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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朕,不要,”身穿华丽龙袍的俊美男子,满脸悲苦,双手死死地握着床上女子的手,仿佛一松手,女子就会从自己的眼前逝去一般。
那女子,面容憔悴,已现死气,姣好的容貌也抵不过此时生机流逝而带来的一丝晦暗,她双目微睁,望着面前痛苦不堪的男子,喘息到:“皈哥哥,这是素儿最后一次叫你了,从此以后,这偌大的皇宫,就只留你一个人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素儿呢?”
“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素儿,你是朕的皇后,你是这天下之母,从前那么艰难的日子我们都熬过去了,我们好不容易和好如昔,你为何,为何要这般狠心地离开朕,”已为皇帝的仇皈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伤心、绝望、外加一点点愤怒:“朕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对朕,为何?”
徐瑾素淡淡地勾起一抹笑容,像两人初始般温柔地看着仇皈,心里刮过一丝丝快意:“为何?皈哥哥,因为素儿,怕了,素儿真的怕了,素儿害怕自己会恨你,害怕自己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如果,到了那时,你我之间只余仇怨,那素儿,宁愿在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没有消散的时候,离开,这样,对大家都好。”
“所以你宁愿自己服毒,死在朕的面前,徐瑾素,你为什么这么狠,对朕这么狠,”仇皈不甘地看着床上挂着温婉笑意的女子,声声质问,声声低吼:“那些事都过去了,不是吗?那些事我们都放下了,不是吗?我们已经是这天下最高贵的夫妻,我们可以一起相携白首的。”
徐瑾素抬起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男子的因为愤怒而有些僵硬的脸颊:“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我们的情,不在,皈哥哥,放了素儿吧,素儿不想再像之前那样,恨你、怨你,素儿愿意带着对你所有的眷恋,走完此生,足矣。”
仇皈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带着释然、爱恋而绝望的眼神,终于还是不甘地低吼一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低呜起来:“徐瑾素,你这个女人真的好恨,你好恨,可是,朕没有资格留下你,是不是,是不是,”他突然抬起手,紧紧地抱住她瘦弱的身子,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你消失了,让朕一个人怎么办,高处没有你在朕的身边,朕还可以与谁分享朕的心事,朕不信他们,朕不信,朕只信你,只信你。”
徐瑾素抬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背,脸上却无半点留恋之色,她转过眼,凌厉地盯着床边不远处拱手而立的大太监苏权,看着苏权抖了一下身子,更是恭维地冲自己微行一礼,声音缓缓温和地开口:“皈哥哥,好好对纤儿,她是素儿一手带大的,虽是妹妹,却犹如素儿的女儿一般,帮素儿好好对待她,把你想要对素儿的情、对素儿的义,用在她身上,素儿想看到纤儿快乐地活下去。”
仇皈的身子顿了一下,缓缓抬起身,静静地盯着徐瑾素满含希望的脸,最终,只是微微地叹气一声:“好,朕答应你,徐瑾纤,会是朕下一任皇后。”
随着他的承诺,徐瑾素的脸上有柔和了几分,她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语气已如当年:“皈哥哥,对不起,素儿……很……”她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惊得仇皈连忙大喊太医,却被她一把拉住了手:“皈哥哥,没用的,就不要在为难那些老家伙了,”说话的语气微微带着点俏皮,撒娇般地看着仇皈:“皈哥哥 ,我想见见纤儿,可以吗?”
“好好,”仇皈急急地点头,转头怒吼道:“还不把徐瑾纤带进来。”
“奴才领旨,奴才领旨。”苏权诚惶诚恐地急急退出大殿,宣徐瑾纤进来,谁让整个大殿,除了那对世间至贵的夫妻,就只剩下他了,这宣人的活,就只能让他堂堂乾德殿大总管亲自来了。
“皈哥哥,让素儿单独和纤儿聊聊吧,这应该是我们姐妹间,最后一次见面了。”
仇皈握住徐瑾素的手,微微皱了下眉,看着她殷殷期盼的脸,最终还是不忍让她失望:“朕把苏权留下来伺候你,你,不要太过累到了,朕就在殿外等你。”
“好。”
“姐姐,”徐瑾纤提着裙角,疾步小跑到床前,满脸泪痕地握着徐瑾素的手:“姐姐,你怎么样,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的。”
徐瑾素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抬眼凌厉地看着躬身站在不远处的苏权:“苏权,你应该明白,有些话,该听,有些话,不该听。”
苏权连忙下跪磕了个头,急急开口:“奴才明白,皇后娘娘是苏权的主子,皇后娘娘让苏权知道什么,苏权就知道什么,皇后娘娘不让苏权知道什么,苏权就是那聋子、瞎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徐瑾素这才把眼神看向殷殷低泣的徐瑾纤,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抬手小心地为她擦拭着泪痕:“疼吗?”
“不疼,不疼,”徐瑾纤摇着头,语气焦急:“姐姐,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傻丫头,”徐瑾素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姐姐自己服的毒,自己明白。”
“姐姐,你为什么……”徐瑾纤顿了顿,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那个男人不值得,那个混蛋怎么值得姐姐用命来,来,”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姐姐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就是知道的这么清楚,她才更为姐姐不值,她不禁更是痛哭出声:“姐姐,你好傻,好傻。”
“是啊,我好傻,曾以为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却不过是郎心似铁、一场笑话罢了,”她满含歉意和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到最后,却把你扯了进来,纤儿,对不起,姐姐最后,也没有好好地护住你。”
“不,不要这么说,”徐瑾纤摇头:“这些年,要不是有姐姐替纤儿撑着挡着,纤儿克死母亲的名声,又如何能活得这般快活,在纤儿心里,姐姐不仅是姐姐,还是纤儿的娘。”
“纤儿,”徐瑾素听着她的诉说,不禁悲从心起,也低泣起来:“是姐姐错了,害了你,害了徐家,如今,你若是不入宫,利用仇皈对姐姐的情谊坐上这皇后的宝座,那么,徐家覆灭,指日可待。”
“都怪那个混蛋,”徐瑾纤狠狠地开口:“他利用姐姐、利用徐家登上皇位,现在坐稳了,倒是打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
“所以,他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因为,他够狠、够毒,看似专情却最是无情,”徐瑾素紧紧地握住徐瑾纤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纤儿,答应姐姐,不要爱上他,永远都不要爱上皇帝。”
“纤儿知道,纤儿明白,”徐瑾纤郑重地点头,满脸的坚毅:“纤儿发誓,要是有一天,我徐瑾纤爱上了仇皈,就让我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她的誓言,徐瑾素的神情才逐渐柔和了起来:“纤儿,你进宫,是不得已,为了徐家,只能委屈你永远困死在这高墙之中,本来,姐姐可以心死如灰地守在这里,可是,现在不行了,要是不在此刻他对我用情最浓、歉意最深的时候死去,等到日后色衰爱迟,我和他当年的芥蒂又会被他重新提及,到那时……”
“姐姐,纤儿都明白,纤儿是姐姐亲手教养长大的,各中厉害,纤儿完全知晓。”
“那就好,那就好,我要让自己变成他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让他用愧疚、深情,来铸就下一任皇帝出身徐家,”她静静地看着自己妹妹稚嫩却坚毅的脸庞,平静而严肃地开口:“下面,纤儿,好好听清楚姐姐说的话,这宫里的棋子、宫外的人手、仇皈的喜好,还有,接下来的计划,你好好地、仔细地、完完全全给姐姐记下来。”
“她怎么样了?”仇皈看到坤仪殿的殿门打开,缓缓走出的徐瑾纤,焦急地向前询问。
徐瑾纤恭敬地行了一礼,满含泪光地开口:“姐姐,姐姐请皇上进去,说是,说是,”她无声地哽咽起来:“说是,要见皇上最后一面。”
“素儿。”仇皈大惊,急忙小跑入殿。
徐瑾纤转身看着再次关闭的坤仪殿大门,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当真那般在乎,又如何做得出那事,姐姐,你放心,你的心愿,纤儿一定会为你达成的,至于你的仇,纤儿也会为你报的。”
“素儿。”仇皈几步跑到床前,全看见床上原本面色青黑的人儿脸上显出几丝精神气来,他顿了顿,明白这是徐瑾素的回光返照,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痛,原本留苏权在殿中听她姐妹二人密谈的戒心,此刻也被这心中唯一的挚爱逝去而显出几分软弱来。
他小心地抱着徐瑾素,看着她依然打理好的头发,轻轻地笑了笑:“身子已经都是这样子了,还这么爱美,让纤儿为你梳妆。”
“那臣妾好看吗?”
“好看,好看,”他用脸颊轻轻地曾在她的发角:“素儿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以前皈哥哥也总是说素儿最美,素儿每次听了都会很开心,”徐瑾素的声音温温柔柔,飘渺地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皈哥哥,带素儿去梨园看看,素儿想去看看梨花。”
“可是你现在的身子……”
徐瑾素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仇皈的衣袖,撒娇道:“皈哥哥,素儿想去看嘛。”
仇皈看着徐瑾素难得的娇俏摸样,再想想她的病情,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打横抱起徐瑾素,向梨园走去。
“一树梨花一溪月,我素来爱它白似胜雪不输梅,春机处处阴柳翠,可如今,”徐瑾素半靠在仇皈怀里,看着满院的空空枝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时节,想来是梅园的白梅开得更好吧。”
仇皈闻言,下意识地更是搂紧了她的身子,想起两个人第一次的相遇就是在梨花树下,不禁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你素来不喜欢梅花,说百花不开只它一支,沽名钓誉,还不如在花开时节静静绽放,成百花从中生机盎然的一抹素色,而我素来,就爱你不争不抢,却为自己好好活着的生机,别家女子,哪有你这般有生命力,骄傲而平淡地活着。”
“是吗?”徐瑾素靠在他的胸前,耳边响起他有力的心跳,脸上的表情冷冷清清:“可是若是有一天,陛下又遇见这样一个女子,她站着梨花树下,骄傲淡然地微笑,皈哥哥,那时,你还会记得素儿吗?”
仇皈轻轻地摩挲她的发顶,脸上的表情柔和万分:“即使那人再像你,她也不是你,她的美,是对着作为皇帝的朕,而不是对着侯府不受宠的仇皈,”话到此处,他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地低声微微抽泣了起来:“会对我好的,只有你,会等我的,只有你,可是如今……”
“如今,便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徐瑾素吃力地抬起手,轻轻地擦拭他脸上的泪痕:“我愿死在你的爱里,不愿让你看见我鹤发珠黄的样子,皈哥哥,原谅我,没有勇气,和你一起走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徐瑾素的手,也从仇皈的脸上滑落,仇皈急忙抬手握住她下落的手,轻轻放回脸上,仿佛她还不曾离开,嘴里喃喃:“素儿,对不起,对不起。”
永昌三年,元后徐氏瑾素毙,帝大恸,亲定谥号“贞元皇后”,称其“朕之唯一挚爱”,同年七月,徐氏瑾纤入宫为继后,正式开始了永昌帝统治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