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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离开后,这个并不大的屋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翻来覆去愈发难以入睡,头顶之上床榻一边,挥之不去地响着那个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启齿的声音。
“我不知道,阿苏,我是个下不了决心的人,我怕我反悔,我怕我食言,我不敢回头看回头想,我怕行差踏错,更不许自己回头……”
他像一个饱受摧残的少年郎,根深蒂固地畏惧害怕前路甚至走过的路,一声一声低诉都唤醒着埋藏在深处的另一个苏通。
那一个苏通深知害怕行差踏错也不敢回头去看一路如何走来,导致任何事他都无法全力以赴,任何事都束手缚脚,甚至深陷于无计可施的绝望里无法自拔……
“为什么你要逼我去想呢,你是那么宽怀大度的一个人,甚至怜惜络玉,理解云初。但为什么偏偏要戳穿我呢?是我对你太残忍所以得不到你的温柔以待么?”
他的凌乱与矛盾,他的苦闷与卑微,他的疑问与彷徨,几乎是另一个自己。
苏通有些痛苦的闭起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如往日般无可奈何被推着只能往前走,“我们都不敢回头,但周遭的这些事,有哪一件不因往事而起,不因往事而终呢。你找了他三年一点音信也无,早该想到他在谁手里,但因你不敢招惹那个人,他便被困了三年……而今,他已脱困,再见只是早晚,你怎么又能放下他,怎么又能不回头想不回头看?”
他独自静了片刻,说不尽的苦闷,“我何尝想逼谁……”
次日,夜阑居的老板亲自给苏通打了盆洗脸水送进屋里,一推开门便见昨儿个醉倒的主儿正靠着窗边望着外头,那神色就像吹了一夜寒风的花儿,冰冷刺骨却又异常鲜明。
“二公子醒了,”夜阑居老板将盆子放好在洗漱架上,拿下架子上的布,浸湿又拧干了,走到苏通跟前问道,“早膳想吃什么?”
听得询问声,他才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不了,我还得回去。”
夜阑居老板看着他一径低着眼,打床榻上下来,虽然他低着眼没有与自己目光相接,但刚踏进这屋见他临窗了望的清邃目光和现下简明清楚的言语,以至于他身边走过都闻不到酒气,有些疑惑他昨夜是真醉还是假醉?
“许久不见,二公子酒量变好了……”夜阑居老板笑着,也不挽留苏通,顾自将手中的布放回架子上,“还好我这粗人没去惊动大公子,不然罪过可大了。”
他身形一滞,跨出门时,轻声道,“多谢。”
“不客气。”夜阑居老板不知他是在谢哪一样,但是哪一样知道那么清楚也无甚必要,竟爽快磊落地接受了。
他的不多嘴,不拘泥小节,让走出房间的苏通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应付这个人多么的难,他只是觉得累,累得连说话都想能免则免。
夜阑居的老板慢慢踱出房间,低眼看着走出夜阑居大门的人,有些怜惜似得叹了声,“这个样子,让人怎能放心?”
苏通恍恍惚惚地站在苏府门前,要做的事那么多,但要从何处着手?
“公子,你回来了?用过早膳了么?”
十分惊喜地声音一溜儿从大门飘了出来,等他看清是谁,手已经被那孩子拽得紧紧地,那有些担忧却清澈的目光看得他心一软,伸过手揽注子的肩膀,轻轻掸了掸孩子额鬓结的霜花,摸着那冻得冰冷的小脸儿,“与你说过多少次,不用在门口守候,怎就是不听话?”
他还只是轻言细语说了几句,便见孩子又做错了事似得慌乱神情,心头一叹,哪里还忍再说多一句,牵起那孩子的手,慢慢回苏府,“小瑜,你担心我,我知晓,但我说的话你要听,知道吗,否则我出门在外还得担心你可曾照顾好了自己。”
那已经回暖的小手紧紧回握住苏通的手,点了点头,“公子,不会再有下次了。”
苏通满意的点点头,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很是宠溺,轻轻一笑,“去吧,去看看厨房有些什么,委实饿了。”
虽然苏通面露疲倦之色,但那清清然的一笑却像春风吹过一样,那孝笑得咯吱咯吱地,松了手便直奔厨房去,边跑还便喊着,“公子先回南珈等等,一会儿就好。”
苏通见他那般天真烂漫模样,愁云满布的心才开始云散雾开,“这孩子,瞧把他乐得……”
“二公子……”
忽然响起一声急迫的喊声,苏通一抬头,便见管家陈渊脚下匆忙地快步走到他跟前,见此情景,已预感到不妙。
陈渊没等到苏通相问,已经抛开了那些虚礼,径直说道,“您可算回来了,大公子与白大爷已经两日没消息了。”
苏通瞪圆了眸子,“你说什么?没消息是什么意思?”
陈渊愁煞了脸,“前些日子便有消息说镇南王在望河村养病,大公子先派出去找的人没有一个找到人,便亲自去找了,可去了两日都未回来,而且也没个音信。”
苏通知晓陈渊何以忧心忡忡,望河村离这儿才多远,快马一个时辰,就是普通人走路两天也有消息知会家里头,却一连两日都每个口信儿,不由得人不担心是否出了岔子。
望河村?苏通心头一沉,想起村子外遇上的映雪和千魅,犹记得映雪说“雪蝶一直这儿绕来绕去,人一定还在这里……”
他口中的人不是大哥还能有谁?他们那样子不像是要去救人倒像是要去抓人……而且他俩合伙与自己动手……想到这儿苏通脊梁一股寒气直冲脑后,呼吸都凝住了。
八千君子,是大哥过命的兄弟,大哥曾亲口说过他能成为君子盟盟主,是他们鼎力相助,这么多年来照拂颇多,也帮着他报仇雪恨。但君子盟自那日千佛寺下出言不善忽然间冷漠万分,总时时刻刻带着防备敌意,望河村外甚至不惜大打出手要拿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