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刘心武出院了，浑身的烧伤已经结了痂。疼痛没有了，却是奇痒难忍。医生说，快好了。刘心武要出院，小绺说，再住两天吧，好利索再说。

刘心武坚持出了院，回到家就开着小四轮车下地了。刘心武现在很珍惜农时，一年之计在于春，错过了春天，这一年就完了。他在医院躺不下去，心里烦躁，坐卧不安，与其躺在医院里难受，还不如回家呢？痒算什么，死不了人，说不定一干活还会把痒忘了呢！

田野里绿意盎然，麦苗上跳动着银亮的春光。刘心武坐在他那焕然一新的小四轮车上，拖着双铧犁在田间奔跑，阳光蒸腾出的新翻泥土里腥甜的水汽，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和安然的快感。很多年没有亲自下田耕作了，刘心武感到劳动原来是这样的美妙。

他当干部这些年，这些田地都是荷花一人操劳，随便种一些大豆玉米小麦，有没有收成全凭老天的安排。后来荷花也不管了，这些田地就慢慢地撂了荒。

在刘心武看来，种地发不了财，一身泥巴一身汗，最多也只是解决温饱，为了温饱而累死累活地在田间受苦，那是傻子才去干的。我刘心武是谁？方面大耳，满面红光，一脸的官相，掌管着一个几千人的村子，怎么能像老蜗牛那些人一样呢。地谁爱种谁种，反正我是不会去种的。

刘心武不种地，他有生财之道。集体有的是财产，稍微地动动脑筋，成沓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就到手里了。那钱来的太容易了，有的时候甚至不用动脑子，就有人乖乖地把钱送到手里，成百上千，比种田容易多了。

那时，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下台，总觉得自己的江山像山一样的稳固。因此，他高高在上，好多人看他都是仰脸向上，都是陪着笑脸，好像村子里没有人能替代他，他是村里的主宰，离了他村子就不是村子了，秀水河水就会倒流。他就是秀水河的中心，是秀水河永远不落的太阳。既然自己是秀水河的主宰，中心，太阳，那么，秀水河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爱怎样就怎样，我行我素，一手遮天。

当刘心武去触碰政策法律的时候，他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如同一个小蚊子碰到了高压线上，瞬间就化成了灰烬。他没有化成灰烬，只是董书记的嘴唇上下动了动，他就成了一介草民。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他连凤凰都不是，落架后怎么能和鸡比呢？他不如老蜗牛，不如罗锅七，更不如老笨的爹。

刘心武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他在黑暗的谷底挣扎，他要活下来，要寻找食物。经过几天的寻找，终于找到了他认为赖以生存的坚果，虽热不好把这颗坚果吃进嘴里，但他毕竟是可以使他活下来的食物。

这颗坚果就是秀水河边的黄土地。

前几天烧荒烧毁了何刚家的麦子，他们两个干了一架，他被何刚扔进了火堆里，烧了一身的燎泡，到现在还没有好彻底。他是带着伤痛来到了地里犁地，这可是春耕的大好时节，他就是再不识稼穑也懂得不误农时的道理。现在的刘心武想的是土地，他要在这十多亩土地上找到自己的希望，找到真正的自己。因此，他没有过多的和何刚计较。有什么好计较的，正如大哥所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邻居。

四轮车通通地响着，努力地拖着铁犁在田间爬行。排气管里不停地喷出一股股的青烟，和着田间和煦的春风，一股脑儿地涌到了刘心武的身上，就像一个女人的纤细的小手，抚摸着他的伤疤，他舒服极了，一切疼痒就无影无踪了。

刘心武从未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他感到今天的生活是如此的充实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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