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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虹秋有些佩服路琴,每次她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说过想喝点什么,路琴却总是为她准备好了饮品,虽然不是她常喝的口味,却也意外地不难喝。
“哥伦比亚加曼特宁,伪造的蓝山咖啡,最适合揭开真相的时候激发内心不满。”路琴在她面前坐下,“如果觉得口味不够狂野,可以考虑加一点危地马拉。”
“这样就好。”谢虹秋摆了摆手,“第一次知道喝咖啡还可以喝出这些门道,店长是因为喜欢看喰种么?”
“不。”路琴摇头,“这是一般咖啡店贩卖假蓝山咖啡方法。”
说完,两人都齐齐地笑了起来。
只是谢虹秋的声音略略地显了些苍白,很带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路琴觉察到她的不对,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等她自己说出口。
谢虹秋依旧是笑着的,只是笑着笑着就开始咳了起来,起先只是轻轻地咳,后面咳得愈发剧烈起来,不知是真的呛着了还是在逃避说出心事的窘境。
路琴依旧只是看着她。
每个人都有逃避真相的权利。
每个人也有逃避真相的本能。
但如果真相能被逃避,那逃避也无妨。
只怕,这永远只存在于如果。
渐渐地,谢虹秋的咳嗽声止了,她突然发觉自己在路琴面前完全没有逃避之处,抑或说是她根本无需逃避,她所有的一切都被路琴明明白白地瞧在眼中。明明路琴只是个毫不相干的路人,当前却成了最了解她情况的人。就连谢虹秋也不得不承认,她从心底里也是依赖路琴的。
或许,从问题发生到现在,真正把这件事当回事的,只有路琴吧。
她终于抬起头,开口问道:“你也不相信,引起这一切的是那个凶悍女,对吧?”
路琴深深地点了点头,眸光凝重:“是……我不信。”
生怕一个字的应答会造成歧义,路琴顿了顿才补上了“我不信”三个字。
“是啊。”谢虹秋低低地叹了口气,“我觉得她虽然凶悍,但是没什么威信。顶多让人敬畏罢了,不足以影响了所有的人。”
“那你觉得是谁?”
“我同桌。”
“为什么?”
“我应该没有说过,我的同桌是副班长。”谢虹秋捧起微凉的杯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寸寸地泛着凉,“而且她的确很喜欢黏着苏姐,也经常说些很羡慕我跟苏姐关系那么好之类的话。论影响力,我觉得她足够了。而且有段时间她的确很喜欢跑到凶悍女那边去。”
路琴不置可否,只是问:“还有吗?”
谢虹秋迟疑了一下,摇头:“没了。”
“不……”路琴坐直身,指尖轻轻抵上她的额,柔柔地绕了个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没说。”
“最重要的一点……我没说……”似是有魔咒一般,谢虹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却在恍然的瞬间问道,“是什么?”
“是什么呢……”路琴仍旧时温柔地笑着,笑容却如秋夜的月光,透心的寒凉,“是……你讨厌她。”
“啊。”
路琴的声音不高,却如闪电般击中她的心。谢虹秋打了个激灵,再看向路琴时,心已乱。
“错了么?”路琴早就欠了欠身,看似无意地拨弄着杯盖,“你不讨厌她么?”
“我……我……”谢虹秋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反倒缓缓垂下头来,“我讨厌她……我讨厌她看到成绩好的学生就粘上去的态度,我讨厌她永远都是那副天真正气好像这个世界除了学习成绩就什么都没有了的样子,我讨厌她事事都把钱挂在嘴边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罢了。”
“所以你讨厌她,情愿将和她无关的罪名安到她身上也不愿意承认她才是这件事里唯一一个帮过你的人。”
“她帮了我什么?”
“她帮你认清了事实。”路琴望着她,望着她抿得紧紧有些泛白的嘴唇,“在所有人都在告诉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时,只有她将最残忍的事实撕裂在你面前,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她也只是无心。如果不是想我帮传作业的话。”
“那她完全只跟你说让你传作业就可以了,装作不知道不提那些人还少了你们的对话被别人听见而给她带来的麻烦。”路琴轻轻地抿了口咖啡,“无论她是出于哪种心里,但既然你的事情真正发生过,她作为离你最近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会有所察觉的。更何况你还说过她经常往那群人身边跑,说不定她也被拉拢过。”
“但是——”路琴把咖啡搁在桌上,不轻不重地震了那么一下,声音听上去都似乎陡然提高了那么几度,“你不得不承认,她是你周围唯一一个没有被拉拢的人。”
她……没有被拉拢吗?
谢虹秋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潮潮的,明明没有流泪的必要,她却在眨眼的瞬间,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滴泪珠随着睫毛的颤动落在了擦得透亮的桌面上,莹莹的似是珍珠。
“如果她被拉拢了,最正常的举动是和别人一起骂你、非议你、厌恶你。”
是啊,后座和凶悍女不都这样了么?苏姐不也跟别人说了讨厌我这样的话么?
“如果她被拉拢了,即便不愿说脏话来辱骂你,无视也是个极好的选择吧。”
是啊,后座在我问她问题的时候不久选择了无视吗?
“如果她被拉拢了,只怕不会跟你说出‘后面的人我去帮你说’这样的话吧?她根本不用担心得罪你,相反,她要的就是得罪你来得到那一群人的支持。”
好像……是这样的呢。
“她也不会在你流泪的时候问你是不是看《感动中国》的时候感动得哭了。作为最了解你情况的人,她应该会知道你为什么会哭,就算知道得不那么准确,大致也能猜到个七八分。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你不得不承认,她最大限度地保全了你的颜面。”
的确……
“那是谁?是谁做了这一切?”谢虹秋哽咽地问道,隐隐猜到内情的心被痛楚拧成一团,教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直面真相。
“你也猜到了吧。”路琴起身,凑近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个名字。
谢虹秋突然如触电般向后倒去,却在触碰到沙发背时僵住了身体。
微微阖眼,只觉得此刻落下的泪,是解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