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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亩的荒地在大嫂的帮助和监督下拾掇得干干净净，刘心武坐在地头开始想着种什么庄稼。多少年没有侍弄庄稼了，他也想不出种什么好。前几年，荷花胡乱种了些小麦和玉米，每年也收不了多少。现在刘心武面前的这片散发着新鲜泥土气味的土地，成了他心里的唯一希望，秋后的收成是要用来还账的，假如自己再胡乱种点什么，种一葫芦打两瓢的话，别说大嫂不答应他，就连自己也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心里的压力很大，肩头的担子很沉重。因此，他不打算种粮食，到底种啥，他心里也没有数。
小绺要承包秀水河边的这些田地，刘心武一无所知。前天，刘旺在大喇叭里吆喝开会，他听得真真的。可是他没有去会场，他恐惧村里人那冷飕飕的眼光。别看村里的老人一个个老眼昏花，刘心武感到，老人们看他的目光就像冬天的阳光一样的冰凉。他想，既然是开会，会场里的人肯定不少，面对着那么多的冷眼，会使他后脊梁冰凉。算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干部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跳出三界外，到自家的田里干活倒也心里清净。
刘心武现在感到面前的土地比什么都亲切，明晃晃的阳光一丝一缕地照射到了那新翻的泥土上，泥土的清香钻进了他的鼻孔，顿时是他神清气爽。有了土地就有了新的希望，有了希望就生出了许多美好的想象，他要还他欠下的账，还完账还要……他又想到了小霞，马上觉得那是他一辈子都难还清的债。
想到了小霞，刘心武心头涌起了酸楚的滋味，是自己欠下了难以偿还的孽债，用金钱难以偿还，那又怎么还这笔沉重的债务呢？刘心武的眼窝里溢满了泪水，蒙住了他的双眼。
小绺和刘旺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刘心武不知道，当小绺叫他叔的时候，才把他从无穷的思绪里拽了出来，几颗泪珠挂在他红铜一般的大脸上，他迅速地擦拭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小绺递过来的一支烟卷。
拿着小绺递过来的烟卷，他再一次地激动了，这些天，在村里人面前他丢尽了颜面，黑眼，白眼，热眼，冷眼，他见多了，弄得他就像死去了一般。今天，已是村主任的小绺敬了自己一支烟，咋不叫快要死去的刘心武感动呢？
小绺当上村主任时，他还心生怨恨，骂这个世道真是变了，什么人都能当官，他妈的小绺是什么东西，要不是刘旺的引荐咋会轮到他当这个官。刘心武从村主任的位置上刚刚下来，深知村主任这个小官的厉害。别看是个针尖儿一样的小官，要收拾起人来，那分量可不轻。好多天，他就感到自己要大祸临头，小绺一上台第一件事就会报哪断臂之仇，想到那次他把小绺的胳膊打折，吓得刘心武冷汗涟涟。他外出打工有外出讨生活的因素，同时，也有逃避小绺的想法。
谁知，到了城里和那清洁工打了一架，小绺却不计前嫌掏钱把自己保了出来。那一次，刘心武深受感动，感动之后，他拿小绺和自己做了反复的比较，最后归纳为一点，那就是，小绺办事是想着别人，把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放在了心上。从此，刘心武把他那颗惊恐不安的心放进了肚里，再也不用担心小绺会想法收拾他了。
小绺那两千块钱他眼下无法偿还，就时常觉得亏欠人家，想起了把小绺的胳膊扭断那场事，愧疚在他的心头慢慢升起，每次见到小绺，就觉得无地自容。
刘旺先开了口，问刘心武：这块地拾掇好了，准备种什么呢？
刘心武搔了搔脑袋，露出了一丝笑容，种什么呢？玉米肯定不行，收入太低，俺还没有想好种什么。
小绺把火递了过来，给刘旺和刘心武点燃了烟，语气十分平静地说，我有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在深圳打工时，看见有一种西瓜，个头很匀称，硬皮脆瓤，口感好，很受欢迎，我问过了，它就是咱们这里种的，你不妨种种试试。
刘心武认真地听着小绺说着，认为小绺的话很实在，不含一点虚假，他问，你知道是什么品种吗？
小绺说，具体是什么品种我也不清楚，这样吧，省农科院我有一个同学，我回头打电话问问他吧。
小绺的话如同春光一样的柔和，每一个字都使刘心武倍感亲切。他说，爷们，叔谢谢你！
叔，前天的会你没有参加，可能你也看到了，咱们村的土地大部分都撂荒了，这些荒地我已经承包，咱们村就剩下你自己还耕种，这是好事。我和刘旺叔来找你，和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你这片地调换到边沿，这样，我也耕种方便了，你也方便。你看行吗？
刘心武的脸上流出了为难之色，他想，调换也行，不过他和大嫂撅着屁股忙活了十多天，好不容易才把草根拾掇干净，费这么多力气不是白搭了吗？刘心武心里很不情愿，但是，碍于面子，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小绺比鬼都精，比猴子都灵通，他马上说，俺知道你费劲巴力地把这块地拾掇干净了，不过你不用怕，我的旋耕机马上就要买回了，你的地我给你整理，不用你管了。
对于小绺这样的安排，刘心武还是接受了，通过这些天的遭遇，刘心武多少也知道了一点道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既然小绺提出来，刘心武就没什么话说了。
小绺深知刘心武眼下的境遇，别说还债，就是零花钱都成问题。刘旺他们想帮他一把，到底怎么帮，小绺有自己的想法，他对刘心武说，叔，你有没有胆量，要是有胆量就种上一百亩西瓜，我从这些承包地里划给你一百亩地，只要你种好了，我敢保证不出一年你就会打个翻身仗。
小绺的话无异于一股强劲的风，忽地吹进了刘心武的心里，他那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马上浪花涌起，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抓住了小绺的手，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嘴巴抽搐着说，爷们，叔以前对不住你，叔给你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