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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鬼魅一样的七姑,仿佛完全不知道楼辕和竹夜清这举动是什么意思一般,悠悠往前走了几步,凑了上去:
“霍先生昨天不是和小虞回来过了么?怎么今天又回来了?”
她的眼睛里有晦暗不明的光泽,眼睛里的生气分明是沉滞的,并不似活人;皮肤是灰败的苍白,脸上出现了几块昨日没有的斑痕;渐趋枯槁的头发,在夜风里微微凌乱。
她说着,还全身转过了一个角度,看到了竹夜清和他旁边的倪彀。但却只是看了看,又转身对着楼辕和霍湘震。
霍湘震眼皮子直抽:
“七姑,你就知道我们不是在家里住了一夜,而是今天又回来了?”
七姑笑的和以前一样,就是隔壁大婶家庭主妇的笑法,好像是热情又八卦,跨出了门槛,站在门前台阶上:“霍先生这话说得,你家里那灰都落了三丈厚了,哪能住人呢?再说昨夜咱巷子里连个活气儿都没有,霍先生和小虞难不成是不喘气的?”
霍湘震双眼直视着她:“七姑就知道我家灰尘落了多厚?就知道这巷子里没有活气?”
楼辕则是呲牙冷笑了一声:“我们当然是不能不喘气,不过七姑您就不一定了。”说着,捂着属于人类的那只眼睛的手拂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因为动作太大,碰到了霍湘震。霍湘震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向一边蹙眉看着那个七姑的倪彀。
七姑脸色一点没变,还是难看的大婶笑,肉都堆起来老高:“怎么小虞这孩子说话越发的尖酸刻薄了?小心以后成了刻薄鬼呢!”
楼辕的尖酸刻薄也是能到鬼见愁地步的:
“那也要等我死了才叫鬼,现在活着只能叫刻薄妖;至于七姑您嘛,活着是长舌妇,现在,我还真不知道您算个什么。不知下面有没有长舌鬼这个说法?还有啊,您还是别笑了,皮笑肉不笑不吓人,就怕您这笑着笑着脸上褶子太多,一不注意崩出来,那就吓人了。”
嘴好毒,这都是跟谁学的?!
七姑听他这话,脸色便是阴沉沉了,双眼紧紧盯着楼辕,语气也倏忽冷了下来:“小子,昨夜我放了你们一马,你们可万万不要不识好歹!”那双沉滞的生气渐渐消失的眼睛,投射出怨毒的视线,死死咬住了楼辕。
楼辕的笑脸也冷了下来:“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太好太好,我还正愁怎么逼你认罪呢。”说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当渝州城是什么地方?是容你随随便便杀人害命的吗?”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坏我的事了?”假七姑的眼睛里,冷光外露,“看来,你个小妖孽还是嫌自己命长啊……”夜风,突然就停了。
分明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楼辕却微微扬起唇角,低声回道:“是吗?”
他的八哥,不知从何处飞了来,落到了他肩头。七姑仿佛完全没有看见八哥一般,就那样死死盯着楼辕。楼辕无视了七姑的目光,从腰间那青葛囊中,挟出了一颗榛子仁,喂给了肩头的八哥,一只手依然捂着眼睛。
竹夜清那支“鸣泉杖”上绑的羽旌,突然翻动了起来——在夜风里它一动不动,此时夜风静止了,却无风自动。彩羽上下翻飞,竟不知为何还发出了铜铃一般的响声。
竹夜清立刻箭步立到楼辕侧前方,手上鸣泉杖一动,挡在他和楼辕身前:“楼公子小心!”
七姑却猛然大笑起来,恶毒地嘶吼:“已、经、晚、了!”
竹夜清身后,楼辕身前,突然就爆发出一团绿光。竹夜清大惊之下回头,却见那绿光被阻挡在一层看不见的障壁之外,仿佛烟花一样,在一时暴亮之后,瞬息消弭无踪。
楼辕的的脸上,依然还有淡淡的笑意,低声道——
“我虽然不了解,可是你好像也不知道。听说,烬心是容不下其他蛊虫和它一同存在的。”说着,一手还在给八哥顺毛。
竹夜清猛然回头,看着楼辕。他意识到,这么说,楼辕真的是中了烬心蛊虫?
难怪。这一路所见,楼辕身体虚弱,尤其脾胃格外挑剔,吃不得一点生冷;而且眉间隐约有紫黑的蛊气,七八天左右总会有一日是面色惨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问了就说是老毛病又犯了……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老毛病,分明就是烬心发作!
看他眉间蛊气的样子,分明已经是中蛊很久了。堂堂赵宋楼家五公子,谁给他下了烬心蛊?而且他明明知道,为何楼家没有去给他寻求解救之法?烬心虽然难解,却并非无解啊?!
似乎意识到了竹夜清的疑虑,楼辕却并未对他说任何事,只是竖起食指,搭在唇上,依然笑得彬彬有礼——
“嘘。”
别让其他人知道。
竹夜清微怔,忽然发觉了不对。
七姑也在楼辕这举动里感到了一丝不祥,她突然发现,刚才在楼辕左右的霍湘震和倪彀不见了。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剑锋已经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
霍湘震说。
他就站在这位心狠手辣的七姑背后,白鹿剑出了鞘,动一动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楼辕看见了霍湘震,微微挑眉:“太慢了。”
霍湘震只笑着和楼辕打趣道:“手生了些,楼公子恕罪恕罪。”
楼辕的唇角依然噙着那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二师兄呢?”
霍湘震动了动头,往宅子里面示意:“找猫去了。”
楼辕的妖瞳微眯:“你就不怕二师兄不小心中了蛊毒?”
霍湘震露出了仿佛理所当然的微笑:“他多大个人了还照顾不了自己?再说了,万一不小心中了蛊,这位独龙坛的‘仙姑’还在我们手里。就算她不肯出手,我们还可以找乌鸡;乌鸡是废物点心,我们还有竹巫彭。怎么算我们也不是要怕的那边!”仙姑一词,说不出的全是讽刺。
竹夜清很尴尬,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是有点多余。楼辕却是眉梢微挑,满是浅浅戏谑:“霍公子还真是心思缜密,佩服佩服。”
看竹夜清满是不解,楼辕便解释了一句:
“我两位师兄都会潜行的轻功身法,刚才我暗示了霍公子一下,由我来吸引这位的注意,他们二人奇袭。”
楼辕说着,淡淡笑了起来:
“昨夜我就发现了,七姑的眼睛好像不会转。她好像只能看着固定的一个方向,而且视线范围好像也窄了很多。还有,刚才她一出来的时候好像根本没看到竹巫彭你和二师兄,还要转身才能看到。所以我猜,她能看到的应该只有很窄一个范围,而且没有余光,眼睛脖子都转不了。那就让她一直盯着我就好了,”
“你倒是很精明啊,臭小子。”
七姑阴恻恻开口:
“但是你千算万算,漏了一算!”
这人汉话水平好高我都不懂这个词……竹夜清刚刚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就见那个七姑的身体突然蒸腾出了浓浓的白烟,同时,仿佛融化一样,皮肤上冒起了水疱,四肢颤动不已,丰满的躯干不住战栗起来。
猝不及防的变故吓得霍湘震脊背发凉,而他的条件反射就是一剑斩去了她的头颅,同时飞身闪退进了院子里面。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楼辕经脉不通,如果对方这是调虎离山呢?!
他不知道竹夜清的功夫是几斤几两,但他绝不会放心把暮皓交给别人!于是脚还没站稳,就再度拔身跃上墙头,翻墙出去挡在楼辕身前。
看着那“七姑”的身体继续冒着白烟融化,他实在理会不了许多,只紧张地横剑身前盯着那“人型*”。竹夜清和他并排,都挡在楼辕身前。
于是他们也就都没注意到楼辕的左手已经结成了金刚咒的起手式,更没看到楼辕腰间的天雷无妄闪烁着光华。
而楼辕看着霍湘震的背影,也在微微诧异。霍湘震不知道他能用一些简单术法的吗?这么慌张做什么?但这种诧异却是暖心的,于是他最终也只是笑了笑,松开了手上的结印,改为抬手摸了摸八哥柔顺的羽毛。
“七姑”的身体在白烟之中不断皱缩,头颅滚到一阶台阶下面,一样蒸腾出浓浓的白烟,却极快间消弭于无形。竹夜清的“鸣泉杖”上羽旌震颤,铜铃声不断。竹夜清皱紧了眉头:
“这是控尸虫,只是分了一部分灵智在这上面而已,根本不是本人。”
不是本人?!
随着竹夜清这一声话落,那肥胖的躯体蒸发无形,原地只留下了一具腐臭流脓的尸体,衣服已经被污浊恶臭的尸液浸透。那尸身的腔子忽然震颤了几下,而后一条漆黑的肥硕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虫子仿佛蜈蚣,却肥大了不知多少倍,前后都有触角,不分头尾。后离开死尸的部分对着竹夜清翘起,似乎确认了危险,另一端就翘了起来变成了头,飞快冲着室内爬去。
正在惊疑之中,突然便听见房子里面炸出倪彀一声暴喝:“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