与其他人联系,连个朋友都没有,就算是晚上放学回家,也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面写写画画,仿佛把所有的时间全都用在了功课上。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成功的考进了S大,于是说他是用功,在我看来倒更像是一个阴谋。

见我不说话,他上前一步,拿过我手中的手机,漫不经心地按下了几个号码,接着我便听见另外一部手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响了起来。

他将手机挂断,重新退后几步,低头一边存着我的号码,一边用一种明显是在掩饰的漫不经心地语气对我说:“苏夏,以后我可以给你发短信么?”

短时间的沉没,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此时,周白桐那个女痞子正提着一个暖瓶从门口出来,她作出一副前去打水的样子,其实是想近距离的观察我和赵小楼之间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她的那点花花肠子瞒不过我的眼睛。

周白桐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剜了我一眼,然后又吹了吹口哨。

我真搞不明白周白桐的心是怎么长的,我甚至怀疑她的脑袋下雨的时候被雷劈过,好好一小姑娘学什么不好,居然学人家吹流氓哨,而且还吹得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她好像是想用那几近悲壮的口哨声告诉我,苏繁夏,你最好别打赵小楼的主意,你如果不知难而退的话,老娘跟你死磕。

夹道芙蓉将阳光过滤得一尘不染,布满斑驳阳光的浅灰色小路上,周白桐越走越远。

赵小楼没有再说话,我看见他的白色帆布鞋上沾染了一些青草的枝液,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

他将我的右手拉过去,把手机重新塞回到了我手中,接着便转过身去走掉了。

他的背影那么孤单,很自然地便使我想起了那个小时候在高阿姨那里受了委屈之后就会躲在屋子后面的花丛中偷偷哭泣的少年。

周白桐晚我一步进入宿舍,阴着一张脸,直接摸起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把赵小楼的号码翻出来,存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手机重新回到我手中的时候,已拨电话那一栏里已经被她删得空空如也。

她一边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一边冷冷地对我说:“苏繁夏,你越界了知不知道?”

我白她一眼,继续研究我的文学史,可是无论那些大作家描绘的情节多生动,景色多精彩,我的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是赵小楼十五岁那年被警察抓走的画面——高家巨大的客厅正中央,我和高桥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异常戒备地看着那些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他们抓赵小楼的时候连手铐都懒得用,只将手扶在他瘦弱的肩膀上,他便低垂着脑袋很听话地跟他们走向屋外。

临出门之前,他在客厅里折了一个弯,绕过沙发,走到我的面前。

我将身体藏在高桥的背后,我本以为他会踹我两脚或者咬我一口的,结果他却只是弓下身来,笑笑地对我说了一句:“苏夏,从大头周那里赢来的那些玻璃弹珠,我全都藏在三楼露天楔园里第三颗富贵菊的花盆里面,我本想凑够一百颗再送给你的,可是现在好象没机会了……”

这,便是十五岁的赵小楼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天,下了一耻大很大的暴雨,天晴之后,我和高桥两个人在他所说的花盆里面挖出了七十一颗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然后我们两个人用四只粘满泥浆的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哭得泪流满面。

后来,我和高桥两个人曾绞尽脑汁地想要从大头周那里赢回剩余的二十九颗,最后却输光了原来的七十一。

我想,当时的赵小楼之所以不恨我,那是因为他被抓走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后来,法院开庭,法官们当庭宣布了我的证词,他才知道了一切。

那时,我曾对前来调查的警察说,我亲眼目睹了赵小楼作案全过程。那时的我固执地认为就算他平常对我再好,处处护着我,为我打报不平,但他犯了法,就一定是个坏孩子,我迫切地要与他划清界限。

而他,却始终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甚至在最后时刻还没忘记讨好那个“十恶不赦”的我。

那天晚上,我彻夜难眠,于是只能坐在电脑前面,胡乱地浏览着网页,胡乱地点着随便一个人的博客。

我看到一个名叫韩十三的人在微博上写的一句话,突然就特别特别难受,他说:“新城已无旧少年。”

我不认识他,只是随便就走进了他的空间,他也不会知道某年某月某夜的某一天曾经有一位名叫苏繁夏的游客悄悄地到来过,并为他的某一句话感慨万千。

如他所说,新的城池,建了新的楼宇,新的游乐场,新的商业街,新花园,惟独没有了的只是那些未曾彼此伤害过的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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