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9点15分，节目录制终于在乱哄哄的争论中正式开始了，麦歌还没来得及和人沟通。

临出场前，她的心像小鹿乱撞，胆战心惊地跟在其他人后面亦步亦趋，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面对那么多的观众上镜。看着前面几个嘉宾脱下厚外套，只剩下短袖，不停抱臂搓着取暖，她的牙也冻得“咯咯”直响，死都不把外套脱了，其实按照唐子非的话说，就算她脱光了也还是没看头。这话很伤人，但无奈也是事实。

“啪啪啪……”灯光逐一打开，麦歌本能地扭过头，用手挡住了一道强光，身体惯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空了台阶，一个趔趄，走在她后面的肖诺及时地扶住了她。

“别紧张，很快就能适应过来。”肖诺温柔地说，眼里含着友善的笑意。

麦歌点了点头，心中的怒意在婉转于耳的声音里渐渐融化至消逝。

在事先录制观众掌声与主持人开场白的时候，麦歌透过后台简单的遮挡物偷偷地向观众席望去，各角落都安设着固定机位的摄像机，就像一双双犀利的眼睛不放过前台每一个人神情细微的变化。

主持人之间配合默契度不高，一路NG，不是抢台词就是冷场，女主持小薇烦躁地发着脾气，全然不顾形象。

“小薇，差不多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

念错一字，略微停顿，她都坚持要重新来一遍，此等“敬业态度”连导演都有些看不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强灯光的直射使得现场相当闷热，现场观众也有些骚动，纷纷脱衣摘帽，更有些索性离开位子活动筋骨，甚至还从场外传出孝子的哭声。

工作人员各就各位忙碌着，哄孝的哄孝，维持现场秩序地拿着喇叭喊着：

“请大家坚持下，可以把衣物暂时放到外面的大桌上，谢谢。”

“说好8点，现在都9点多了，这里又这么闷热，不知道你们要搞到什么时候。”说话的一个观众满脸通红，用随身携带的报纸不停地扇着。

几个助理导演看着情势不妙，也一改严肃，主动出来陪着笑脸，不断和带队的人沟通，最后保证了节目结束后发礼品补偿大家，总算是把情绪安抚了下来。

“只要坚持上午就可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人总是有这样的想法，只要有一点点利益的满足就能趋于平静，这是人性的弱点悲哀，还是知足而乐？

在主持人引导下，嘉宾一个个陆续出场，刚轮到麦歌，走到一半，手机竟然鬼使神差的叫了起来，全畅然，目光刷的一下都聚焦到她身上。麦歌赶忙掐断手机，录播再一次中断。

“没人跟她说录制时候要关机吗？这段重来，休息10分钟。”导演绷着个脸数落着，都不知道对着谁。

摄像组又换了几个人补拍了几个观众按照要求鼓掌欢呼的镜头，其他工作人员索性又停下来，交代着大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反复强调，为节约时间，务必按照节目的流程。而嘉宾们则各自忙着补妆，摄像师一轮换一轮地调节着机位。

“麦小姐，拜托你认真点，我这段台词很长，别折腾人……”主持人小薇充满敌意地埋怨着。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别吓倒她了。麦小姐别紧张，过会好好唱歌。”

还是这个男主持苏伦够义气，他那个独特的发型，若再配上件校服，就是活脱脱的《网球王子》中的桃城了，麦歌很开心地冲他笑笑，又觉得这个眼神好熟悉，好似刚刚才见过。

慢着！唱歌？她怎么不知道她自己要唱歌？这是什么状况？麦歌慌乱地翻起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节目流程，OMG，又被唐子非出卖了！这么紧张的状态她还怎么可能会唱歌哦。

麦歌心理憋屈极了，她点头哈腰的道歉换来的不是谅解，而是冰冷的蔑视。而她就像是自唱独脚戏的小丑，仓惶的自我介绍，踉跄地退场，一切都是那么糟糕。这样的诚如果是唐子非的话处理起来一定游刃有余吧。

炽热的灯光让她浑身不舒服，脸上的妆也像墙上的石灰快要融化后一块块脱落，这会她也好想有件短袖给换。她甚至一度有中途放弃的冲动，不管怎样，5万元比买彩票中的几率都小。

看到肖诺站在角落，因剧烈咳嗽满脸通红，好多女人拿着水和纸巾献殷勤，他倒也来者不拒，始终像中了大奖似的笑意盈盈。

“第一次录节目吧？”洋娃娃一样的2号金若依递上了一杯水。

麦歌收起目光，仔仔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可爱的女生，连接水这事都给忘了。

“喝杯水定定神，别紧张，我也是第一次上节目呢。”

麦歌慌乱中接过了水，机械地说了声谢谢，她感觉自己已经紧张愤怒到痴呆了。

“对了，你为啥来参加这个节目？”

“好玩。”麦歌脱口而出，她感觉自己特虚伪，“你勒？”

“为了5万元。”麦歌感觉金若依在说5万元的时候，眼里的光芒突然暗了下去，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收了回来。

“快点快点，注意进度。”

本想问个究竟，催命导演又在大喊。

一开机就轮到麦歌的才艺展示，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她整个人都像不倒翁一样不自觉地摇摆起来，一只手又开始紧张地捏着耳垂。

“我唱《mylovewillgetyouhome》其中一段吧。”麦歌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在心里轻轻地打着节拍，“Ifyoueverfindyourself，Lostandallalone，Getbackonyourfeetandthinkofme，MylovewillgetyouhomeBoy……”

麦歌逃开其他人直视的眼光，一直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手心在不停冒汗，紧张的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急促的气息透过话筒扩展开来，幸好现场乐队很快判断出她的音准，在导演喊停之前，现场伴奏就缓缓飘了出来。更奇的是，还有一个多少有浓重鼻音带点沙哑的男声轻轻地伴唱着，麦歌很快辨出了声音的所属者，抬起头，第一次善意地对他浅笑，安心的和声，终于让她找到了在KTV放松的感觉。

“Mylovewillgetyouhome，Ifyoueverfeelashame，Mylovewillgetyouhome，wheneverisonlyyoutooblame，mylovewillgetyouhome……”

舒缓的音乐在温暖的演播大厅里缓缓流动着，肖诺从她冷漠的眼里看到有一丝快乐闪过，很轻很淡。清新单纯的两个声音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嘎然而止，间歇无声的停顿后，突然观众席掌声雷动，连导演也忘乎所以地喊着“GOOD”，大赞调动了现场气氛。

麦歌感激地望着肖诺，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救场高手，用自己的声音矫正着音准，又不至于盖过她的声音。麦歌心底对他慢慢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