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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裴湛之前,我挖出了堂前合欢树下埋了多年的陈酿,主动递给他。
“这是我亲手酿的酒,今日取来与夫君一醉。”
数日冷战,裴湛有些受宠若惊。
他认得这酒,是成婚那日我们共同封坛埋到地下的松水酿。
“这酒不是等我们成婚十年再开封吗?怎么今日就开了。”
因为我们不会有成婚十年的时候了。我在心里说。
松水酿落入白瓷杯中,清冽甘醇,我们相对饮下。
裴湛终于犹豫着对我说出要去看望晏如霜的要求。
我笑着答应,亲自送他。
不过十几步的路,裴湛回头了好几次。
“瑶瑶,等我回来。”
我站在阑干前,看着远处尘埃乘着簌簌雪花飘落在围栏上,也落在他的眼里。
七年了,我陪他一起看过七场初雪。
这次,终究是最后一次。
唇边浮现起温婉的笑意,我冲他挥了挥手。
“阿湛,再见。”
我一直目送他离开,就让他记住我那时的眼神吧。
此刻我闭上眼睛,意识逐渐下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到了我们少年的时候。
那时候我喜爱穿一袭红衣,骑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
我和裴湛在百骏苑,都看上了那匹西域来的青白狮子骢,纷纷出了高价,甚至不惜点天灯。
最终马匹商人宣布,谁能驯服它,就是它的主人。
狮子骢性情极烈,我翻身上马,挥扬着马鞭,好不容易才勉强将它制服。
轮到裴湛时,他竟能略胜我一筹,狮子骢在他面前乖乖听话。
直到赢了比赛,他大笑着朝我炫耀,我才知他使诈,在手心里藏了糖块。
马儿爱吃糖,驰骋过沙场的他身上时常带着一包糖。
我气急败坏,没想到他买下狮子骢,竟是送给我做及笄贺礼。
他亲手将马哨交到我手中,笑吟吟道:
“此马日行千里,今得幸之。弱水三千,取一瓢饮,我之幸也。”
裴湛曾经爱我爱得发狂。
他说我和他认识的所有闺阁女子都不一样,那些女子是被拘在笼中的鸟儿,而我却是这繁华红尘里最自在的风。
可也是他亲手以爱为名囚困住了我。
他立下战功,获封将军之后,三媒六聘将我娶进了门。
新婚夜,他低声嘱托我:
“瑶瑶,你以后是将军府夫人,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随性恣意,须得守住内宅规矩,做一个贤妻良母。”
曾经我也是不受束缚的性子,后来我们定下婚约,人人都说我是武将夫人,我若做不好便是给他丢脸。
于是,我收敛起性子,放下缰绳,端起了针线绣绷。
为了做到世人眼中的端庄贤淑,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现在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从此以后,我是我,再也不是他人的附庸。
四肢百骸传来痛苦,像是直抵心脏,我永远闭上了眼睛。
自此,劳燕分飞,镜破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