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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素衣呈现在黑暗的屋子里格外显眼,在永璜愣仲间,同心已吩咐下人为屋里点了一盏灯。
见永璜不解地拧着眉头,同心拉着他的手下了床,温声解释道,“赵二虎的尸体至今还放在大理寺的门前,让我们母子披麻戴孝,亲自为他发丧,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可好?”
永璜心底忽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同心清澈的眸底,他没有听错吧,皇额娘要为一个平民亲自发丧!
同心微微勾起唇角,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璜儿,你做得到吗?”
“儿臣当然可以……只是……只是皇额娘您……”永璜一脸错愕地盯着她。
同心摇了摇头,“子不教,父之过。可你的皇阿玛是大清的天子,他不能屈尊去做,但皇额娘可以。”
无数的感动与歉意忽地涌上心头,让永璜瞬间如鲠在喉,皇额娘这般爱他,甚至要屈尊去帮他弥补错误。可昨日,他却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他羞愧地低下脑袋,在心底谴责了自己良久,复又抬头,有些犹豫道,“皇额娘,不如让儿臣一人去为赵二虎发丧吧,如果赵氏夫妇不愿意原谅儿臣,也不至于让您白白受了委屈。”
“傻孩子,我是你的皇额娘,没有管教好你,是皇额娘的错,理应由我陪你一起承担。”同心从夏荷手中接过衣裳,温声道,“来,把外袍脱了,皇额娘为你穿上。”
永璜垂下头,缓缓地解开马甲上的口子,眼中的雾气却越冒越深。
扣子不过解了一半,手上已没了丁点力气,胸口亦是难受得紧。
正当同心一脸疑惑地望着他停顿的动作之时,怀里忽然扑进一个泣不成声的孩子。
“皇额娘……您……您对儿臣那么好,儿臣……儿臣还对您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呜呜……您责骂儿臣,打儿臣吧!不要……再对儿臣这么好……儿臣心里难过……”
同心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后颈窝,微微叹息道,“傻孩子,皇额娘怎么会怪自己的孩子呢?璜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额娘希望你今后能够勇敢一些,不要逃避自己应有的责任。”
听了同心的话,窝在她怀里的孩子猛点头。
他多么后悔当初听了李几的话,要对一个人赶尽杀绝。多么后悔信了李几的话,对自己的母亲说了恶毒的话。
既然错了,就得勇于承担。即便赵氏夫妇要他以命抵命,他也无所畏惧了。
因为他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孤单地活在这个世上,他还有疼爱自己的皇额娘。
“大哥,还有我呢,我也陪你们一起去道歉!”
门口忽然传来稚气的声音,只见和敬笑盈盈地站在那里,而她的身后是眼睛红肿的魏小玉。
她终于知道哥哥这么多年不娶,心里只有心儿姐姐一人的缘由了。
心儿姐姐这么善良,就连她一个女子也为之折服,这样的女子除了让人动心,更让人刻骨铭心。
同心抬手擦了擦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皇额娘,我和小玉姨母一早去长春宫找您,可是只见着了皇阿玛,皇阿玛说您去阿哥所了,所以我们就跟过来了。”和敬眨了眨小眼珠,又言道,“对了,皇阿玛还让儿臣告诉您,让您万事小心!”
他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了!
同心瞥了一眼夏荷,夏荷赶紧垂下了脑袋,暗自腹诽道,谁让皇上是百晓通啊,连一件她去内务府做衣裳的小事都被发现了。
瞧她的神色,同心也已经明了。
为永璜换上衣裳,自己身上已套上一件白色外衣。
对门口的二人道,“你们二人乖乖地待在宫中。”说完,又不放心地对魏小玉道,“小玉,看着和敬不要乱跑。”
“哦……”魏小玉失落地应了一声,本想着不带和敬还可以出宫一趟,现在连自己也出不去了。
和敬一直都文静的性子,皇额娘的话她向来不会违抗。
待永璜和同心出宫后,她便拉着魏小玉站在神武门口,等着皇额娘和大哥归来。
等着等着,心里又生出些许担忧,偏着脑袋望着一脸闷闷不乐的魏小玉道,“小玉姨母,您说赵氏夫妇会不会为难皇额娘和大哥呀?”
“当然不会,你皇额娘这么聪慧,一定可以说服他们的。”魏小玉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一般,有气无力道。
和敬倒是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只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也对,皇阿玛一直都夸我像皇额娘那般冰雪聪明。”
嘿……这傻丫头,你皇阿玛可真是腹黑呀,到底是夸你还是夸你皇额娘啊。
当然这话,魏小玉也只是在心里过过就算了,她还不至于胆大到议论皇上。
“微臣给令贵人、和敬公主请安。”
一阵熟悉的声音,让魏小玉渐好的心情也低到谷底。
令贵人!这三个字再加上眼前的这个人,简直要魏小玉恨得咬牙切齿!
和敬瞧见来人,露出一张笑脸,跑近魏筠谨,“魏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公主在这里站着干什么?”魏筠谨直接忽略魏小玉那张暗沉的脸,对和敬温声问道。
“我们在等……”和敬的话还说出口,魏小玉已经大步走过来,冷声道,“和敬,不要告诉他!”
哼,就不告诉你!
魏筠谨知晓她因何而生气,便耐心解释道,“小玉,大哥劝诫你从贵人做起,也是为你好,宫中险恶,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就不按宫中规矩,越级册封,会落人话柄的。”
“哼,人家皇上都答应了,要你多嘴呀。”不提这事还好,一提魏小玉这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魏筠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冷冷哼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皇上要不是因为你的死缠烂打,烦透了心,会答应你这般无理取闹吗?”
好吧,不愧是她的亲哥哥,一语中的。
但是……当着和敬的面,可以说得隐晦些吗?
魏小玉沉着脸,摆起了贵人的架子,“魏筠谨,如今……如今本宫是令贵人了,你不许再教训我,不许再念叨我,更不许诋毁我!”
说完,这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但魏小玉还是傲气地扬起脑袋,千万不能输了士气呀。
饶是魏筠谨这样的好脾气,听着自己亲妹妹直呼自己的名讳,脸色还是暗了几分,“即便是当今皇后娘娘,曾经见了李大人也是毕恭毕敬地行礼,你一个个小小的贵人就要上天了不成?”
“你……”魏小玉彻底奔溃了,本想着嫔总比贵人大点吧,可是……听他的口气,即便自己成了皇后,还是要被他欺压,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一脸怨愤地仰头往天,心里凄惨地问道,阿玛,您为何就不早生我几年呀?
瞧着她这一连串的神情,魏筠谨开始忍俊不禁,“好了好了,令贵人,只要您以后有一个贵人的德行,微臣保证不说您了。”
听了这话,魏小玉有些不乐意地撇了撇嘴,反驳道,“我什么时候没有了,一直都有好不好。”
一旁的和敬听了半晌,也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瞬间迸了出来。
“和敬,你怎么了?”魏小玉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问道。
和敬一边揉着小眼睛,一边哽咽道,“呜呜……以前二哥也是经常这样念叨和敬,可是以后和敬再也听不到二哥的念叨了……呜呜……”
在同心面前,她怕皇额娘伤心,她不敢哭,可是当听着魏叔叔和小玉姨母的话后,她再也忍不住了。
在她的心里还有泰儿哥哥,从今以后也没有泰儿哥哥保护她了。
魏小玉听了,忍不嘴了眼眶,动了动唇,似乎在埋怨,都怪这个臭哥哥。
可是听了和敬的话,她的心里又有一阵莫名的触动,这么多年,虽然哥哥嘴上在念叨着她,可是一直都是为了她好。
好吧,既然是这样,也不生他的气了。
兄妹二人哄了好一会儿功夫,和敬才止住了哭声。
魏筠谨一想到这几日京城发生的事,又低声问道,“公主,娘娘这几日怎么样了?”
“皇额娘陪着二哥去向赵氏夫妇请罪去了。”
话音未落,魏筠谨倏地转身,又急匆匆地出了宫。
……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一辆拖着一口棺木的马车缓缓驶过。
马车前方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身着素色白衣,头戴麻布,手里捧着一个灵位徐步走着。
他的身旁是一个绝色的女子,长长的青丝坠在腰间,头戴一朵白花,澄澈的眸底却写满无尽的疲倦。
随行的男男女女皆是一身素色白衣,围绕在棺木的四周。
这一群队伍穿过大街,径直来到大理寺的门口,引起了无数百姓的注目。
门前同往日一般,一对年轻憨实的夫妇跪在地上,身旁是一床薄席裹住的尸体。
望见这一幕,同心倏地顿住脚步,身后的队伍也倏地停下。
永璜仰头与同心对视了一眼,接受到皇额娘鼓励的目光,他捧着灵位缓缓朝赵氏夫妇走去。
赵二虎的娘不识字,看了一眼灵位,茫然错愕地瞪大了眼。
而赵二虎的爹,虽然也只是一个农夫,但这儿子的名字他还是认得的。
‘赵二虎之墓’五个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