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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金龙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座机,区号0378,知道这是老家的号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他打开手机接通,里面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苍老声音:“琉璃头,听出我是谁没有?”
金龙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有人敢这样叫他的乳名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人在电话里叫道:“琉璃头,我是何存财啊,想起来没有?”
金龙急忙答道:“何支书,对不起,多少年没有见到你了,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没有想到是你的电话。”
何支书回答:“是啊,你到京城快30年了,结婚成家了,我们也老了。你回来结婚时,我在郑州的闺女家里住,咱爷俩儿也没有见上面。”
金龙道:“是啊,我们已经30年没有见面了,挺想你的,你身体怎么样啊?”
“哎,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因为我的身体的事情。我今年已经82岁了,以前身体挺好的,今年不知道咋回事儿,老是感到肚子里有东西在动,吸气出气不顺流。在郑州住了半个月的院,也没有看出什么病。我想去北京,找个大医院的医生给我看看,家里的医院技术不行。你看能不能在京城,给我联系个医院看看病啊?如果太麻烦就算了。”
“何支书,你来吧。只要你来北京看病,再忙我也要陪着你,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和医院。你说那天来,我去接你。”
“琉璃,我就说你这孩子不会小心眼儿,不会把过去的事儿放在心上。我们家里人不相信。说我找你办事儿,你肯定不会理我。看看,还是我何存财没有看错人。”
听说何支书要来京城,金龙就有点激动。不知道对这位村支书是爱是恨。何支书这么多年干了不少坏事儿,也干了不少好事儿。对老家有贡献,也有阻碍。功过是非五五开,已经不错了。这一点应该受到大家的尊敬。自己在家受了何支书不少的气,不是何支书的逼迫,也不会背井离乡的跑出来,这应该恨他。最终,几个小兄弟混出来了,还是应该感谢这位支书。
金龙把二歪叫来,对他交待:“何支书要来北京看病,你这几天全称负责安排,一定要照顾好,有啥要求,你都要答应。“
二歪这次真歪着头和金龙较劲儿:“你还是安排别人吧,我看着他别扭。”
金龙道:“不要忘了,你的媳妇是人家何支书出面给保的大媒。你小子还没有谢人家媒人哪。现在有了机会,还不表示个意思?”
二歪道:“看到他就烦,你这不是恶心我吗?”
金龙笑道:“父母一辈儿的事儿,与我们没有关系。特殊的历史时期,只能产生特殊的关系。现在是我们与老一辈的事儿,一定要处好,不然的话,我们在外面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把所有的不愉快抛一边,把老头接待好。”
金龙和二歪开着一辆别克商务舱去接站。西客站人来人往,到处是出口,不要说是外地人第一次进京找不到道,就是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金龙和二歪,也是一路打听着道才来到出站口。车已经进站,从出站的人流衣着和扛着被窝包裹上,就可以看出进京的人是来自贫困地区,或者经济发达地区。
何支书还是戴着帽子,不过不是军帽,是皮帽。身上背着一个口袋,鼓囔囔的,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何支书。”金龙在出站口站着,看到何支书出来,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
何支书呆呆的看着两个人,竟不知说啥好了。他的女儿梅香和女婿连德永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的笑。
何支书已经老了,头上白发稀疏,满脸沧桑。金龙从车站接上,直接去了北四环一家部队医院,那有一个河南老乡当医生。几个人和何梅香楼上楼下的跑,量血压做彩超验便尿。何支书跟着没事儿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像是一只老掉牙的老虎,无力的呆坐着。
半天折腾,最后忙完了。当天出不了结果,金龙提议:“我们回家去等。今天开车带着何支书在市里转转。何支书,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天安门广场,看看纪念堂。给主席烧把纸。”何支书有点不好意思,在这几个人面前提要求。
金龙道:“我们就去纪念堂。不过,在北京可不像我们河南老家,这里不让烧纸。”
何支书孩子一样点点头。
到了广场,何支书站在诺大的广场,竟然泪眼婆娑。他看看左边,看看右边,一双眼睛竟然不够用了。“真大,真大,比我们县的火车站还大。当初我要是和你们一样,也出来混,可以天天看天安门广场,多好啊。”
金龙笑道:“何支书,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徐混,在村里没事儿干,折腾的左邻右舍不得安生。你是革命干部,是村支书,全都大队的生产建设离不开你的运筹帷幄,哪能跟我们出来要饭哪。”
何支书脸上露出笑容。金龙心里一阵欢喜:“何支书还没有忘记自己支书的身份。”
过了几天,总算出了结果,何支书得的是胃癌。何梅香听后眼泪马上流了下来,她知道,老人得了这个病,在世的日子已经是倒计时了。她不敢和父亲说,只说是肠胃不好,让父亲住进医院看病。
刘宏伟来了,看到何梅香,竟然有点后悔不已。当年,刘宏伟追求何梅香的时候,这个漂亮的支书公主是那么的高傲,衣着打扮时髦漂亮。不是何支书生生棒打鸳鸯各自飞,两个人会成为一夫妻。如今,刘宏伟成为京城一名机关干部,衣着光鲜,言谈得体。而何梅香确是家乡一家银行的普通职工,显得多么的土气。时光在变,人也在变。一个起跑线上一同起跑的人,几十年岁月沧桑,差距竟然这么大。
何支书依然感到肚子里不舒服,尽管何梅香一再说没什么大病,但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行了。那天,看到几个人给他联系前来会诊的专家说道:“不用忙乎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我只想说一声,谢谢你们几个孩子,我想和你们说几句心里话。”
金龙急忙拉孜支书的手说:“何支书,咱们是老少爷们儿街里街坊的,不要叫曹总,千万不要这样叫,你还叫我琉璃头吧,多亲啊。”他把二歪铁头铁棍等几个在京城的兰封人都找来了。铁头和儿子八斤是前不久金龙弄来的,这爷俩儿在家无所事事混日子,天天和老婆干仗。竘妮儿找到肖春花,说了自己想让他们去找金龙打工挣钱的心意,金龙让他们过来打工来了。
何支书对着大家笑道:“谢谢你们,琉璃头。看到你我就想起来你们几个小时候的样子,还是那么调皮捣蛋。我今天只是和你们说一声对不起,你们在家的时候我这当支书的没有给你们帮啥忙,今天到来麻烦你们了。”
金龙道:“何支书你说那里了,你们对我们的严厉是为我们好,没有你们的严厉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还得感谢你老人家的栽培哪。”
何支书笑道:“你这样一说就把我羞死了。我关过你们,找人修理过你们,你们报复我,也出了气了,咱们算是打平,互不相欠,这个疙瘩算是解开了。”
金龙道:“您老英雄一辈子,这么点小事儿咋还记在心上。这么多年让他过去吧,不要被这些东西给绊住手脚了。”
何支书从一个从小拉棍要饭的叫花子,凭着自己的聪明和运气咸鱼翻身,在支部书记的位置坐了近30年,算是一方诸侯。看着他硕大脑袋上的几缕白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僵硬的笑容,让金龙人止不住的吁叹岁月的无情。“人啊,无论你多么强大,总有一天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何支书坚决要求回家,他对金龙说:“老侄子,我得走,要是死在京城给你们添麻烦不说,把我送到火葬场烧我的身子,你说能不疼死我吗?”金龙这话听了笑出了眼泪。
何支书回家了,金龙安排一辆面包车,把他送回兰封县。走的那天,何支书已经浑身无力,话都说不利索了,拉住金龙的手,好久不松开。
金龙说:“何支书,我们不会记恨你的,现在只念你的好。人受点罪,吃点苦是好事儿,不是坏事儿。”本来金龙要亲自送,后来何支书和二歪说了一句话,让金龙改变了注意。
那天,何支书看到病房没有人,悄悄对二歪说:“二歪,我和你说句心里话,不管你恨我不恨我,我对你没有亏欠了。你不知道,段霞是可我的亲闺女,我做主给你了,你不能亏待她。我和你妈的事儿,算我对不起你们。”二歪听后楞了半天,跑到医院外面毫不保留的哭喊起来,无论谁也拦不住决堤般的愤怒吼叫,却听不清他到底哭的啥。
金龙说:“让他哭出来吧,多少年了,两代人的恩怨,该有个了解。”
二歪哭完,轻轻站到何支书面前,规规矩矩喊了一声“爸”,带着段霞一起给何支书陪床伺候,尽儿女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