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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回到后宅已是十一月份,最开始几天还隐约有太阳,在第一次雪落后院子里的红梅便开了,红红火火。
三人时常围着叙炉,穆依和淮南饮着那藏在地下的美酒,山月在旁边馋着,偶尔淮南实在心疼便倒给她一杯解解馋,多的是没有的,但必是烫得暖暖的。
穆依时常到镇里采购,不知道从何时起,穆神医的名声已在渝城里传开了,穆依去买药时会在一家药馆坐诊,不消几日便美名在外了。
山月看着他脸上浮现的笑意,心中亦是宽慰许多。
而淮南在家中,除了照顾山月的饮食起居,余下的时光全靠那花花草草打发。不过是寒冬季节,傲梅独自开,亦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整日对着山月,瞧上一瞧也是好的。
“说是只有这短短二十几年,其实该活的都活了,大约没什么遗憾了。”山月靠在淮南身上,身子一日比一日懒。
确实没有遗憾,最开始的轰轰烈烈,到如今的平静安宁,多少血泪才换来这几月的厮守,多少期盼才让他们抛开一切携手共度黄泉。
这是一条死亡的路,他们也笑着面对。
淮南仍旧寡言,山月觉得前半生没有与他说的话近来都说了。
幼时的怨恨,少年时的壮志,失去双亲的痛苦,守护汉月时的无助。遇上他时的似曾相识,后来相知相爱,假装背叛时的心灰意冷,再后来的后来,爱到血肉相融,生死相随。
“我爱你。”某夜山月夜半惊醒之时,淮南便在山月耳边轻轻说着这句话,山月没有清醒,只是把头抵到他的胸膛,又沉沉得睡了过去。
至于次日清晨,山月洗漱过后淮南照旧为她绾发,束发之时山月抓住那根红绸带,轻轻地捏住。
“我知道,我也是。”
淮南看入镜中,铜镜中两人眼角有同样的弧度。
爱他,爱他,爱到对腹中孩子充满期待,爱到生命都不顾,只要彼此了。爱是自私的,自私到所有人都死了,还要继续苟活着。
三个人一同生活,穆依有时候会羡慕他们两个,表面上他们真的不会很亲近,甚至连话都很少。
没有所谓的腻歪,山月和淮南总是安静地坐着,山月看书的时候手边总有一杯清茶,怀中的汤婆子总是暖的,看的时间长了淮南便会提醒她。
至于淮南,好吧,一个大男人洗衣做饭操持家事,像这些穆依自觉做不出来。他们热恋的时候穆依知道他们两个情意绵绵,现如今看他们相濡以沫更是羡慕了。
他突然间明白凌云木的心思了。爱有时候是占有,有时候更是成全。
“你说说,你整日被淮南伺候着,我要娶个媳妇是这样的,我还不如孤苦一辈子呢!”
某日穆依在黄昏时为山月诊脉时终于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没想到山月低下头来沉思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似乎从认识开始,淮南便为自己做尽了一切,他一点点的渗透进山月的心中,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吃饭了。”依旧是一袭暗红衣袍,多年前山月在守安阁遇上他时他看着山月,虚弱地喊了一句:“终于找到你了。”那时,宿命已觉得他们会痴缠一辈子。
幸好,他们都没有放弃;幸好,他们都爱着彼此。
二月份的时候淮南开始出现血虚的状态,或者说,穆依发现他患了血虚。穆依为这事急得满头是汗,内心多少怨愤,这俩压根就没打算活下去,那留下这孩子是为什么!
为此,穆依与他们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
“说吧,你们早知道自己不能活了是吧?”
山月抚着自己的肚子,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里头生命的跳动。
“阿依,你相信神话吗?”山月轻声说。
穆依没料到谈话的开头是这样的,反正了许久开口:“你想说这是上天的旨意让你们患上血虚的?”
山月摇头。
“知道那块乳白色和赤红色的石头吗?”山月抬头,脸上满是悲戚:“那就是关家和楚家的秘密,所谓的关家,楚家的秘密都是为了掩盖这两块石头的秘密。”
山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块石头会影响我们的思维,这也就是我们被誉为将星的缘由,但相反的,这块石头使我们出现幻觉,我在梦中看见的幻境正是由于石头的影响。”
“那他呢?我记得他可是能见到你的,但在这之前他可从未见过你啊!”穆依满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事。“你还是和我说你们前世有缘今世来续比较靠谱……”
对面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血虚的状态大约也是那两块石头造成的,我一直在寻找解决的方法,但是很明显,并没有结果。”
山月和淮南含糊其辞,穆依心中存着疑惑,但两人都决意不说,穆依也无法强人所难。只是那个时候他没能想到,自己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真相。
二月份雪融化的时候,山月大腹便便,血虚让她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淮南日夜不离地守着她。
穆依身为大夫,看着自己的病人的生命一天天流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显得格外焦虑。
只有山月每日悠悠地看着两个男人为自己忙前忙后,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我们的孩子的名字,你让了吗?”山月靠在床头,对着桌旁看书的淮南问道。
“你呢?”淮南反问。
山月摇摇头。
“留着?”淮南又问。
山月沉默许久后缓缓点头。
“淮南,汉月他们……怎么样了?”山月突然问了一句,淮南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看见她眼中流露出思念。
这是她的思念,大约,生命已步入最后时分了。
“如他们所愿,过着他们想要的生活,半亩良田,普通百姓。”淮南站起身,走到山月身旁,摸摸她的头。
山月露出笑,沉默着,不知心中所想,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三月四日夜间,山月腹痛,淮南喊来淮南,俩大男人开始了接生的漫长夜晚。
山月一胎双生,而且身患血虚,三人心中都明白,至多明日,山月再活不过后天的太阳,甚至有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淮南的手有些颤抖,他强迫着自己平静下来。他一直都知道这一天会来到,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做好接受这一天来到的准备。
但当山月痛苦*的时候他竟手足无措,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去唤穆依过来。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丈夫,苦苦等候自己妻子分娩的丈夫。
“镇定淮南,不要慌!”穆依喊了一句,山月嘴里咬着白布,脸上布满汗珠。“热水,还有必要的药品,她身体太过虚弱,随时都可能血崩,把药煮下,以防万一。”
穆依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慌,这所有残局都需要自己来收拾。他有预感,结局很惨烈,却不是自己生命最后的终结篇。
两个男人内外忙乱,穆依指挥着山月分娩,淮南紧紧地抓住山月的手,眼都红了。
两个时辰之后第一个孩子终于生了下来了,穆依抱着孩子,正要转头,淮南拉住了他,孩子仍旧在啼哭,淮南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又看着山月。
“我们的孩子,交给你了,好好守护他们。”
“你说什么呢!这还没死呢你就在交代后事了!既然这孩子都生下来来,就好好养着,别没了她就想死。”穆依有点生气,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自己,该怎么办。
那些一路走来的人都离开了,在这个世间,他还留有什么牵挂。
“你以为……我还活得到那个时候吗?”淮南说着,殷红的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背对着山月,穆依看到淮南眼中无尽的留恋,和坚定的信念。
穆依有些意外,山月又开始阵痛,穆依无法,只得先将孩子放回原先准备好的摇篮里。
这一回,淮南并没有四处忙乱,只是静静地呆在山月身边。或许是被他们的悲伤感染,或许是被山月的喊声惊吓到,那个孩子一直哭喊着,山月哭喊着,消耗着自己的体力,消耗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淮南静静地看着她,为她拭去泪水和汗水,安静地,等待着死亡,又安静地拒绝死亡。
穆依转过身,悄悄的擦去眼角的泪水。
有的人死的时候轰轰烈烈,他们也算吧,看着生命从自己眼前消逝,倔强地,努力的抗争着,明知道最后还是死,却为着一个执念,拼了命地活着。
穆依突然明白了那些死去的人的心思了,拼命地活着,安静地死。
最后一个孩子并没有哭,在他出来的那瞬间他就死了,他没能看到这个世间,而他的母亲也没能见他一眼。
因为她死了。山月死了,在那个孩子出来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淮南看着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看,终于扯开嘴角微微地笑着,笑着看她疲惫地爱上眼睛,笑得眼角的泪都滑了下来。
“没关系,我陪着你。”淮南靠在山月身边,终于闭上了眼。
清晨的光照入门,院子里的蒲公英终于开了……
这个世间,有些人还爱不够,有些人还在辜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