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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一息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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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喧哗声渐渐放大,天已经大亮了。身边的男人熟睡着,脑袋埋在枕头底下。倪红莲拨开窗帘的缝隙注视着马路上密集的车流,低头看了看电话,已经七点半了。转身坐回床边,拨了文惠的号码:“喂,起了吗?我想去医院看看他,你有空陪我吗?”

文惠在电话里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倪红莲随即露出一脸失落的表情:“这样啊,那算了。找机会帮我跟他道个歉吧,我明天收假,中午就走了。”昨天,文惠回到医院的时候江浩已经办手续出院了。对方电话关机,不知去了哪儿。

刚要挂断,又听对方急着说到:“昨儿那些钱是你自己过来取,还是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红莲淡淡一笑,望着窗外说到:“我又不缺那点钱,忙啥?你这会儿女光棍一个,就先留着用吧。等你啥时候找着了钱包再还我,咱俩谁跟谁啊?”

文惠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猛一转身,金胜正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她。忽然伸出双臂向她索要一个拥抱,得逞之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央求到:“妞儿,非得回去吗?打个电话辞职算了!”舍不得她走,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恐怕办事都办不到心上了。

“那不行,说好了怀孕就不干了。最次也得把这个月干完,总要当面跟老板交代一下才好。”她讲话一板一眼,坚持自己的原则。

“还挺有责任心的!”轻轻捏了下她细腻的鼻尖,“行,中午吃了饭我送你上车,等会去超市买点零食带着。回去了每天按时联系我,还有,遇见男人主动退避三舍!”

“呵,怕你的地被别人种了?我不在,你还不一定偷鸡摸狗地在哪块地上忙活呢!”在他胸口上掐了一把,半真半假地埋怨着。真的有点放心不下,这男人太招女人喜欢了。楼下服务台的美女看见他眼睛都是直的,人长得精神,没办法。

“不放心就留下来看着我,我金胜连这点定性还没有吗?”

“一分半的定性G呵。”她翻着白眼,干笑一声。

“那是对你,有几个你这么骚的。其实我挺君子的,怎么一挨上你就变成禽兽了?”说着话,那张禽兽的面孔又露出来了。大手不安分地上下忙活,嘴角挑起一抹淫笑呢喃到:“马上就走了,拼了老命再干一下。恨不得一次把一个月的做出来,晚上想了就摸不着了。”

捏着他的大鼻子恐吓到:“按时回来交作业!不然,后果自负!”

“那还用说,必须的!”双唇落在她柔软的胸口,离情依依,再次翻腾起激荡的云雨……

昨日在文惠接到红莲的电话离开之后,江浩便强挺着一身伤痛出了院。少住一天是一天,他如今全部的家当就是文惠凑给他的两千块钱。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想过回父母那里,又怕老人家看见他此时的惨像会难过。

在一间私人开的小旅馆住了下来,住着五块钱一晚上的大通铺。白天的大多数时间都耗在附近的小诊所里继续输液,晃悠到深夜才回到那个憋闷而肮脏的栖身之所。想起来就吃一口,想不起来就不吃了,脑袋昏昏沉沉,被浓重的仇恨占据着。

烟不离嘴,嘴不离烟,即使在输液的时候也没停过。诊所的肖士在一旁大声数落,他淡淡地翻了对方一眼,象没听到似的。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身上的伤已然好了很多。在某个夜晚步行去了北岳宾馆,在后院的停车场里如愿找到了金胜的VOLOV。不远处就是火车站,在候车大厅里窝了一整夜,天刚蒙蒙亮便回到宾馆对面蹲点。坐在一间名叫“老智削面”的小饭店门前,小店开门之后,进去要了碗削面加鸡蛋,眼看着VOLOV被司机开到了门前,金胜夹着小包,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短袖衬衫上了车。

一连守了三天,对方都是这样忙碌的工作,常常很晚才回来,喝得晃晃悠悠的。而在身边照顾他的只有小刚,倪红莲从未出现过。那个女人去哪儿了?退房走了?管不了那么多,先见到胜子再说。

次日入夜,江浩提早在宾馆门外徘徊,远远看见那辆VOLOV向他驶来,假装低着头从此路过。心中丝毫没底,暗自嘀咕着:胜子能看见他吗?即使看见了他,会不会停车?对方上次已经说过断交的话,如今还会搭理他吗?

浩?

金胜在灯火阑珊的夜市上瞥见一袭人影,仿佛是,又仿佛不太象。车子渐渐靠近,他终于确定果然是江浩,因为脸上隐约有伤,所以看上去有些异样。心中不禁猜想,这小子又出了什么事情?对方个性过于软弱,仿佛天生就是个挨打的。拍了拍椅背对前方的小刚喊了声“停车”,推开车门,举步向江浩走去。

走到跟前,猛一拍对方肩膀:“真巧,又碰上了。”

江浩欣喜若狂,感觉对方还是在乎他的。抬起依旧漾着淤紫的眼睛,羞怯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您儿老人家都混到这份儿了,我还能指望你给我接风吗?浩,又怎么了?被谁打的?”金胜下意识地伸手抚过他的眼眶,无奈地摇头说到,“你呀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五尺高的汉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呵呵,已经没事了。”只因对方拇指滑过时的一抹温热,他整个脸颊都燃烧起来了。

“谁干的?用找人理论理论吗?”谷子也好,兄弟也好,对方挨欺负了,他能看着不管吗?

理论?找谁理论?我这一身伤都是拜你所赐。江浩心中暗想,嘴里却说着事先编排好的台词:“不用麻烦了。耍钱输了被人追债,说来也是活该。”

“你也耍钱?”金胜以鄙夷的眼光打量着对方。

“咱D城除了成色不耍,正常人谁还不玩两把。”

“输了多少?”绝非关切,纯属闲聊。

“钱到不多,只是暂时失业,还不上了。鬼迷心窍借了点红钱,利息高得吓人,再这样下去,逼得只能跑路了。”江浩长吁短叹,演技堪称一流。

“你呀!吃了吗?没吃就一起吃,咱饭桌上慢慢说。”金胜微微一笑,转身吩咐等在不远处的司机去后院停车,跟江浩并肩向宾馆一层的餐饮部走去。江浩失业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红莲把车钥匙都拿回来了,他也就没活干了。落座后倒了杯碧螺春,试探着问:“失业多久了?”

“差不多小半年了。包车给我的那个女的好象去了外地,从那以后我就成无业游民了。成天在爹妈眼前晃荡,老两口看见就发愁。”深知金胜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专往对方心口窝上处戳。

“眼看奔三十了,还跟你爹妈住一起呢?”端起茶杯的工夫,小刚从后门进来了,摆了摆手,招呼对方赶紧坐下,将菜谱往过一扔,疲惫地说到,“我懒得翻,你点吧。浩子爱吃牛肉,照顾他一下。”话一出口,不禁有点后悔,对方爱吃什么他居然还记得。在号里的时候,知道江浩爱吃牛肉,但凡有个跟牛沾边的吃食全都给他留着,舍不得吃一口。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仿佛就是眼前的事情,想都没想,顺嘴就溜达出来了。

江浩直勾勾地望着正在凝神沉思的金胜,十多年了,他还记得他喜欢吃这一口。满心的酸楚闷在胸口,望着不远处片烤鸭的厨师,硬生生将冲到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喝了口茶水,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忽听身边的小刚说到:“兄弟,你昨天晚上咋没出现啊?昨儿金总一桌碰上两个酒神,回来吐了大半宿,差点把胃都吐出来。”

“是吗?那咋不给我打电话?哥们儿要是知道我胜子哥被人放倒了,拼了命也得把那俩家伙整爬下。”江浩嘴上说笑,眼里透着几分心疼。整整吐了半宿,把胃喝坏了吧?

金胜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小刚给他的建议。他是该招几个专司陪酒的,再这样喝下去他担心自己把命都得搭进去。D城的大小领导一个比一个能喝,随便拉出一个酒量都是一斤把半的。他喝酒蒙事还可以,跟那些家伙实在不敢比,开发项目才开了个头儿,他这胃基本上就要穿孔了。往后的工作怎么办?不找个替补的怎么行呢?江浩失业半年了,正需一份工作,对方酒量不浅,又是自己人,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而心里最大的顾虑是怕对方对他贼心不死,更怕对方暴露了俩人以前那些不光彩的事,也许该找这小子私下里谈谈话。如果说得通,就试试吧?就算是行善积德,拉自己兄弟一把。

面对一桌子饭菜,小刚跟江浩聊得正起劲儿。谈笑之间,扯到领导的岗位级别越高越能喝。江浩吃了几口菜,转向金胜说笑到:“胜子,这年头没点好酒量能混成领导吗?有个顺口溜这么说的:喝酒象喝汤,此人上班在工商。喝酒象喝水,朋友在建委。人均一瓶不会剩,这帮兄弟在财政。喝酒不用劝,工作肯定在法院。举杯一口干,此人必定是公安。一口能干二两五,这人一定在国土。喝掉八两都不醉,这人一定在地税。一天三顿都不累,这帮兄弟在国税。天天喝酒不受伤,兄弟八成在镇乡。起步就能喝一斤,准保是个解放军。白酒红酒加啤酒,肯定是个一把手。喝酒什么都不怕,工作肯定在人大。成天喝酒不怕苦,哥们高就在政府。一夜喝酒都不歇,老哥任职在政协。喝酒只准喝茅台,这为领导中央来。喝酒教育人,高级领导人。喝酒讲情谊,绝对是兄弟。喝酒不出声,可能是医生。喝酒撒酒疯,可能是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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