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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那么多事做什么呢?心心念念牵挂的只有我亲爱的外婆。
思思归心似箭,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立马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去火车站。
一路车马劳顿,好不容易到达村口的时候,碰到了村里的老支书,思思欢快地叫了一声“伯伯”,老支书却摆了一下手:“孩子,你外婆不在家,快去镇医院看看她吧!”
一句话让思思如坠冰窖,回过神之后赶紧到路旁拦截车辆。
思思终于再次见到了亲爱的外婆,可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极,躺在镇医院脏旧的病床上奄奄一息。她扑倒在外婆病床前,哭得肝胆欲裂。
她恨、恨自己回来得这样迟,恨、恨命运这样无情。
“别责怪自己了,傻孩子。”外婆吃力地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掌,心疼地给思思擦眼泪,尽管思思的脸被外婆手上的硬实的老茧划得生疼,她也舍不得把脸别开。
“乖孙,别哭,啊?”这么多年,外婆一直亲昵地这样叫她,虽然她俩都知道思思是女孩,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相依为命的人在,一直在,就足够了。
“外婆,”思思抽泣着站起来收拾外婆那点可怜的东西,“咱们转院,我带你去全国最大最好的医院。”
外婆笑,浊泪从昏黄的老眼中滑出来,在干枯如核桃皮的脸庞上小蛇一样蜿蜒。
思思泪眼模糊:“外婆,你要听我话。治好了病,”她强作欢颜,“咱们一直在一起,我也不回学校了,只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好好孝顺你。”
“真是孩子话。”外婆嗔怪,“你爸妈把你托付给我,不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考上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老跟我老太婆混,想什么样子。”
思思摇头,一直摇头,她什么都不要,这世上一切富贵荣华,跟外婆相比,都轻如飞尘。
外婆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唤思思近前来,虚弱得没有力气,只有气声。“乖孙,外婆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只想再回家住上几天。如果你真想孝顺外婆,那就听外婆话,咱们出院、回家!”
“外婆!”
外婆闭上眼,不肯应声。
思思捂住嘴,哭的全身发颤,跪倒在病床前。
送外婆来就医的是村里的老支书和一个小胖的十七岁憨厚后生,村里事情多,老支书当天就回村了,这些天多亏了小胖在床前伺候。思思感激地对他说着“谢谢”,在他手里塞了三百块钱。小胖瞅了瞅手里的钱,小眼睛眨了眨,没吱声,收了起来。
赶了老驴车回到村子,小胖帮着把外婆被进屋放在床上,就急忙忙地跑了。
思思看着他的背影,多少觉得有些世态炎凉,外婆看着她失望的模样微微地笑了:“乖孙,别怪小胖,他是赶着给他娘弄吃的去了。”
思思扶着外婆,给她身后的枕头垫高一些,让外婆躺得更舒服一些。外婆慈祥地握住她的手:“思思,没认出来吧,小胖就是丢丢的弟弟啊。”
丢丢?
思思满眼迷乱。幼时一幕幕模模糊糊电影一般闪过,一个总是脏兮兮的、光着上身的小姑娘形象出现在她眼前。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在外求学,几乎把她忘光了。现在,她的弟弟都长这么大了。
外婆叹息着把村里的一些事情讲给思思听,丢丢死后,她后娘就生了怪病,整天要吃要喝,吃多少都不够,吃穷了家里,就去偷。被别人追着打,丢丢爹抱着小胖跪在地上给人家磕头。好不容易领回来,一个不注意又跑出去了。前年一次跑得远,居然出了村,跑到镇上。被当成疯子抓住,大铁链子锁了拴在土地庙前。大人孝朝着她扔土坷垃,等丢丢爹找到她,人已经去了半条命,怀里还死抱着从狗嘴里抢来的半块骨头,啃得全是牙印。
思思听得呆了。
“思思,你不记得她是怎么变成这样了吗?”思思茫然地看着外婆,不知道这个人的事怎么会问到自己身上。不过她可不想让外婆累着,“外婆,你眯会儿吧,我去做饭。”
外婆笑着点头,心说我的乖孙真是越变越好看,对我也孝顺。转头看看炕桌上摆着的女儿女婿的遗照,目光久久不曾移开。
外婆今天精神出奇的好,在医院的时候成天躺着,话也说不了几句。回到家以后,好像变了个人,和思思说了这大半天话,也不觉得累。等思思把饭做好,再进来看时,见老外婆换了一套干净衣服,焕然一新地立在当地,正精神十足地盘着发髻儿。
“外婆,”思思惊喜地叫了一声,“你这是,好了?”
“好啦好啦,”外婆拍拍外孙女的手背,让她搀着,一起去厨房吃饭,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米粥。
饭后,思思兴奋地拿出小米手机给外婆看照片,她熟练地滑动着屏幕:“外婆,这是我们的宿舍楼,名字叫婧苑。外边虽然挺新,里面其实可破旧了。不过我们宿舍的女孩个个心灵手巧,贴了漂亮的壁纸,挂了花床帘。外婆,看,这是我的床铺,嘿嘿,有点乱啊,那天周末有点懒……”
外婆戴着老花镜,眯着眼一张张瞧着,不时咂嘴点头:“不错,真不错。”
看外婆很感兴趣,思思更来劲了:“外婆外婆,快看我们宿舍的全家福,这个胖嘟嘟的,叫齐棋,她本来不胖,可她总是在网上淘零食,肥了一大圈,还好她男朋友宠她。这个短发、个子高大的假小子,是李莉,我们宿舍长,交际能力特厉害,认识好几个老外呢9有巧菊……”
指头点到巧菊,思思犹豫了。自从元旦期间别墅之夜以后,她和巧菊之间一直冷战到现在了。
“都长得蛮水灵啊,不过,外婆还是觉得我的乖孙最耐看了。”外婆一片私心地称赞,干瘪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思思柔软的秀发,十分欣慰,思思长大了,有了新天地新朋友。
“外婆,看你……”思思娇嗔地在外婆胸前蹭了蹭,好像小时候一样。
外婆瘪着没剩几颗牙的嘴巴,笑得呵呵的。其实她什么都看不清,即便带了老花镜也看不清,但她不说出来。在外婆心里,此刻思思快乐的样子比什么都重要,这才是一个普通女娃娃该有的东西啊。不求富贵、不求轰轰烈烈,只要每天开心、平平安安地活着,就是幸福。
所以,有些秘密,带走吧。
眼皮越来越沉重,想睡了。朦朦胧胧中,女儿女婿的身影出现了。
“孩子们,是来接我的吧?”外婆微笑着,伸出手去。
“外婆,快没电了,咱们明天一起去拍几张照片吧,好吗外婆?”思思将目光从手机转移到外婆脸上。
外婆闭着眼,斜靠在床头,无情的岁月在她脸上刻画出的纵横沟壑,幻化成了一朵安详的笑颜。
“外婆,外婆?外婆!”思思心里涌上不祥的惊惧,试探地椅。
星月不安地躲入厚厚的云层,夜黑如磐,狂风大作。破落的小院、灯光惨淡的小屋里,一个年轻女孩子在无助、绝望地哭泣。
好心的村支书带领村民们帮思思料理了外婆的后事,所幸临近春节,出外打工的人们大多回乡,大家一起出力,外婆的丧事一切停当。出殡当天,思思一身白色重孝服,木然地跪倒在外婆坟前。
村民们窃窃私语,不住叹息。老支书挥手叫大伙儿各回各家,单留下自己的老伴。他心疼地看着思思:“孩子,别跪着了。天冷,生了病就麻烦了。啊?”
思思没动,好像没听见。
支书老伴低头抹了一把泪,也走上前劝思思想:“听话啊思思,阿婆已经走了,如果她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思思终于慢慢转头,任老支书的老伴拉着胳膊慢慢站了起来。
好心的大娘一声叹息:这孩子身体单薄的,跟一张纸片差不了多少啊。
外婆去世后的第十天早晨,天色阴沉的像还没天亮。思思抱膝坐在床头,从头到脚还是那身重孝。已经整整十天了,从外婆去世到停尸三日,再到下葬,今天是第十天,也是大年三十。
村里零零落落地,已经有人家在放鞭炮,偶尔空中会升起一个红通通的孔明灯。夜幕降临时,就会更热闹了,家家户户都会阖家团圆吃饺子,喜迎新春。往年除夕,外婆都会带着思思扫房、祭灶、贴窗花春联,小院里喜气盈盈。可是今年只剩下思思一个人,她根本不可能有心思折腾这些。
有点饿,可是她不想吃,这十天让她觉得好像不吃不喝也能活。
就是家里太静了,静的可怕,外面的喜庆跟她没有丁点关系。满屋的陈旧家具静默,它们和外婆一样老吧?床上的被褥还是外婆去世时的样子,老支书的老伴曾都开一床被子,让思思盖着。她没盖,又给折起来放回原处,看的老大娘连连叹气。
外婆,思思再也听不到你亲昵地喊“乖孙”,再也看不到你笑得菊花一样的脸庞,再也接触不到你温暖寂寞的怀抱。思思已经不哭了,她的嗓子哑的发不出声音,眼睛发红,干疼干疼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爬到炕桌前拉开抽屉,拿出手机和充电器,接通电源后开机,短信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可是她顾不上看,启动相册查看照片,终于释然地放松下来。出院那天,她和外婆医院院子里和大门外都照了几张相片,有外婆的单人照,也有两个人的合影。外婆这一辈子就没什么照片,设灵堂时所用的照片就是思思手机里的单人照。谁料想,当初祖孙情深的照片,就成了遗照呢?
发了半天呆,思思才打起精神查看短信,一共四条,都是宿舍室友发来的新年祝福。李莉和齐棋的是常见的转发群发短信,也就是图个热闹喜庆,巧菊居然也发了一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她有些惘然,又打开第四条,居然来自郑春阳。
“思思,原谅我这么久才联系的你。其实是因为发生了一些始料不及的事情,我不知如何跟你解释,但是我可以指天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不起你。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我实在无法面对你。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这些捉弄我。思思,我好痛苦,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短信的内容莫名其妙的。不过思思在乎的并不是这个,她只是想不明白,郑春阳是怎么弄到自己电话号码的,因为她只给过宿舍的姐妹。不过,她想起芮轩,既然芮轩都知道,郑春阳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没打算回复任何人。学校的一切人和事都那样遥远,似乎远如隔世。更何况,她现在的心境,实在不适合跟别人产生什么应和。
她静静地握着手机,坐在床头发呆。
一声悦耳的叮咚,送来了一条微信。
“你相信这世上执念的力量吗?”
是那个她随手加上,偶尔翻看过内容,却从没有过互动的“但为君故吟至今”。
思思决定和她交流一下,毕竟自己还活着,需要和人说说话。宿舍里的人不想理,陌生人是最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