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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依封妃的圣旨到倚兰殿时,一众宫人都兴奋了起来,虽说苏美人被人暗算下了毒,如今也算因祸得福,反正美人也无甚大碍呀,这样看来倒也划算。但是有些眼界高的,觉着这妃位固然可喜,但更重要的是圣上的心还是惦记着苏美人的,慕良人有了身孕自然比不得,但圣上起码还记得受了苦的苏美人,先是谴人送了药,后来又跟着皇后一起来了倚兰殿,这圣上才探了美人回去没多久呢,这越级升妃的圣旨就到了,这一桩一件都说明圣上的心中还是有苏美人的。这宫中的地位固然重要,可赢得圣上的心才是更重要的呢。
梦依可没有宫人们那般兴奋,她将绕在额间的棉纱一圈圈拆开来,透过铜镜,她看到自己眉心处有一大块红色的印记,眉心周边的皮肤除了有些潮红倒还算完整光滑,可眉心处有块花生般大小凹凸不平的圆形凹洞,因为涂了药,倒也看不出肉芽血斑什么的,但是梦依清楚,自己的脸上从此就要留下这道可怖的痕迹了。
一个妃位搭上自己的容貌,这并不是梦依想要的,她以为一个女子柔弱委屈的样子,就算不能打动一个男人的心,但也能留住那个男人的目光吧,那怕一时半会,也是好的。
虽然圣上来了,但他是和另外一个女人一块儿来的。从来到走,他的脸色始终淡淡,话也很少,只让自己好好修养,旁的事都不用上心劳神。
梦依还记得中秋时节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救了自己,酒桌上自己和他侃侃而谈,人文地理,诗词歌赋已至于地方官吏,她都能与他谈上一阵,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喜悦,甚至还看到了欣赏。可如今呢,她不过是小小的利用了一下瑾妍去接近他,她可从没想过要去伤害瑾妍,但还是被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似的防着,冷着。
梦依想重新找回赵宸珏对她那种刮目相看的眼神,于是她忍着不适跪地恳求赵宸珏为瑾妍讨回清白,因为她相信瑾妍是不会害自己的。她以为自己这般通情达理一定会让他欢喜,让他重又对自己刮目相看,哪知道他只淡淡地说:你能信任瑾妍自然是好的,不过,朕从来没相信过瑾妍会害人,即使你不说,朕也会为了瑾妍的清白彻查此事的。
这些话比他的神情还寒冷,似一把把冰刃插进心头般又冷又疼。
只略略坐了会子,他便起身离去了,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好好的看过自己一眼,偶尔眼神掠过,也只是淡漠无波的,难道自己真的就那么不堪吗?慕瑾妍又有哪儿好的?她甚至和秦漠闹出过婚约,她还和褚非离之间不明不白的,他宁愿将心交给一个不知廉耻的勾三搭四的女人,也不肯看看自己的一颗真心吗?难道慕瑾妍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不在乎吗?梦依的手紧握着棉纱,因为太过用力,手不禁都轻轻颤抖了起来。
对了,秦漠的婚契是在慕瑾妍进宫之前的事,可是褚非离那炙热的目光就不同了,我就不信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妻子和旁的男人这般不清不楚的。梦依这样想着的时候,心中就舒坦了许多。
锦云拿了新的棉纱来,她要替梦依换额头的旧棉纱,她目光温柔,笑意微微,就似平日照顾梦依一样,她先是将梦依一头柔顺披在肩后的长发轻轻梳理后,用丝带将发束在了一起,给梦依的眉心上了药膏,才又将棉纱一圈圈绕在了梦依的额头上。
“主子,这也许是锦云最后一次照顾您了,以后您自个要照顾好自己,请您转告夫人,锦云定不负所托,感谢夫人一直以来照顾锦云家人,这是锦云唯一能报答夫人的了。”一切妥停后,锦云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道。
梦依唇边的笑容僵了一瞬,她知道锦云迟早会被带走的,圣上要帮慕瑾妍洗清下毒的证据,凡是接触过那盒朱砂的人都逃不了要去慎刑司的。
有个小太监站在门口张望,想开口催促锦云,见到梦依的目光,吓得又缩回了身子。
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地越来越大,下得久了,屋顶路面都是湿漉漉的,有些地方来不及排水还有了薄薄一层的积水,念慈睡着了,瑾妍坐在窗边,看着屋檐边的水珠一颗颗滴落下来,她伸出手想去接那水珠儿,可是窗前檐下隔着的距离可不是一点点呢,瑾妍唇角扯动似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瑾妍想起自己肚里还未成形的孩子,要是个能像念慈这样秀美漂亮的女孩儿就好了,可赵宸珏说希望是个男孩,便可以教他认字识礼,骑马习武,就像是在看着另一个赵宸珏成长一般的温馨。瑾妍的心里是很反对的,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男孩有什么好的?像十七爷一样,满腹才华抱负,却只能收敛声息做个简简单单的富贵闲人。但若是生在平常普通人家里,有这个才气倒还是可以入朝为官抱负才能均得以施展的。
瑾妍看到玉荷提着食盒迈着小步由殿外面进来,玉梅在一旁打着雨伞,两人走得小心翼翼,尽都护着食盒,结果衣衫裙摆湿了一大片,平常去膳房的事都是玉清去吩咐的,可玉清自宫宴第二日后就生病了,说是咳得厉害怕传染了瑾妍和念慈,不得不搬出了梅影宫。其实瑾妍是不想玉清搬出去的,不过赵宸珏发了话,说她和念慈体弱,待玉清出去养好了病就回来。瑾妍怕玉清出去不受人待见,吃苦遭罪,还偷偷去见玉清想给她些财物,得人照料时才会贴心一些的,哪知道去时玉清已经搬出去了。
平日里下雨,待在室内,玉清的话毕较多,也不大忌口,跟瑾妍说起话来颇为投机,玉荷跟玉梅就不行了,她们时时记着自己是奴才的身份,虽说都是一样的只盼着瑾妍好,可话就只说三分了,剩下的七分都是规规矩矩的本份话,在瑾妍看来很是无趣。
玉荷刚踩上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石阶时,大概是因为裙边湿透,有些寒凉,脚下一僵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身后的玉梅立即扶住了玉荷,人是扶住了,可手中的伞却掉在了身后,两个人顿时露在了雨中,玉荷立即用宽袖挡住了食盒,并快步走上了台阶上的屋檐下,瑾妍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真是两个傻子啊,不就是一顿晚膳吗?就算雨水湿了食盒,饭菜不过凉些,又有何妨呢?难道这宫中非得时时拼尽全力地小心翼翼么?瑾妍笑着笑着又无故叹息起来。
晚膳后,雨势小了许多,瑾妍由玉荷陪着在廊下慢走消食,灯光朦胧,雨雾氤氲,两个人影纤纤,这两日瑾妍休养得当,身子已经无碍。不过初有身孕,人难免觉得乏重,不多时,瑾妍就觉得腿脚酸软便依柱而坐。
赵宸珏老远就看到瑾妍依柱而坐,便快步向前,进了长廊后说道:“下着雨呢,别受了凉。”
“哪就有那么娇气了。”瑾妍闻声回头,亦站起了身子。
“一道回去吧,你晚上都吃了些什么?”赵宸珏自玉荷手中接过雨伞,玉荷便识趣地随在了曹平安身后,随着两位主子的步子远远地缀在后面。
“你用过晚膳了吗?”瑾妍挽着赵宸珏的手臂,仰起脸柔声问道。
“在长乐宫吃过一些,你晚上都吃了些什么?”赵宸珏耐心地答完又问道。
“今儿个的镶翠碧玉卷倒是香脆可口,还有醋溜白菜也很是爽口,不过都没有下午的莲子百合炖金瓜来得可口。”瑾妍看了看远远随在后面的曹平安和玉荷小声答道。
瑾妍这几日的吃食跟以前比较变化了许多,以前不忌食,无论酸甜麻辣,荤素鲜香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瑾妍现在也没考虑过要禁忌些不宜胎儿的食物,只是以前吃过的重口味食物,如今只闻到一点味儿就开始反胃呕吐,清淡些的食物倒还好,能吃上一些。
“说得我也想尝上一些了。”赵宸珏浅笑着说道。
“圣上想要吃食,那还不容易么。”瑾妍仰起头望着赵宸珏顽笑道。
瑾妍只停下了步子,曹平安和玉荷就快步跟了上来,瑾妍交代玉清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她刚刚说过的菜食来,才说完就看到了曹平安手中抱着的兔子,瑾妍伸手,曹平安立即双手递给了瑾妍。
前日夜间她不过是唠叨了一句,不离念慈的那只兔子落在了长乐宫,她本没有指望赵宸珏为了一只孩童的玩偶就特意去一次长乐宫,并开口了要回来。虽然瑾妍没有随着赵宸珏一同去长乐宫接念慈回来,但她知道一定不像赵宸珏说得那么简单,只一句话的事,太后就让张尚宫带着念慈回了梅影宫。如今又怎么能为了一只玩偶就让赵宸珏再去长乐宫面对太后的余怒呢?
瑾妍的心中是有些感动的,她的话语间不管是多微小的一些事,原来赵宸珏都是记在心头的,并默默地去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