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财神殿前撒尿

我在法国老板的大围墙里与狗生活已经厌倦了，六岁时见别的孝上学，自己非常羡慕。常闹着要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上学。事实上我那时不懂上学是怎么回事，主要目的是想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一出围墙，什么都新鲜，什么也不懂，胆子特别小。开始跟小朋友去念书只是跟到校门口，在校门口玩不敢进学校。放学后，小朋友们才来把我带回家。1937年9月1日正式入学，这次不得不进校门了。父母亲一方面忙，一方面以为我跟小朋友读书已有一段时间，对学校熟悉了，所以拜托别的同学带我去读。

我读的是尚义小学，这个学校只有初小，收费最少，又靠近我们家。尚义小学的校址就是当地的财神殿。整个殿是长方形的，殿的大门就是我们学校的校门，门上面写着“财神殿”匾额，门左边挂着一块“尚义小学”的牌子。进门就看见几个菩萨像，不知什么菩萨，门是开在整个殿的左侧。进门后就是一个大院，这是殿前大院，也就是我们学校的大操场。大院的南面是正殿，踏七、八级石阶上殿。殿门外的平台，作为全校大会的讲台。上平台入大殿，原是拜菩萨的地方，那时就作小学一年级的教室，我就入这个教室上课。再走进教室里边，放着几只蒲团。蒲团前面是敬香烛架和供菩萨的又高又长又大的桌子。桌子后面就是菩萨，有三个菩萨一排在座，当中一个最高大，小时候我头抬得很高也看不清楚。菩萨是塑金的，但已年久失修，有的变黑有的斑驳脱落，眼睛很大，看后令人十分胆怯，不敢作声。一位大同学把我牵到我的座位上座下她就走了。第一节是音乐课，一位女老师边弹风琴边教唱：“风啊！你要慢慢地吹，鸟啊！你要轻轻的叫。我家小宝宝，快要睡着了……”唱得很好听，我的恐惧心理也就慢慢地消失了。接着是大家跟着老师唱，我也滥竽充数混在里边唱了。正殿前方，左边厢房作两个教室，右边厢房一个是教室，一个是办公室等。全校四个班，四个年级。音乐课下课后休息10分钟，时间一到在殿前大院开全校大会——开学典礼。分班排队，前后左右按举手距离排定位置。我出生后六年与洋老板的狗作朋友，丝毫不懂秩序。许多事，别的小朋友一说就懂，我却莫名其妙，显得很笨。越觉得自己笨越怕。开学典礼开始，向孙中山先生像默念三分钟，接着教读《总理遗嘱》。读毕，校长、老师都上殿台，向学生一一介绍老师。之后，校长训话。训些什么？我现在一句已记不住，只觉得见校长老师都怕。校长的话很长很长，我的尿急死了，又不敢问人，怕犯规。越等越急，越觉得校长的话长，心里也越怕。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只得在财神殿前大撒其尿，穿的一套蓝色小学生装，上装还挺着，下面两条裤管湿透脚。尿飞流而下，鞋子冲满，顺着地蔓延，一大滩尿已成。我仍不敢一动，前后左右的同学已发出轻轻的笑声，老师在台上已看到了。这时我像犯了大罪一样，脸色突然苍白。这时我觉得“读书真苦”哇！等校长和师生代表话讲完，我班的老师走到我面前，没有骂，还叫我不要怕，回家去换件裤子，下午再来上课。带我的大同学也劝我。但旁边的那些调皮鬼哪里肯放过我，在回家的路上，笑的笑，做鬼脸的做鬼脸，打气的打气，羞得我无地自容。差不多到家的时候，又是一怕了。怕母亲打，我裤子撒上尿，在校里出丑……不敢回家，走到靠家门的一个石牌坊下赖着不走了。带我的同学和几个同情我的同学赶忙跑到我家，把母亲叫来。我低着头。母亲这次看到我，出我意料之外，不是打我骂我，反而是心疼，笑着劝我说：“不要怕，回家把裤子脱下，脚洗干净另换上一件裤子就是了”。我心中的千斤石头才掉下来，依母亲带我回家。

回想起来，孝不多见世面就是笨，我在财神殿前撒尿就是典型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