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老笨把秀水河禁止养鸭这件事告诉了小霞，小霞也很着急，鸭圈里乌黑一片肥胖的鸭子正趴在金黄松软的稻草上晒着太阳，正是产蛋的季节，一个个懒洋洋的。这些让小霞天天喜上眉梢的宝贝，现在让她惆怅起来了。

小霞知道，养鸭子离不开水，如果真的不让在河边养鸭子，那么，她们只有一条出路，卖鸭子，拆鸭棚，扒房子，回村里另想办法。小霞舍不得，这些鸭子养了大半年了，刚刚到了赚钱的时候，小霞有说不出的滋味。

小霞想到了刘心武，想到了刘心武留给她的手机号码，那个好码小霞已经输进了她的手机里，她拿出手机拨了刘心武的电话。

几声“嘟嘟”的声响，那端传来了厚重的金石一样的声音，谁呀？

是刘心武的声音，小霞已经和他有了几次的接触，刘心武的声音她能铭刻在心。是我，小霞。小霞的声音不大，从她的嘴里跳跃出来，如同绵软的。

你好妹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刘心武的话语就像春风那样的温馨和缠绵。

小霞的两腮有了淡淡的红润，好似三月的桃花，他叫了刘心武一声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刘心武说。有什么事说吧，哥愿效犬马之劳。小霞呵呵地笑了，带着撩人的热浪传到了电话的那端。

俺听说秀水河不让养鸭子了？小霞变得认真起来。

我也听说了，具体怎么实施还不知道。刘心武回答

要是不让养，俺的这些鸭子咋办？现在的鸭子正产蛋，处理了鸭子俺可是亏大了。小霞话里透出了着急。

小霞妹子，先不要急，我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国家不会让你们吃亏，这样，要是有什么新消息，我会第一个告诉你，秀水河两岸养鸭子的不是咱们一家，不用怕，有哥在你就放心吧！刘心武中肯的话语就像一枚定海神针插在了小霞那波浪翻滚心里，马上，他心定神凝，甜甜的笑靥挂在了脸上，对着手机轻轻地说，有时间来家哦！

刘心武说，妹子，哥喜欢吃你的炸焦鱼，喜欢你做的清炖小母鸡，小霞能听到电话那端刘心武不安分的喘息声，她羞怯地笑了。

秀水河的治理整顿开始了，和以前大不相同。先前，只是在村里贴了几张标语，而这一次，工作队直接地住进了村里。工作队不单单有环保的人，还有乡村干部，派出所穿警服的。老笨认识老梁，黑红的面孔和那块像蚂蚱一样的伤疤。

有了老梁，老笨心里就胆怯。小时侯娘吓唬他，就拿老梁的名字。他真正地见了老梁，确实感到那面目很吓人，就像电影里胡汉三那恐怖的样子。虽然老梁并没有收拾过他，但是老笨每次见了老梁心里就发怵。

老笨佩服刘旺，与老梁就有很大的关系。老笨几次见到老梁来到刘旺的家，那张绷得快要僵死的脸上都是笑眯眯的，根本没有一点派出所长的架子，还敬刘旺烟，把老笨媳的不得了。他想，刘旺这老小子咋会这么牛屄，把派出所那个魔鬼一样的老梁训得服服帖帖的，在他面前就像个三孙子。

秀水河村在河边养鸭子的也只有老笨一家，其他的是散养户，不需要做什么工作。这一次治理整顿，就只有整顿老笨自己。

老笨正在家里发呆，治保主任胡全来了。他是狐狸的二叔，白净的脸上有几颗褐色的雀斑。胡全进了老笨家那干净的小院，看见了小霞，那几颗斑点夸张地抖动了几下，脸上才漾起了笑，大妹子，老笨呢？他边问边向小院西边的鸭棚走了。明亮的秋日了，胡全的脚步惊动了那些正在晒太阳的鸭子，它们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身子，扭动着肥胖的屁股，恐慌地瞪着那漆黑的小眼睛。

小霞连忙给胡全搬来了小凳子，大叔，你坐下歇歇。胡全没有坐，他说，我是通知老笨去村里开会的，不是要治理秀水河吗，你们是养鸭大户，这个会老笨必须参加。

老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斜披着衣服，走上前，给胡全递上了烟，他说，胡全叔，今天是不是让俺拆鸭棚。

那谁知道？看情况，上面这一次是动真格的。派出所的老梁一大早就来了，具体咋弄你去听听就知道了，村委会说不上什么话。

老笨跟着胡全来到村委会，看见院子里停着几辆小汽车，十多个人站在院子里抽烟说话，老笨一眼就看见了老梁，心里怯怯的。刘旺看见了老笨，他露出了很稳重的微笑，连一丝的戏谑都没有。刘旺对一个穿着很平整的灰西装的模样的人说，张主任，老笨来了，你和他谈吧。

张主任圆月一样的脸，一看就是没有风吹日晒过的城里干部，和老梁大不一样，那脸上白里透着红润，宛如高悬在半空的太阳。那人看了一眼老笨，脸上马上布满了微笑。老笨同志，好，好，好，咱们屋里谈吧。

一行人来到了村委会的会议室。会议室正中间是几条办公桌拼在一起的硕大的案几，上面罩着一块红色平绒布，显得十分庄严地样子。案几上摆着几盆塑料花，尽管上面落满了灰尘，但多少也有点鲜艳。

刘旺把张主任让在了首座，其他人围着案几坐了下来。老笨看了这种阵势，有点不知所措，他想到了电视里的圆桌会议。老笨愣愣地站在那里，在宽敞的会议室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张主任看出来了老笨的窘态，他挪动了屁股站了起来，招呼老笨。往前来，老笨同志。胡全倒是精明，马上给老笨搬来了一只椅子。

老笨终于有了自己的座位，他挨着刘旺坐了下来，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把身上的紧张卸下来。

张主任是市环保局的，从市里下来的干部，当然是受到大家尊重的，但是他的和蔼也给大家的心里很大的安慰。

老笨同志，张主任开口讲话了，他的语气很是和气。秀水河是咱们市里的一条主要生活用水河，下游的几个县城居民饮水都指望这条河，可以说他是下游上百万群众的大水缸，重要性我就不在多说了。前几年，由于盲目的提倡发展经济，群众在沿河两岸建起了鸭舍鹅圈，在秀水河里放鸭养鹅，致使秀水河严重污染，影响了下游居民的正常生活。因此，对秀水河两岸的治理整顿刻不容缓，牵扯倒谁，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市里的指示精神，限期十天拆除鸭圈，处理掉鸭子，不许到秀水河里放鸭子。今天我们把派出所的同志也请来了，就是让你和派出所的同志结合一下，看什么时候能拆除。

老笨听了张主任的一席话，从波澜不惊的话语里，知道了这件事的厉害。他有话要说，但是，他的嘴巴抽搐了几下，愣是没有发出生来。

刘旺看得出，他看了看老笨，说，老笨上面的领导在这里，有什么话说呀！别吐吐嗤嗤的。

老笨有了勇气，他站起来，僵硬的嘴唇活络起来，他说，俺是个老百姓，能不能问一下，当时盖鸭棚是上级提倡的，现在拆鸭棚也是上级提倡的，那么我们的损失怎么办？实话说吧，这些鸭子可是我们全家的命根子呀！今年的新鸭刚刚产蛋，如果现在处理鸭子，我们血本无归，我们的一家老小怎么办？

张主任听了老笨的话，又是一脸和蔼的微笑，老笨同志，不要担心，这一点市委和市政府已经有了文件，对你们养殖户拆迁是有补偿的，放心吧，党和政府一切政策都是有利于人民群众的，时刻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心上。话说明白吧，就是赔偿多少钱的问题，这件事会有人专门办的。现在，我们是问你能不能在十天之内完成拆迁！

老笨的脑袋勾了下去，他无话可说，也没有条件可讲。鸭棚的拆除已经成了不可抗拒的事，王法比天大，我一个小小的百姓怎么能抵挡得了。老笨心里想的是：有赔偿当然能减少一些损失，问题是到底能赔多少，是不是给几个钱把俺打发了？

刘旺起身给那些大小干部敬礼一圈烟，末了也递给了老笨一支。老笨心里烦闷，早就想到了抽烟，他现在也没有了怯懦。老笨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心里舒服了，情绪稳定了，他说，俺一定响应上级的指示，知道在秀水河了放鸭子污染了河水，但是，以前你们不但不管还大张旗鼓地支持，俺把所有的家底都投了进去。现在上级叫俺卖鸭子拆鸭棚，俺没有意见，关键是赔偿多少，能不能让俺不赔本。十天内拆鸭棚，俺连一分钱都没有见到，现在俺把鸭子卖了，鸭棚拆了，到最后俺见不到钱咋办？

张主任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老笨同志，具体说赔多少，我们要对你的鸭场进行评估，钱什么时候到位，那要等拆了鸭棚后，不过，请你放心，该赔多少，政府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老笨的心里很是忐忑，就像灌进了一盆糨子，他说，张主任，俺问你，要是你是养鸭户，见不到一分钱，让你拆你拆吗？

张主任被老笨问的满脸通红，他也无法做出回答，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红唇白牙的空话还真不好说

刘旺看看张主任，这时显出了他独特的工作方法。他说，老笨，我日你娘，当年你爹娶你娘时，还没有见面会给你娘彩礼吗？你真是迷瞪蛋，让上面的领导到你的鸭棚看看，该赔多少不就完了吗？

屋里有几个人笑了，笑得尽管很凌乱，但也打破了刚才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