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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正祥。”阿梨平复心里的悸动,和气地说,“这些日子可好?”
正祥一叠声地回答“好好”,接着想接过阿梨手中的包袱,“姑娘先歇着,裴大人会商政事去了。”
阿梨轻轻一挣,甚至后退了半步,嘴里淡淡说道:“裴大人还住在这里啊。”
“姑娘你这是……”正祥明白了,脸上的笑意旋即敛去。
“我无意经过,还有事。”
阿梨倔强地认为,既然自己已经选择离开,她就不会再来了。
正祥竭力想劝住她,“阿梨姑娘别急着走,先去坐会儿好不好?裴大人即刻就到,你等他来再走也不迟。”
而阿梨还是不露痕迹地笑了笑,丢下一脸失望的正祥,走得很快。她一路在想,今日自己定是迷糊了,怎么会到这里来?那夜与裴元皓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很模糊了,但她清楚记得他拂袖而去的背影,或许自己真的伤害过他的。
是出于内心的那份执着吧,她始终认为,杨劼才是自己一生的良人。而裴元皓,她与他相处半年,却终是陌路人。
接下去,自己该往哪里走?
隐约的鼓乐螺号声声在耳畔,低沉鸣动,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回荡在皇城上空。有人从阿梨的身边跑过,撞着了她手中的包袱。包袱滚落在地,阿梨慌忙去拾,人们杂乱的脚步从眼前闪过。
有兴奋的声音很大,阿梨听得清清楚楚,“快去瞧啊,三公主的花轿出皇宫了!”
阿梨的动作滞住,眸子中露出疑惑的神色。又听得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针芒般刺入耳内。
“新郎是谁啊?”
“听说是名新科进士,三公主早就看上了,皇上御笔赐婚呢。”
阿梨缓缓起身,还未站稳就天旋地转几欲跌倒。她强硬地顺着人们奔跑的方向走着,一气到了御道边。
极目望去,盏盏大红灯笼依风而舞,上面用金粉染色的喜字,连着天际的彩霞更加耀目。空气中隐约还有合欢花的清香,夹杂噪杂的说话声。然后便是铁骑宫中侍卫沿路吆喝,搅乱一路尘土,看热闹的人群纷纷被驱赶到道路两旁。
阿梨惘然睁着大眼,内心不住地告诉自己,也许只是巧合,也许只是自己瞎猜。
她的少爷说过,他暂时不能娶她,暂时的。
随着喧阗的欢呼声,大队迎亲队伍遥遥而来。连着天的灯笼亮了,一簇簇合欢花瓣抛洒,千点万点地撒满整个御道。转眼间,红绡华幔连绵,艳艳地漫过所有艳羡的目光。
可阿梨的眼却被阴影笼盖,她看见高头大马上那个模糊的、年轻的身影。隔着漫天的合欢花,隔着拥挤的人群,无需看清那身大红新郎喜服,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全身都在抖,五脏六腑似被撕扯着,灼烧着,痛得她站立不稳。她恍恍惚惚地凝望着他,看他笑意灿烂,沐如春风,想,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少爷吗?
“阿梨,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等回到都城,我们成亲……”
声音突兀地响起,又突兀地消失。在这四月底的春光里,杨劼的喜服合着瑞脑的幽香,像一层润润蒙蒙的红雾,在阿梨面前高傲地飘过。
“杨劼——”
喧闹声掩盖了她的呼唤,她傀儡似地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只觉得脚下一绊,已跌倒在地。
等她挣扎着起来,杨劼的娶亲队伍离着她渐行渐远。
她停止了追随,兀自站立着,突然莫名地笑起来。
她明白了!
她的少爷,是存了心要与她错过啊!
他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
谁能告诉她?
夜幕降临的时候,裴元皓骑着他的青骢马转过巷口,停在了邰府外面。
正在此时,皇宫方向传来几声轰鸣,接着一簇簇烟花在上空绚烂绽放。裴元皓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缰绳交给随行侍卫,大踏步进了府门。
正祥从前厅出来,行了家常的礼仪。
裴元皓脱下铠甲,递给正祥。婢女上前奉茶,裴元皓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回身对正祥说:“杨劼封的是尚书右仆射,他是驸马爷,又是新科进士,文职官员里算是高了。看来,静心师太重重下了第一着棋。”
正祥一言不发,始终盯着裴元皓。
裴元皓被他古怪的神情逗乐了,轻笑,“怎么啦?干吗这样看我?”
“大人,小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阿梨姑娘,今天来过。”
裴元皓的眼睑无端跳了一下,急问:“人呢?”
“她说是无意经过,任凭小的怎么劝说,就是不肯进来。后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你怎么不拦住她?今天是那个杨劼娶亲的日子,你应该知道!”裴元皓大声斥责正祥,眼底里有一缕焦虑。
正祥委屈道:“不是说形势严峻,大人不想把她拖进漩涡里吗?”
裴元皓在厅内来回徘徊,有些怅然出神,眉宇微拢,满脸复杂万分的神情。终于,他喃喃自语道:“她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不行,我一定要找她去!”
转头大声命令正祥,“备马!”
“大人,马还在门外候着呢!”正祥喜滋滋地叫道。
新月如眉,映得九重宫阙的皇城,像一片孤绝的残影。婚庆的最后一株礼花早已在夜空消散,那燃尽人间不夜天的灿烂景象,深深刺入了阿梨的心间。
这个时候,正是洞房红烛高擎,燃烧至最烈。
跟她无关了。
更漏两三下,阿梨才惊觉。原来是翠香零落红衣老,望天不尽,自己无处可去。那些长长的期盼与等候,那些欢乐与追求,终究不过是一场不能抵达的梦。
人散了,连鸟都歇了,她孤单的背影如此忧伤。她独自走在空荡的街面上,只想这样无目的地走下去,走到天亮,走到睡了不再醒来。
前面有急促的马蹄踏踏声,由远而近,在她面前却放缓了。阿梨困倦地抬头,与马上的人对了个正眼。
月色薄如纱,浅浅淡淡。裴元皓下马朝她走来,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阿梨忍不住皱起眉,想,自己真的在梦游了。她轻轻地一笑,身形摇摇欲坠。裴元皓早有察觉,一把抱住了她。
她蜷缩在他强壮的臂弯里,全身软弱得一丝力气都没有。极轻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吐出,几乎除了他,再无第二人能听见,“你还会要我吗?”
他的声音也在发颤,却清晰,“我来接你回去。”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梨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夜,邰府水池波光粼粼,花气惹得坠粉飘香。也有一对龙凤花烛点燃了,阿梨的薄衫罗裙委靡于地,她晶莹透白的肌肤彻底地暴露在裴元皓的眼前。
感触着她柔软的心跳,裴元皓不能再等了,他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刺痛让阿梨直起腰,她抽搐般发出一记呻吟。那牙齿深深陷入苍白的唇中,呼出的热气像是一团火,要把裴元皓所有的激情燃烧起来。裴元皓紧紧拥住了她,狂野的亲吻席卷而来。
“阿梨,你是我裴元皓的女人了。”他满怀疼惜地说。
他的声音沉沉划过耳畔,阿梨的嘴角噙着浅薄的微笑,眼光落在晕开的并蒂花上。
他那里的红烛也是这般生姿,这般盛放吧?
然而,他再不是她的少爷,她也不是他的阿梨了。
“不要对我可怜……”她还是哽咽了。
一滴泪,灼人似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