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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去,船缓缓地向北行驶,人们渐渐往南走去。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晚川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船上,那种听着小曲儿喝喝茶的老样子终究是过去了。她习惯了船上的阴冷,又要重新适应陆地的炎热,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
挑了个阳光极好的正午,她在院子里晒药草,在光线还没有将皮肤刺伤之前,要急忙躲进阴影里。晚川一不小心没有刹住脚,撞在一个孝儿身上。
“抱歉。”晚川窘迫地笑笑,心下却很疑惑,这么个孝子怎么出现在至上府里,她悄声问了小丫鬟这是谁,那小丫鬟勾着头怯怯地答:“是岛主同父异母的弟弟西澄澈大人。”
说话之间西城提前得了消息,已经赶回家来。想到年幼的西澄澈,他又是欣喜又是纠结:欣喜的是终于能和弟弟相见了,纠结的是西澄澈背后可是他的舅舅,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嘿,哥哥!”西澄澈弯了眼睛笑着从椅子上跳下来,兴奋地朝西城跑过去,张着双臂的姿势才真正符合五岁的孝子。他笑起来的样子仿佛眼睛里藏了星星,漆黑之间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比牛奶还要滋润的皮肤上旋了一个小涡,于是酿满甜美的酒窝浮在脸上。
西城将他抱起,在原地转了一圈,哈哈大笑,抱着他坐在椅子上,都把晚川冷落在了一边。兴奋地跟他说话:“澈,你还好吗?”
“不能跟别人玩,读了很多书,我好讨厌奥!
”
“读书好啊,你母亲……”西城停断了一下,又继续说:“她一直希望你能做个厉害的人,呵呵,比我强。”
“哥哥,我母亲死了,怎么办?”西澄澈眨着眼睛,没有流泪也湿漉漉的。那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就连晚川也喜欢这个漂亮的孝子。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可以留在我的府上,我们还可以像你小时候那样玩耍,多开心。”
“母亲去世了我当然伤心,但令我难受的是……”他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比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还要迅速。
“你不用难受,我会帮你收拾好一切的。”
西澄澈摇摇头,“舅舅说母亲是你杀死的。”
“你怎么听他说的话!”
“哥哥,我是不愿抢你的岛主之位的…”
“澈,不要说这些,你才五岁,想这些干嘛?”西城抓了抓他的肩头,安慰他道。
“不过……”西澄澈微微一笑,又显露出与年龄不符表情,“如果舅舅真的证明是你做的,那我就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西城不自然地松了手,觉得自己怀中坐着个迷人的小妖怪。他道:“他的安排是什么?”
“哥哥应该猜的到啊,具体我也没有过问过,只是期望母亲的死与哥哥无关。”西澄澈往他怀里钻了一钻,将脸埋了进他的胳膊,小小的身体有着火一般的暖。
“至上母忍了多年的头痛还是夺去了她的生命,”他抚摸着西澄澈柔滑的头发,“我怎么会伤害她呢,你要相信我。”
又是承诺,这次他恍然想到了自己已经说了太多的“相信”,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受。似乎已经成为了讽刺,要求别人相信自己的时候,他心里都是在想着要做些与这承诺相反的事情。单纯的珥生,深情的晚川,还有聪明的西澄澈。
西澄澈点了两下头,小小的头轻轻动了两下,但他的小手却紧紧地攥着西城的衣服,攥得手指骨节泛白。埋着的脸抹去了所有的表情,闭着眼感受最后的温暖。
西城不止一次想要杀掉西澄澈,但都下不了手。无论是高高的秋千上还是攀着栏杆看湖中的小鱼,他都有很好的机会下手,只不过这个弟弟实在与他亲得很,就好像他不是至上母的孩子一样。
西澄澈出生时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原本他的生活就是被复仇折磨,没有任何色彩,但遇见了同父异母的弟弟竟也开始出现笑容。西澄澈几个月大就学会了说话、走路,被至上府视为天才,相比一无是处的西城,这小家伙更适合做岛主。当西城独处时总感受到来自西澄澈身上带着的的危机;当他与他一起玩耍时却忘记了两个人敏感的身份,只剩下欢愉,他甚至想要保护好西澄澈,让他快乐地长大。这种矛盾使他一会儿充满痛苦,一会儿又跟着他重温童年的幸福,疲惫不堪。本来是怀着要杀死西澄澈的心靠近他的,但直到现在,他就乖乖地赖在自己身上西城还是没有动手。
他们一起喂了两只蓝孔雀,虽然西澄澈只有两三岁,但举止已经与青年无异。他撮着小手,里面握着十来颗草杍,对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孔雀往地上扔草杍。一次只丢个三两颗,害的西城总要嘲笑不已:“这么少,我看连牙缝儿都不够它们塞的。”西澄澈也跟着笑笑,继续从他哥哥的大手里捏些草杍,蹦跳着围着孔雀们给它们喂食。在草丛里这个小家伙像是个小精灵,乎扇着眼睛,挥动着出粗短的小玉臂,说起话的声音像是在唱歌。
西城那时候不是岛主,可以有些时间供私事支配。虽然已经养成习惯尽量避免进至上府,但总有仆人隔三差五传来西澄澈要求他进府看他的口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西澄澈会待自己那么亲,毕竟父亲还有继母都不曾看得起他。
“澈啊,你没有觉得哥哥太无能了吗?”西城轻轻晃悠着秋千,跟他说话。
“哥哥是要做至上岛主的,怎么会无能。”西澄澈稚嫩的声音在空中飘荡,这话又触动了西城的伤心。
“我只是个傀儡,澈啊,你那么聪明,等你再大些父亲就会把岛主的位置给你的。他们眼里从来没有我。”
他停止了晃动,西澄澈从矮矮的秋千上爬下来,仰着小脸问:“岛主的位置对于我来说还没有哥哥重要,就因为我是聪明的他们才把这重冠给我吗?”
西城心里被搅乱了,他在想着怎么才能从珥生那里得到神奇的贝壳,然后实现他的目的。所以没有听到西澄澈在说着什么,只是含糊地恩了两声,表示赞同。
得到他的赞同,西澄澈撅着小嘴,又重新爬上矮矮的秋千,喊了声:“哥哥,看好吧。”话音还没有落,他就松了手,从秋千上跳下来,头朝地撞在草地上。
“澈啊!”西城惊叫,这里的草地虽然茂盛,但一连半月没有下雨,土地早已变得和石头一样坚硬。西澄澈的右脸蹭在地上,立刻流出血来,西城将他抱起,心痛不已,迅速往屋子里跑。
“呜呜呜……哥,好痛。”他脸庞的血染在西城的衣服上,呲牙咧嘴皱着眉头流着眼泪小声说道。
“哎,你怎么这么笨,那么高你还小怎么可能蹦下来?”西城一刻也没有停留,双腿飞快转动,一溜烟赶到屋子里。
这时赴宴回来的至上和他的妻子正要进门,敲遇见这一幕。
“父亲。”西城这才想到自己要承担的后果,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受到了惊吓。
至上三两步跨上前去,将模样精美的西澄澈抢过来,模样是从未有过的慌张,看得西城眼睛都要酸痛了,这个狠心的人竟然也有心爱的东西吗?他双臂依然保持着弯曲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放下了。当时的至上母更是激动,甩了他好几个耳光,气得双肩耸立起来,眼睛几乎凸出去。他们慌忙地抱着西澄澈进屋去,却让西城滚蛋。他们命令西城永远不要再靠近西澄澈,如果他还想好好生活的话。
哎,这个家就是这么残忍,不,这根本就不是家,没有父母没有手足,连一丝温暖都不存在,分明就是无心挂念只想捣毁的地狱。
西澄澈越哭越烈,不是因为药水蛰进伤口的刺痛,而是他明明想要温暖的哥哥却因为自己而受到了惩罚,这惩罚还是来自于自己的父母。他泪眼模糊,不忍心想哥哥现在有多伤心。
做父母的只当是他被西城吓到了,认为西城不怀好意地靠近他们的小儿子就是为了伤害,这次西澄澈受伤已经成了最好的证据。加上边境极不稳定的烦心,至上将火气生的老大,使西澄澈也不敢插嘴说什么。他只得过了些时候派人请西城来,一连请了五天,西城才胆怯地过来。
几日未见他竟瘦了几圈,跟之前的圆润不能比。西澄澈还没有说话就又要哭起来了,西城瞧他这样子也有些哽咽:“澈啊,你…你好好养身体,哥,等着你长大…这样我也……”
西澄澈最听不了这种软话,放声大哭,摇着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结果这声音传到了至上母的小侍女耳朵里,她忠诚地禀报给了至上母。于是西澄澈的母亲带着一重仆人赶了过去,将西城不由分说地扑在地上,逮犯人一般。她才不理会两个儿子的喊叫,手指一挥让仆人将西城拖了出去。
那天西城被打到走路一瘸一拐,他的心又死了一次,对这所谓的亲情彻底燃尽了希望。若说还有什么待下去的理由,便剩下了唯一的目的,那就是当上至上岛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