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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通打算留书给贺靳说明此行,但信纸展开却下不了笔,贺靳好不易才死里逃生醒了来,他们兄弟好不易知道了仇人之外还有一个亲人,二十年为报仇雪恨殚精竭虑的日子还要无休止进行下去?!
一想到贺靳还是那样过活,他便虚累得连笔也握不住,眼看着笔尖墨悬悬欲坠,放下了笔,直朝东院而去,此时已是月上枝头。
虽是心有决计,到底不确信能否说服贺靳,一时微微忐忑。直见到东院还灯火明灿,知晓里面的人还未睡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念及此,苏通走得更快了些,直看到正屋的窗户映出来两个人对坐的影子,耳边有棋子轻落的声音,他才放慢了步子走了进去,只见苏明斜靠在榻上一双眼只痴痴地盯着贺靳看,贺靳身子微倾半倚着榻全副心神都在棋盘上,这情形似乎不太对,何时苏明的棋艺胜过了贺靳?
苏通靠近了仔细看棋局,贺靳早早被围困曾试图突破却如困兽之斗徒劳一场,他不由得看了看苏明,很想问问这人棋艺怎么突飞猛进的,却见苏明坐起了身,伸手握棕靳捏着棋子的手,“小苏回来了,时辰也不早了,早点歇息,明儿个我再陪你下。”
贺靳才抬起头来发现苏通不知何时早已站在身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两个人竟是和睦得仿似老夫老妻般,苏通微微一诧,也懒得追问怎么他俩这么晚了不睡,只说,“皇上已同意我随傅承玉将军南下,这两日就启程。”
贺靳听后身子僵硬地杵在榻边,苏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只观察着贺靳的神色不说一字,苏通靠近一步,矮身坐到了贺靳身边,伸手握棕靳的手没有以前的冰冷微微地暖和,眼底一片暖雾朦朦,“哥,你别担心,此行还轮不到我冲锋陷阵,我只是去学习。我既是贺家人不能连战场也没上过,不能弃无辜百姓不顾,保家卫国是我们贺家的责任心愿。虽不知爹娘遗愿,但也能猜出八分,天下安定,儿女相聚,平安和乐便是一生足矣。”
贺靳这才缓缓侧过脸来认真端详着他,苏通顿了顿又说,“你身体刚好,还需多休养,保家卫国便让我来试试。而另一边找寻咱们小妹就只能你来办了,观云那边我已经让柳稽大哥追查,等有了消息再说,你辛苦了二十年,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过得快乐轻松一些。”
贺靳这才开口说,“一路小心,记得写信给我。”
岂料竟是毫无争论地就成了事儿,苏通诧异间望向苏明,贺靳哪儿也没去能让他这么轻易赞同支持自己的也只有苏明了,却见苏明双眸好似星汉璀璨耀目只照映在贺靳身上,只得收起探究,嘱咐贺靳休息,自己就先离开了。
苏明与贺靳静静坐了片刻,苏明起身扶贺靳,“睡吧,这些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结果。”
贺靳轻声一叹,“经过了这些事,他还是成长了不少,而我还有大仇未报,这次虽捡回一条命能再活几年还不知,原是想护住他一辈子的,我只是昏迷已时局丕变,竟叫我不得不看透我无力护住他一辈子,他堂堂男儿贺家骨血亦是绝不愿在谁的庇佑下不问事一辈子……既然无可避免,只能遂他心愿。”
贺靳坐上床,苏明给他盖好了被子,“我知道。”
贺靳望着他,“只不过……苏明,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还得帮我多照顾照顾他,他有时还是太冲动单纯了……”
苏明俯下身来,“我知道怎么做,你别总想着时日无多,叫我难受了。”
贺靳看着他,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对不起。”
“我这样说,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难受大家都难受,你快乐大家就都会快乐,假装来的我感觉得出,今日又是游园又是品茶弈棋,但你并不快乐总是愁眉深锁。既然你应了我和我在一起,便要将你的心事与我说,既然你担心时日无多,便莫要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光阴,小苏希望你过得快乐些,是打心底里的轻松愉快。”苏明轻轻拨开贺靳额上碎发,手掌轻轻裹住他脸颊。
贺靳脸上温度骤升,只听苏明非常肃然又温柔地轻声说,“人是贪婪的,我不想你只为小苏打算,我想你也为我多想想,哪怕只是多给我个笑。”
贺靳怔怔地望着苏明,心突突地轻跳,苏明低头轻轻吻在他额心,“睡吧。”
直到苏明离开,贺靳还一脸通红地僵着睁着眼,许久后才合上眼睡着了。
出发南下的时间越来越近,苏通心头却越来越空又时不时钻出来一个影子,他知道那是谁,此去不知多久才回来,临行前一夜,竟是翻来覆去不能成眠,便趁着夜色在城里转悠了一遍,不知不觉便站在了万红楼外,那里仍是歌舞笙箫热闹非凡。
苏通瞅了一眼,又瞅了一眼,一翻身坐落在万红楼房顶上,看了许久下头的一片湖,他知道下头淹没了一个院子,还有地下暗殿。晚风三两拂面,空寂的心竟平和安定了下来,不禁躺倒在这片屋瓦上,望着那漫天的星汉,嘴角隽着深柔的笑。
没料到啊,此生还能遇到一个心系之人,一个动摇报仇之心的人,一个毫无道理总往心头钻的人……虽不知结局为何,但他爱着自己,此生足矣,只是对他而言却承受了太多伤害,残缺不整。
晨曦吵醒苏通时,万红楼一片宁静,只有远处街坊传来零碎忙碌的声音,苏通觑了一眼风吹皱的湖面,回了南珈带了一个包袱,本是想去看看贺靳苏明,出发的时间已至,耽搁不得,便匆匆骑马出城与傅承玉会合。
傅承玉是个儒将,一身的文人志气,腰间佩剑,见到苏通只静静地上下逡巡一遍,直道,“本将傅承玉,日后多劳世子之处,望请海涵。”
“将军客气,世子之称此行还请免去,将军唤我苏二便可,能跟随将军行军是苏二之幸,日后但望将军多加指点,勿怪苏二经验浅薄。”苏通回道。
傅承玉见苏通爽快明白,点点头,“如此甚好,行军之中若有高见,苏二但说无妨,大家可以详论切磋一番。”
“是,谨遵将军令。”苏通端正角色,将背景摒弃得十分干净,彻底打消傅承玉的顾虑。
军营开拔,因时间紧迫,傅承玉关切南疆一触即发的局势,行军不分日夜,唯一点不扰村民,但速度仍不够快,傅承玉便派苏通领十五精兵在前面开路探听传递消息。
战事有多紧迫,战争有多肃杀,只有深陷其中才真正品出几味。之前的都是妄想罢了,大都与眼下所感不符,猜拟中要做的怎么去做也远不及此刻一二。
城里城外人心里身外的森严戒备,好似惊弓之鸟,无处不见那危险压迫,催使他急进中越发沉稳,十五精兵加他分两人照应一组交叉行进,只到荒野无人之地汇一处整理消息,突遇异变留记号知会。
这样行了九日,苏通与莫付清两人找到家客栈落脚,夜深露重时苏通还与莫付清在研究前路的周遭地形,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深夜暗晤,苏通警惕心起示意莫付清不要出声,自己从支开的窗户跳了出去翻上了屋顶,循着声儿悄声摸上去,只见一对作江湖人打扮的男女围桌而坐。
女的说,“阿默之前出了点事,刚递出消息来说络玉因冒充公主勾结楚国离间云汉君臣关系被秘密处死,少将军云初因此一蹶不振闭门谢朝,镇南王贺靳为人掳劫下落不明,皇帝云阳也驾崩了,曾戍过边的四王爷云宗即位后属意了元帅苏义次子苏通为镇南王世子延揽贺家旧部,跟着将军傅承玉南下戍疆来,算算日子傅承玉大军三四日后就该到这儿了,另外天医阁现任阁主已经是络纱,而且已与齐风成了亲,但两人却不在天医阁,我们正在查他们的行踪。”
女的该说的都说完了,男的才不紧不慢的问,“还有吗?”
女的露出疑惑神色,“什么?”
男的声音沉肃了三分,“我得到消息云烟阁的创祖观云曾现身云城,这个人能在云汉打压清剿江湖势力时建立起云烟阁十分不简单,近来还听说这个人与君子盟创祖白夜神似,算起来君子盟也是在那个时候声名鹊起,此事你们需彻查,我觉摸着此人与云汉朝廷有些牵扯,若是当真有渊源,那我们对手的暗桩不可小觑。”
“我知道了。”
女的应下后,男的又说,“燕子唐剑也重出江湖,若能延请到他,将是如虎添翼。”
“我明白怎么做。”女的接道,顿了顿又说,“还有件事,我尚在探察。”
“何事?”
“便是南疆之主赵古越带着个女子北上云城,我们的人却在云城把人给跟丢了,不过前些日子这两个人又南下返回南疆,我尚在探察他们此行的目的,说来赵古越到了云城后,云城南边的望河村曾出现了你刚才说的君子盟与云烟阁的人,那段日子这两股势力皆动作不少。”
“嗯?”男的疑惑着,却是不能窥破之中联系,“此事必须彻查,如若南疆与云汉联盟,对我们很不利。”
女的点了点头,男的又说,“今日就这样,日后有事你联系之语,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日子。”
女的应下后便开门离开了,男的灭了烛火上了床睡觉,苏通追着女的,却被女的借着夜色和七拐八绕的街口脱了身。
苏通便打算揪住那男的,等他回身寻去,那房里床上已没了人,苏通回到房里与莫付清会合找来客栈小二给换了一间屋子住了一夜继续南下。
苏通料想这两人极可能是楚国人,只是眼下追无可追,他又有任务在身,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