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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直冷眼相看的慕弘不适于两人如此狎昵的动作,不由抱臂冷哼。
没想到慕柠七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在他眼中闪现不屑的瞬间回过头来,含笑睨着他。
那刀锋一般的笑仿佛能剜心穿骨,看得人一阵发毛。
慕弘赶忙别过眼去,不再与之对视。
慕柠七回过头来,朝北辰潇勾了勾唇。后者明了她的意思,微带不情愿地放开手,由她站好。
下一秒,温暖的触感将他微凉的手指包围,不是如玉的细腻,而带着茧子的粗糙,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只女孩子的手。
北辰潇眸光一暗。慕柠七却如没有察觉般,拉了拉他的手,道:“走吗?陪我一起去禁闭室看看。”
他顿了顿,继而嘴角微扬,唇齿间轻吐出那个字:“好。”
慕柠七与他视线相交,看得微愣。
是有珠玉在侧,皎皎生华。
*
禁闭室。昏暗的禁闭室无窗无缝,四围斑驳墙壁围成阴仄的一圈,难以透进一丝天光。天花板上正吃力发出黄光的电灯是唯一的光线来源。
室内陈设简陋到只有一桌一床,桌上放着一本落满了灰的神鬼怪谈,估计将它带入这个禁闭室的人早已化作尘土。
慕千熏盘腿坐在床/上,抵墙闭目休憩,垂下的眼帘遮挡住眼底恨意。
听到开门声,她刷地睁开眼,看到相携而入的两道身影时,美眸中迸射/出扭曲的仇恨光芒。
“慕柠七,你果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了我。”拨了拨额前乱发,她隐隐冷笑道。
慕柠七眯了眯眼,语气平和:“姐姐,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她是想说,他不够了解她吗?北辰潇脸一黑。
哼,他吃醋了!
要是慕柠七知道他此时内心的想法,头上挂的黑线估计都能下面条了。
你一霸道总裁,跟恶毒女配较什么劲啊?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
当然,前提得是她知晓了他的心思。自始至终,慕柠七的目光都像洞/开层云的锐雨,冰冷地砸在慕千熏身上。
慕千熏虽心虚,却也不甘示弱,死死地盯着慕柠七,仿佛要把她的脸撕碎。
北辰潇赶忙握紧了身侧人的手。
慕千熏察觉到什么,眼珠一转,视线慢慢移到慕柠七和北辰潇十指相扣的手上,美艳的脸庞扭曲到了可憎的地步。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我就赢了!!对吗?!”她几乎吼着质问出声,“你知道我布置这一切究竟花了多久吗?你怎么知道!你个小人!”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给我滚!给我滚!”她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将仅有能摔的东西都狠狠往慕柠七身上砸。
北辰潇见状,眉尾一挑,一手揽过慕柠七,抱着她退开。
“这个疯女人,要不要我现在就解决她?”他低声耳语。
“暂时不行,我留着她还有用。”慕柠七摇头,嘴角一点似弯非弯的弧度更显讽刺。
北辰潇见拗不过,只好怏怏不快地放手,同时再三告诫:“如果你敢让自己被伤到,那这个女人说什么也不能留了。”
“嗯。”慕柠七应道,慵懒地踱着步子,走向已丧失理智的慕千熏。
她脚步很轻,让垂着首的慕千熏毫无察觉。直到看到停在自己眼前的一双板鞋,才猛然惊觉:“你不要过来!”
“呵……”来人似乎扬了扬眉梢,本应歌声婉转的嗓中溢出阴冷的笑,像长在荆棘丛间的甘美果实,危险并美丽。
慕千熏被她这一笑激恼,尖声叫道:“你笑什么笑,你……”
她还想说什么,但显然说不出了。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她正欲扬起的手腕,另一只手正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纤长的手指略有些粗糙,硌得她娇/嫩的皮肤一阵疼痛。
慕柠七垂眸,悲悯地看着她,如看待表演杂耍把戏的小丑。
“事到如今了你还不肯承认吗?是你自己的贪婪,你自己的懦弱,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切!”她唇畔依然噙着残存的笑,在这种情况下,越发教人毛骨悚然。
“我为什么可以不经过长老会陪同就进入禁闭室,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你……不可能,这才过了多久!”慕千熏急红了眼,牙关中挤出嘶哑颤抖的字眼,活像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
慕柠七也不畏惧,俯下/身子看着她开口,语气虽称得上平静,眼神却凛冽而不容置疑:“对了,今天的祠堂,劳烦慕大小姐再陪我走一趟。”
说着,她一个手刀劈在慕千熏颈侧,身子微弓成不自然的弧度。
仔细一看,一把薄刃几乎贴着她的腹部,只差几公分就可以穿透皮肤。
随着慕千熏昏倒过,薄刃也铿然落地。慕柠七捡起这把做工精致的匕首,微一打量,看到刃背上刻着的一个“青”字,不禁冷笑出声。
八长老啊八长老,你还真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真是留你不得!
“叫你小心一点,又差点伤到自己。”北辰潇走上前,有些不悦地说道。
“那也是差点啊。”慕柠七随口答道,将匕首递过去,“你看看这把匕首怎么样?”
北辰潇接过匕首,随意地掂量两下,颇有些嫌弃地甩手一扔,潋滟眸中尽是不屑:“放到别处算是上品,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在这个热兵器时代,刀剑再好也不及一挺m134,更何况他那有无数这种东西。
财大气粗!慕柠七撇了撇嘴,倒也肯定了这是慕青的防身之物。
将匕首收好,她弯腰,拍了拍昏迷不醒的慕千熏的脸,见其毫无反应,便垂下眼眸,唇角掠过一丝深意莫测的笑:“把她给我扛走,我有用。”
让他扛个满身脂粉臭味的女人?北辰潇不情愿地皱眉。慕柠七斜眼飞来一记眼刀,他叹了口气,嫌弃地把慕千熏拎起来,俊逸卓尔的眉眼笼在了无奈之中。
她呀,总让他一次次低下脊梁,心甘情愿地将一切骄傲放下。
“你要去哪里?”走出禁闭室,他看向身侧止步不前的她,问道。
“祠堂。”慕柠七侧目,带着淡淡讥诮的目光扫过烂泥般被人拿捏于手中的慕千熏,牵了牵嘴角,“我说过,要让她跪在她母亲的牌位前,亲口说出她所做过的一切。”
似乎又想到什么,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又道:“对了,我要借你的人用用。”
“没问题。”北辰潇道,含笑眼神尽数落在她身上。
有些时候,她的手段未必见血,却也不比他温柔。这点他得好好向她学学。
*
二十分钟后。宗族祠堂。
依旧是孤寂摇曳的长明灯,依旧是一堂清冷肃穆,如果忽视掉黑压压的人头和萦绕在人群间的紧张气氛,那么一切都如昨天。
一人站在最前方,一剪长影将他身形修得笔挺,手腕内侧的黑色纹身在不经意间露出一角,更添压抑。
“家主将有重要事情宣布,请各位在此静候。”少顷,他动了动唇,冰凉的字句掷地有声。
众人惊愕抬眼。他们都是慕族子弟,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只要入了族谱的,一息尚存的,皆受家主诏令,聚集于此。
满堂八十九人,其中不少人还是第一二次入这禁地般的存在。
究竟是什么事,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没有人喧哗,甚至没有人妄自揣度,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一个足以震惊全族的消息。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清亮的女声忽而响起,如一记悠扬钟鸣,撞在每个人心扉间。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小径,供声音的主人走到最前方。
人们惊讶地发现,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身矜贵的男子。
而这个看似疏离的男子此刻却淡淡笑着,墨玉的瞳仁底仿若只有眼前人。
但这都不是慕家子弟们所关心的重点。令他们吃惊的是,他正云淡风轻地提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看起来,似乎非常眼熟?!
这个人,可不是他们昨天才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慕千熏?
所有人一时都忘了反应,只顾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贵若神只的男子扔下他们的大小姐,然后优雅地掏出一块手巾,将拎过慕千熏的手仔仔细细擦拭一遍,仿佛要把满手俗不可耐的脂粉味擦得一干二净。
慕千熏娇生惯养二十年,从来只有她耍脾气的时候,何时被人这般无情地对待过?
头重重地磕在祠堂冰冷的石砖地上,她终于被疼痛刺激,慢慢转醒。
当她醒来时,只听到一道令她这生最恨的声音在温和说道:“今天承家父厚爱,柠七得以即任家主一位,还往各位多多关照。”
在场人大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然而在听到她亲口说出时,还是止不住错愕,饶是身处祠堂,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最终演变为小声的争论。
显然,这是认可者和反对者的舌战。
家主?!她真的成了家主,慕家千年来最年轻的家主?!慕千熏只觉脑袋中“嗡”地一下,眼前一片黑暗。
家父厚爱,呵,只怕那个男人早就被/干掉了吧?
她的骄傲、她的野心,在今天被那个看似不争的少女尽数夺了去!
慕柠七察觉到了慕千熏的苏醒,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
“你一个女子,有什么能力担起大任?慕家堂堂千年古族,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突然,二房一名直系子弟站了出来,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全场寂静。
对,就这样,所有人都站起来反对吧!平日最处心积虑消除的言论如今竟成了唯一的希望,慕千熏心底泛起一丝欣喜。
慕柠七闻言,却并无半分想象中的惊慌,反像是早就料到般,平静道:“自古以来就是能者居之,我敢坐这个位置,自然是有把握负起责任的。”
说着,她眉尾微挑,话锋一转,变得锐利逼人:“不过,既然你说我没有能力,那么请问你有什么雄才大略,可以振兴家族?”
那名子弟面色一僵,好半晌还缓过神来,硬着头皮道:“当着老祖宗的面,我说的只是老祖宗的规矩。慕家从前的确没有女子继位的先例。”
事实也好像的确如此……场下又是一阵低语。
“规矩是人定的,也就该由人来破。怎么,老祖宗是人,我就不是人了?”慕柠七站在人群之前,敛眸睨他,娇小的身躯散发出男子亦是难及的气场。
那人被她的气势震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小步。
见状,她冷笑一声,又道:“倘若我真的管理无方,届时定当让出这个位子,但在此之前……你一个连家族试炼都没有通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人哑口无言。
慕柠七在十四岁时就通过了试炼,离家三年,依然没有人打破她的记录。论能力,年轻一辈谁也不能与之比肩。
他的柠七有无人所及的优秀。站在慕柠七身畔的出尘男子微一撩唇,俊朗的五官漾起足以拨开烟云的笑。
这一笑,冠绝京华。竟有人生生看呆了,忘了眼前琐事。
一片哑然中,她冰冷的声音响彻了祠堂每一个角落。
“我既然敢请诸位共聚祠堂,自然是有了破规矩的心。也请各位记住,所谓规矩放谁那里都行得通,但除了我这里!在我这里,请用能力说话!”
满坐寂然,无敢哗者。
继而,一个旁系子弟带头鼓起掌来,很快/感染了所有人,热烈的掌声盖过了死寂。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慕千熏在心底苦苦哀求。
然而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温如暖阳的语气落在她耳中却像冷酷的诅咒:“其实,我本不愿争这一席之地,也从未想过针对任何人,然而今天,某些人却非要逼我动真格。”
她走到慕千熏身旁,按着她的肩头,将她上半身拉起,脸上谦和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冷夺眼:“可以说,造就今天一切的人,就是我的堂姐。诸位在此,前辈英灵在上,我要让慕千熏亲口说出自己做过的龌龊事!”
“慕柠七你说什么胡话!我什么时候做过龌龊的事情了!”慕千熏尖叫着拍开慕柠七的手,一众慕家子弟看到她这幅泼妇样,不由皱了皱眉,知晓她真面目的少数人更是直接嗤笑出了声。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遇,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欲从地上站起来。只一双愤怒仇恨的眼,死死攫着慕柠七。
“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慕柠七眼快瞅见她的动作,一脚踹在她的腿弯上,“跪下!”
慕千熏没有学过武,身手自然不能同慕柠七而语,一下就腿脚发软跪在了满目牌位前。
“十二,你看看这个。”慕柠七一手钳着慕千熏的肩头,另只手一扬,抛给身侧一道寒光。
十二伸手接住,手指在刀刃上细细摩挲,好像完全没有知觉一般。
慕柠七盯着他的动作,也无多言。见他猛地伸手一划,眼中微微有了些兴味。
刀锋很快,只一划,手上便裂开一道细细的血痕,一滴滴血珠从伤口中溢出。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二也盯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
十秒钟、半分钟、一分钟……鲜血如断线了的珠子般滚落,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伤口不愈,是八长老的匕首。”一分半钟后,十二淡淡开口。因为失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为了能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特地用了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你啊……”慕柠七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抬眸道,“去包扎一下吧。”
“是。”十二也不多言,悄然退下。
她手握着沾了血的匕首,用刀背拍了拍慕千熏的脸蛋,声音恰到好处地能让所有人听到:“堂姐,就在二十分钟前,这把刀还在你手上,而且差一点就扎进了我的腹部,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冰冷的刀背贴着脸蛋,让一向视脸蛋为本钱的慕千熏万分惊恐,不禁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碰我的脸!”
“碰不碰,这可由不得你。”慕柠七笑笑,“不过我一向正人君子,从不轻易动手。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你如果再不乖乖说实话,相信没有人会反对我的动作的。”
这样虚伪的女人,想来就肯定干过很多令人不齿的事。场下年轻人俱是点头。
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能漫不经心的,这个年轻的家主是狠角色。稍年长者暗自思忖。
“你要我说什么?”慕千熏盘算一番,心知今天不管她被不被划花脸,也都躲不过了,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
慕柠七注意到她的用词,在心底冷哼一声,面上依旧悠悠笑着道:“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我这个看起来好说话,但发狠了是什么样的,谁也说不准。如果我没猜错,你最近好像胃口不太好,还喜欢干呕吧?”
她的话说得再明显不过,连十一二岁稍懂世事的孩子都听得出意思。
想不到她竟然未婚先孕?一时各种厌恶嫌弃的目光都扫向慕千熏,目光就像在看回收站臭气熏天的垃圾。
慕柠七笑得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