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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打开,光影中,南宫沥面色苍白浮着一层漠然之色。
韩依停下脚步,挡在面前的几个弟子见南宫沥出来,神色微松。
“掌门以天昆门起誓,不会伤害她。”南宫沥淡然出声,似是毫不担心,他眼底平静无波却坚如磐石,想必若韩依硬闯他也不会退让一步。
“万一出不来呢?南宫沥,你就狠得下心?”
韩依冷冷嘲讽,掌中长剑已经蓄势待发。
南宫沥能放心苏月生,但他不会放心,万事皆有变数,这个变数,他受不起,若是要他用苏月生的安全去赌,那此刻不如拿他去换。
“他既然让你出来见我,一定有什么条件?”韩依盯着照不进一丝光亮的宗祠,那一片漆黑吞噬了他的视线。
默然半晌,南宫沥点点头,目光却越向韩依身后,“有人想见你,见了他,你就知道掌门为何放你进来。”
韩依清雅的面容染上一层雾霭,他顺着目光看去,只见遥遥黄桐下,一袭黑衣临水而立,身姿挺拔却显沧桑,似是等了他许久。
韩依眯了眯眼睛,不记得自己认识那人,但那人似乎注意到他的若有所思的目光转过身来,竟又是一张被捂得严严实实的黑布,整个人用密不透风来形容也不为过。
“咦,”身旁,青云发出疑惑,他记得这人不就是一个月前送自己出来得黑衣人,苏月生的半路师傅吗,他···找韩依?
那人踏秋风而来,却见袖底一甩,刹那飞出两道寒芒直奔韩依,叮——一声,插在他脚前不足一寸的石板上,没石三分,足见其深厚内力。
青云正打算拉着韩依后退几步,却见他盯着石板上那看起来像是铁钉的东西,伫立不动,浑身僵硬。
那两根铁钉皆断裂成两半,上头还有泛红的铁锈,想必这铁已经烂透了,然而那黑衣人却仅凭着自身的内力凝松为实,竟然比普通的铁钉入地性还要强劲,擦起石板的细屑,随风飘扬数里,这等内力,便是他也不及。
青云抬起头却见那人已至韩依面前,他唤了一声韩依,却没有任何回应。
“是你······”
良久,韩依缓缓企口,语气漠凉。
他抬眸,幽冷的瞳孔里倒映着黑衣人的轮廓,起伏间却透着当年的模样,隔着那层黑布,他闭上眼,缓缓而又艰难地点头。
“好···,”喉中涌上酸涩,被韩依强制压下,他盯着面前那人,一把抓住那人的蒙面黑布扯了下来。
一阵倒吸声在四周响起,那层黑布下,是一片面目全非的焦黑,如同地狱修罗鞭挞,红莲业火灼烧,与其说那是一张脸,不如说是无数的褶皱焦块,所有人都忍不住垂下头,不想去看。
忽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拂上那张脸,用指腹一点点勾勒着焦皮,黑衣人一动不动地回视着他清冷哀恸的目光,叹了口气。
他抓撰依的手,发出呕哑难听的声音,“小依,你长大了······”
“是,我长大了,可你却变了模样。”韩依看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唇角竟然勾起一丝笑意,他的笑依旧是那么清雅浅淡,神情依旧是那么淡然从容,但在那目光中,却能剥出一丝凄然哀伤。
“父亲,好久不见。”
青云霍然抬首,晃了晃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黑衣人,那焦黑皮肤中嵌着一双沧桑沉稳却流动着隐隐温暖的眼睛,一如当年为长为兄指导他剑术时那个少年的目光,长剑在石板上划出一道深沟,他颤抖着手却咬牙偏开头。
韩依蹲下身,拔出嵌入地面的铁钉,锈迹斑斑的铁钉如同韩苍风一样,表皮焦烂,枯朽难看,但他却记得,那是幼时练习凝指内力的铁钉,修习龙吟决需要纯净至上的内功,如果能将腐烂的铁钉没如地面,那么龙吟决的第一层便算成功,这枚铁钉,旁人不知晓,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么多年,您去哪了?”他盯着掌中的铁钉,神思微晃,脑海中不由自主涌上幼时最无依无靠的那段日子。
韩苍风默然半晌,却并未回答反而转眼望向青云,语气怆然,“师弟,不要再寻了,回去吧。”
“回去?”青云盯着阔别多年不见当年清俊面容的韩苍风,感到不可思议,“师兄,你应该和我一起去找段魂卷!怎么你这些年一直呆在天昆门,被那个老头也给*洗脑了?!”
他的情绪颇有激动,韩苍风闭上眼,重新蒙上黑布,“我不会忘记是谁害死了柔儿,这整个天昆门,都是我心中所恨,这些年,我被掌门送到括幽山养伤,他虽然嘴上不说,我却是明白他心中对柔儿的悔意,师弟,二十年过去了,一切,也该放下了。”
“你放得下我放不下!”青云怒吼一声,拔剑相指,“韩苍风,枉我这些年敬你同为沦落人,也暗自帮过韩依,可如今你却告诉我放弃,你难道忘了就因为这个老头柔儿才会香消殒命,我没有这个能力杀了他,却有这个能力找到段魂卷,你难道就不想救回柔儿吗!”
“你要我如何救回柔儿!”
韩苍风一指弹掉抵在眼前的剑锋,眼底涌动着无尽哀痛,“段魂卷···根本就没有用,我这一身伤,便是当年为夺取段魂卷和守墓人相战后落下的,你不用再找了,段魂卷,我知道在哪里······”
青云神色错愕,一直苦苦寻找的段魂卷却在他敬仰的师兄手中,那这些年,他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奔波隐忍,苦练武功,又为了什么活了这么多年?
“段魂卷在你手里?”他愣怔过后,眼底爆出喜色,抓撰苍风的手臂喜道:“快把它给我,我知道柔儿在哪,我带着狗皇帝去了帝陵,如今那里的机关已经被我摸清,我们走,柔儿就在那躺着,我们赶紧去救她!”
他拽了半天,韩苍风却像冻在原地般毫无动作,“你为什么不走,师兄!”
“够了!”韩苍风冷喝一声,有如当头一棒。
“师弟,我今日出现,便是想告诉你们,段魂卷虽然死生双向,却不能救回已死之人,顶多能唤醒皮肉,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相反,代价便是要人纯阳精力为纽带注入她体内,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你我想要的!”
“师弟,醒醒吧,这二十年,我所有的办法都寻找过了,柔儿她···回不来了。”
秋风清冷扫过,青云的脸苍白如纸,他身子重重一晃,似要被吹倒在地上。眼底未褪去的喜色下涌出深渊般的黑暗,吞噬着他最后一丝希冀,他灼灼盯着韩苍风蒙着黑布的脸,忽然扑了上去。
“韩苍风,把段魂卷给我,哪怕是一具行尸走肉,我只要能看见她笑,死又何妨!”
他劈掌携劲风而来,而韩苍风却不必不让,似是要生生受下,劲风撕裂开黑衣,忽然,一柄长剑横空刺入,剑锋一转,弹开了那阵劲风,青云蓦然踉跄几步。
手臂上一阵酸麻涌上,青云垂着手,看向那柄剑,看见剑的那端韩依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狼狈发狂的模样。
“她是你的母亲,连你也不想让她活回来?”
青云盯着韩依,唇角苦涩。
“不,我想,可我不能,我娘已经死了,她死了二十年,青云,放弃吧,连段魂卷也没用,她也已经救不回来了!”
“你们不敢救我救。把段魂卷拿来,拿来!”他嘶吼一声,像疯了般提剑相逼。
韩依袖风一甩,手中长剑转出漫天剑花。
却在此时,宗祠里响起重物落地声,砰地震动了地面!
所有人不由心中一惊,韩依霍然想起里头的苏月生,长剑一收,也不顾身前青云来势汹汹的剑雨,闪身奔向里头,却听得一声哀啸声震动九霄,是南宫沥!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月生出事了!
一片慌乱中,韩依鬼魅般闪过弟子的包围圈,闯进了宗祠,掏出一枚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微弱的光线里,只见一人躺在地上,南宫沥僵硬地蹲在那儿。
韩依快步奔过去,震惊之余却松了口气,地上被血染红的白衣无风而动,南宫沥跪在那儿,神色默然死寂。
头顶处忽然闪过一道紫光,照亮掌门残存的精气,他看了眼背光静跪的南宫沥,蠕动了下嘴,气若游丝,“沥儿···我支撑不住了,你也不必再···渡气给我···我只要你答应···答应我,杀了她,亲手···杀了苏月生,答应我!”
他拼劲最后的力气,瞪着眼睛似乎想要在南宫沥心底凿下一个洞。他这是拿命在逼迫南宫沥答应,遥遥穹顶处,苏月生垂眸,透过如意发出的亮光,看向掌门那涣散的眼眸,而他,也敲在看着她,目光中微有得逞的笑意。
拿命来换,老头,你还真是狠绝,为了戈盘的一句卜言,你就要拼尽一切诛杀我,哪怕用命在南宫心中制造一个我害死你的假象,如今这枚如意躺在自己手中发亮,想要撇清罪责,恐怕是不容易了,苏月生心中哀叹绝望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