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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巫离醒来,七婆已经不在,阴暗的小屋里,就她一人。
听着屋外细碎的脚步声,门口几个男女缩头缩脑张望的眼神,意识慢慢回归。想起自己所有的遭遇,七婆临死的告诫,一时万念俱灰。
起身来到外屋,看见十多个人正忙碌着,堂屋正中,已经摆上了一具崭新的棺木,里面,躺着七婆,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到该去的世界了。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到自己该去的世界了?
在七婆的棺木旁边站立一会,在无数畏惧的眼光中,转身出门。走在山间小路,高一脚低一脚,冷风吹佛着,一直凉到她心里。
回到医院,关上房门,坐在床上发呆到半夜,才收拾了所有的衣物装进箱子,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巫离提着箱子对刚起床的任院长说:“我走了,感谢任院长的照顾,这十天的工资不要了。”不等回答,径直出门。
到了凤凰镇,巫离下车吃了碗面,然后到了乡政府门口,凝望着那栋高楼大厦。回来那天,就发现以前的房子已被拆迁,曾经的乡政府已经焕然一新。
巫离站在那气派的大门前,回忆着曾经的家在哪个方位,哪个角落是自己的床,哪里是自己的书桌,常常躲到哪个角落发着抖,看着父母吵骂着,将家具扔得啪啪响。
站了阵,去商店买了香烛冥纸,坐着摩托到了镇后的山顶,在一堆乱坟堆中辨认了许久,才找到父亲巫则民的坟墓。
这是巫离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来,是母亲被判刑那天,由舅舅拉扯着来的,说要把自己交给父亲,他没有义务为仇家抚养后代,然后给了她几巴掌,走了。那天,她在坟前坐了一夜,当被人发现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昏睡过去了。
巫离看着那坟堆,几乎和土坡一样平整,知道这些年来,多半没什么人来管理拜祭过。
巫离一边拔着坟上的草,一边回忆父亲给与自己的温暖,可是,想不起来,唯一想得起来的,就是他们的打骂声,对自己的喝斥声:“死女子,和你妈妈一样是个讨债的,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啊?”
更多的时候,是和一些男人哄闹着,把麻将搓得哗哗响,吆喝着让别人快开钱。或者,喝酒,猜拳。
父亲爱过自己吗?十三年来,巫离无数次扪心自问,依然得不到答案。那时,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父母都不在家时,她静静地阅读那些从同学那借来的小本言情,或者拧开那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感受剧情里的悲欢喜乐。
头又开始痛,巫离不去回想了,捧了几捧土磊上坟堆,然后点燃香烛插上,将冥纸烧了,下山。
到达县城时,已是下午。
找了个便宜旅馆住下,放下行李,到了凤坡小学附近,找到十三年前,母亲租住的小木楼,但,又被拆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商城,琳琅满目的商品,川流不息的人流。曾经的鲜血与罪恶,已经不留一点痕迹。
在这个物欲社会,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去,谁会在意呢?时间,本可以淡化一切。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回忆?还要去触碰?还要去伤害?
可是,真能忘记吗?时间真能冲淡一切吗?如果能,为什么这些年,她活得这样痛苦?
“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七婆的叹息声,彷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既然躲不过,为什么还要逃避?为什么还要接受命运的摆布,痛苦地苟延残喘?
每天如行尸走肉般上下班,盼望着天黑,好躲回自己的小屋,在那个寂寞孤单的世界里,去呼吸,去悲伤,去怨恨,去哭泣,然后,在一轮又一轮煎熬中,盼望天亮。
悲哀的童年,可怕的回忆,无期的等待,绝望的爱情……
为什么还要逃避?为什么不结束这一切?!
巫离踯躅在大街小巷,直到暮色四起,黑暗降临,才到饭馆点了几个菜,吃饱后回旅店冲了凉,早早躺下了。
梦里,她变得轻飘飘的,没有质感,走在荒芜的地带,感受不到生命的迹象,一切都是死的,她绝望地奔跑,却始终迈不开脚步,只能艰难地前行。
忽然,冷云歌在前面出现了,依然穿着那半旧的军大衣,温柔地对她笑着,说:“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巫离惊喜地跑过去,伸出双手,正要环住冷云歌的腰,却被一个男人隔开了,那是冷如海,胸膛上冒着鲜血,正狞恶地朝自己扑过来。
正当她惊慌地躲避时,七婆来到了她身边,幽幽出声:“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
于是,她不再恐惧,不再逃避,等着冷如海扑过来——她忽然醒了,曙光,照进了屋子。
吃了早饭,来到大桥上,开了手机,最后翻看了一遍冷云歌以前发的信息,然后,关闭,丢下河去。
来到公安局陈志胜局长办公室,对疑惑的局长说:“我杀人了,来投案自首。”
“什么?”陈局长大吃一惊!
“十三年前,车仁娜一案,我记得是你办的,她没有杀人,是冤枉的。我是她女儿巫沙沙,我父亲和冷县长,都是我杀的。这里,是我杀人的经过。”巫离递过手中的几页材料,声音平静得自己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