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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在我的辗转反侧中度过。
很快,我就没时间思考我的少女心事了。
因为爹要回来了。
他回来了,带着煊赫的战功、无与伦比的权柄。
皇帝亲自出城迎接,封他为一等公,命礼部为他建碑纪绩。
爹的权势达到了顶峰。
朝野上渐渐出现了一股声浪,他们上书请求皇帝大婚、亲政。
朝臣们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皇帝已经十五岁了,依照大昭朝祖制,皇帝十四岁即可亲政。
先帝临终之际任命了四位摄政大臣,如今已四去其二,就剩下我爹和张颢。
只要他俩点了头,皇帝就可以亲政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爹不点这个头。
奏议皇帝亲政之事的折子被他「留中不报」,不交议,也不批答。
人们说:爹和皇位之间只差一个名正言顺。
宫女嚼舌头,被我听个正着:
「你可当心,那是送到郡主殿下宫里的,别摔了。」
另一个嗤笑道:
「郡主?指不定哪天,人家就当公主了。」
我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又气又惧,发了生平最大的一顿火。
太后对我罚了一个宫女的事情有些好奇,打听不出原因,便也罢了。
她说:「翰儿要去春狩,我叫他把你也带上。总待在宫里,闷也闷出病来了。」
皇帝果然要去狩猎。
他送了一领白狐裘给我,说:「打了火狐,给你做件红的。」
他真的不生气吗?
我不敢问。
春狩那一日来了好多人。
我看见爹了,但人太多,我没法跟他说话。
我喂马吃了一块豆饼,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棚里牵出来。
那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是宫人们特意为我挑的。
我骑上马,试探着转了几个圈。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马忽然扬起前蹄,想把我掀下来。
我下意识地拽紧了缰绳。
那马却似发了狂,一掀不得,向前疾奔。
我伏在马背上,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还未止歇,又爆发了更大的惊呼声:
「什么人?」
「沈国公!他冲出去了!」
「了不得啊,马发疯了,沈国公他……」
爹来了?
我心中生出一丝希冀,握着缰绳的手也有了些力气。
爹的坐骑是一匹神驹,很快就赶上了我胯下这匹发了疯的马。
「恰恰,抓紧缰绳!」
他一边冲我喊,一边挥剑在我的马腹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那马吃痛,更加奋力狂奔,但随着失血过多,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终于,它力气不支,轰然倒下。
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抱着我滚到一边。
他一连串地问:「恰恰,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抖得厉害,急忙回答他:「没事,爹,我没事。」
他笑了。
他说:「那就好。」
我尖叫起来:「爹!有血——你在流血——」
他没有回答我。
他的头垂下去了。
「那就好。」
这是他在世上留给我的最后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