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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误会一场
拼命的,胸口起起伏伏的喘息,意识重归,身形仍无力的跌在那混作一团的菜肴中,久久未能起身。
喉咙火辣辣的发麻,闷热干涩的吐不出声儿,颈间的皮肤,被沐千寻尖锐的指甲划破,阵阵刺痛。
面色渐渐的由黑转白,煞白煞白的颜色,望着沐千寻嘤嘤哭泣的模样,心有余悸。
他此生只如此狼狈过三次,都与沐千寻交织着,脱不开干系,又似乎,根本是他咎由自取。
第一次,是在碎玉城,高空坠下,钢钉穿身,令他痛不欲生,为了骗取她的信任,他狠心自残,断了手臂,毁了一身的功力。
第二次,是迁鼓处的那片湖泊,明知湖中食人鳄横行,还是仗着有浅言垫背,未曾提醒,害人伤己。
为的,不过是能借机除去沐千寻腹中的孩子,慕宥宸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慕宥宸的骨血,更是!
之后无故晕厥,顺水落在岸边,生生昏迷了两日两夜,才被暗中跟随的侍卫救起,九死一生。
再然后,便是此次,劫了慕皓然,妄图跟沐千寻讨价还价,沐千寻却是连阐述只字片语的间隙都不留给他,径直下了死手。
若不是慕宥宸拦着,他定活不过今日,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沐千寻,失控的让他畏惧,心惊而后怕。
单臂撑着杂乱无章的饭桌,挺起背脊,身形顺着地面滑落,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坚硬冰凉的地面上,麻木茫然。
背上的衣衫,发丝,皆是被汤汤水水浸透,肌肤湿漉漉的不适,却是无心打理,任凭到处都一片狼藉。
颈间反反复复,辗辗转转的痛,望着沐千寻单薄的,依偎进慕宥宸怀抱里的身影,澹台皓痕的神色愈发的恍惚迷茫。
那一瞬间,似乎一下子释然了许多,看清了许多,堵的满满的心,说不出的失落感慨。
欲望执念被掐灭,由朦朦胧胧,到渐渐清晰的心智,暗淡,明亮,他终于明白,他了解的,爱着的,终究不是全部的沐千寻,甚至说,那个她,根本不是她。
他所谓情真意切,痴痴深陷不可自拔的,着迷的,舍不得放手的,多半是他臆想出的女子。
那种种的算计,执着,不过是一份执念,来自父辈,涓涓流淌,迟迟不得消散的执念。
迁鼓湖畔,那个将他生生震晕,弃之不顾的沐千寻,今日那个无法自控到,对她痛下杀手的沐千寻,都已不再是他记忆中美好的模样了……
她是那么强大,那么决绝,那么遥远,破碎着他仅存的遐想,此刻除了畏惧、远离,再无旁的想法,也许,他对她,从来就不是认真的……
眯着眼,仍盯着她,唇瓣微启,却是只字未出,陷入回忆,那份刻意的靠近,再三的拥护,是从何时始起的呢……
是流言四起之际,说,当初凌星夫人的孩子,尚在人世,流落夏国,如今,又重回部落了,深得部落长的喜爱。
是从,纷纷扬扬,惊叹不绝的传言中听闻,新晋的郡主,模样甚美,出落的与当年的凌星夫人简直一模一样。
初见,更是惊艳,那张美艳的面庞,与那副从小到大,时时映入眼帘的画卷重叠,愈发觉着,情不知所起。
澹台黎,是他的父亲,更是影响他一生的人,他教他胸怀天下,爱民如子,他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可就是这样一位英雄,唯独处理不好家事,斩不断情丝,对他的母亲,关怀备至,却无关情爱。
他始终不明白,那副画卷上,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究竟有何出众,竟引得父亲倾倒一生。
能令他放弃家国大业,胸中抱负,舍弃那君主之位,失了心又迷了情,谁人都无可代替,整整惦念了一生。
遂,那个名扬部落,人人传诵,不绝于耳的凌星夫人,让他困惑又纠结了整整将近二十年。
当沐千寻俏生生的立在他面前,愈发牵引他心绪之时,他心中的欲望,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当年他父亲求而不得的,他发了狠的奢望!
部落,她,她的心,他都要,他要她的屈服,要她的爱慕,要她成为他一个人的,只是他一个人的!
他爱她吗,不爱,甚至谈不上喜欢,那只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是虚假到认真的情感,是不甘的,妄图征服、占有的欲望……
摸上衣袖中,那条名存实亡的,麻木无感的手臂,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自嘲,摇头,满脸颓然。
沐千寻,他驾驭不了,那愚蠢的心思,早该泯灭了,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他该在乎的,是他手中的人质,究竟还能为他换来些什么。
渐渐的归于平静,沐千寻不哭也不闹,拭去面上的狼狈,扶着慕宥宸的手臂,回眸,冷冷的瞪了澹台皓痕一眼,气势冷冽,眸中染上丝丝戾气。
澹台皓痕毫无底气的移开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一眼带来的阴影,挥之不去,那份爱慕之情,渐渐被恐惧冲散。
这场对峙,澹台皓痕输了个彻彻底底,青葛部落,犹如神邸般的澹台首领,原来,也是个分外惜命的,遇上疯狂的沐千寻,他亦无力招架。
澹台皓痕设下的接风宴,被沐千寻搅了个天翻地覆,就此,不欢而散。
次日,三人再聚,心平气和的谈论,澹台皓痕的目光,终是褪去了狂热,多了几分淡漠疏离。
平白折腾了这么久,澹台皓痕所谓的,这场交易的目的,却是匪夷所思,沐千寻只觉得,难以置信。
她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将这残败的部落要了去,或是还有什么厚颜无耻的条件也说不定,可,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澹台皓痕只是要沐千寻承诺,待到战事停后,不为难澹台部落,给澹台部落留一条活路。
至于他自己,自知罪孽深重,触怒了沐千寻,事后,任凭沐千寻处置,好保全沐千寻的颜面,也算是为澹台部落寻个不出兵的开脱。
毕竟,澹台部落不愿出兵,于情于理,都是有失妥当,事后,定会遭来诟病,这个过失,澹台皓痕愿一力承担。
除了荒谬,还是荒谬,沐千寻从未想过,会对澹台部落做什么,澹台皓痕却是自以为是的,大动干戈。
究其根本,千错万错,皆是澹台皓痕一人的错,跟赫连锐绝勾结,残害慕宥宸,算计浅言,事事,澹台部落都不必牵涉其中。
只要澹台皓痕不主动发难,她又何必殃及,她苦苦操持着这场战争,为的,不正是百姓免受战乱吗,又为何会反手绞杀澹台部落?
似乎,只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误会罢了,是澹台皓痕瞧着赫连锐绝的下场,难以自持了。
说过撂过,只要慕皓然无虞,沐千寻也不想平添杀孽,可若澹台皓痕还备着什么花样等着她,伤了慕皓然一根汗毛,她决不轻饶!
赫连锐绝杀得,宣王宫屠得,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得的?就算澹台皓痕是修罗恶鬼,她都只会比他更狠!
依照澹台皓痕之意,立了字据,瞧澹台皓痕的做派,倒像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心护着部落的模样,另沐千寻不禁有几分动容。
却是再不敢轻信,澹台皓痕的城府,相较赫连锐绝,差不了几分,都是阴险狡诈之辈,万不可疏忽。
澹台皓痕倒没有拖延之势,知沐千寻的急迫,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追来,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他的性命,遂爽快的带沐千寻去见了慕皓然。
踏在竹园的长廊,拐个弯,便是慕皓然的屋舍,澹台皓痕不由得蹙眉,慕皓然自打被劫到他身边之后,日夜啼哭不止,今日,倒是异常的安分。
越是靠近,就越是反常,澹台皓痕派去守门的两名侍卫,皆是不见了踪影,二人皆是他的心腹,为了提防沐千寻的人摸混,亦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难不成是二人同时开小差,再者,就算慕皓然哭闹的累了,奶娘佣人,也不该这般寂静。
这情形,似乎不怎么对劲,匆忙的加快了步伐,瞧着半掩的屋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澹台皓痕身形猛地一僵。
先沐千寻一步,冲入屋内,望着屋中横七竖八惨死的奶娘、嬷嬷,目光呆滞,手足无措。
事情,好似脱离他的控制了,慕皓然怎会突然不知所踪,他这部落,当真是要亡了吗……
沐千寻含着泪,里里外外,翻箱倒柜的找,明知是出了事,可再度激动起来的神志,却是支配着她,发狂的寻找。
“澹台皓痕!皓然呢!你再不将他交出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哽咽着,目露凶光的瞪着澹台皓痕,慕宥宸挡在她身前,生怕沐千寻一个失控,会再度对澹台皓痕出手。
澹台皓痕面色难堪的移步,将桌上的信纸用力的揉成一团,垂首:
“被……被皓月带走了,我,这就把他找回来。”
“澹台皓月!你们兄妹俩究竟要怎么样!皓然哪里得罪你们了,他还是个孩子!”
沐千寻脑海中轰的一片空白,听着慕宥宸质问澹台皓痕,只觉着心中顿顿的痛,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面色,一片惨白。
落到澹台皓月手中,岂不是比落在澹台皓痕手中更可怕,那个女人的心肠何等歹毒,沐千寻岂能不知,不然,赫连妙晨,怎会视她为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