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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回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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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午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午杰抬起头来,“主子是好奇我怎么会知道吗?”

午川不置可否地抬起眸子来看他。毕竟他自己对着镜子都找不到半点曾经的痕迹,时隔十五年,午杰如何透过这张脸认出自己?

“虽然你长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说话的方式、语气,甚至是声音都变成了另外的人,但……哥,人不可能完全和过去脱节的,对吧?你尽力地改变外貌,改变动作,改变品味……可这正是你不是吗?你害怕面对自己,你总觉得咱们长得丑,出身卑贱没有后台,必须靠着争才能得到想要的。”

“从你入宫以来就一直在和所有人斗,或明或暗,好像所有人都是你的仇人。这是只有淮口那样的阴暗的地方才能养出来的性子,我们相同的地方太多了,我看到你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破庙里的生活。”

午川如五雷轰顶,已经全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自己。

“什么时候确定的。”午川吃吃地问。

午杰吸了口气,“嗯……其实之前只是觉得你们像,因为完全是两张脸,所以根本没想过会是同一个人。但你总是提起从前,问我想不想哥哥,就那次夜里我偷哭的时候,你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苦衷。我不懂,但当我看到你为了帝君一次又一次地流泪绝望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从前在破庙中的一件事。”

午川身子一震,“你还记得……”

“唉,是小杰粗心,居然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十五年前,那时帝君才将将十五岁,从嵇康救了伤狂,走到嵇康鹿城的时候正好遇上那里饥荒,看到人吃人的景象,不禁想起当年北国濒临灭国之难时的场景,心生慈念,在那里救了一个瘦弱的险些被吃的孩子,他叫币元。

因为帝君是微服出行,而且年幼,性子孤傲,不喜欢人跟随,所以一路是步行回京郡的。他们在加州迷了路,找了人问出京郡的方向,人家告诉他们说陆路崎岖,不如水路方便,因为顺着千河北主脉而下就能路过京郡。

于是二人乘了船往京郡去,适逢雨季,路过京郡的时候天气不好,船家没看出来,致使越过了京郡,到了京州的一个小镇。

他们倒回来走陆路,又遇连绵阴雨,机缘巧合下误入了淮口的势力范围,在淮口边缘的一间破庙里避雨。

这些事都是帝君的随行币元讲给他们兄弟二人的。

只是那时候币元管帝君叫公子,他们只当帝君是个有钱人,想要捞他一笔。

夜里,午川和午杰起来,要窃取帝君的钱财,被帝君抓了个正着。但帝君没有像寻常人抓到小偷就一顿打骂或者送官,而是淡淡地说:“不要再犯了。”

然后往二人的手里各塞了一锭银子。

那一年,午川十三岁,午杰十岁。

第一次感觉到世间上有温暖。

在那阴雨连绵的十多天里,他们给帝君讲了许多淮口的事,那也是帝君第一次听说北国还有这样一个三不管的黑暗地带,隐隐同情起他们的遭遇来。也发誓在有生之年他一定会将淮口化作一片净土。

虽然这个誓言看起来那么遥遥无期,但天真的少年们仍是为了这句话热血沸腾。

有一天,来了几个人避雨,凶神恶煞的,为首的恶霸似乎还藏着什么宝贝,一直窝着身子护着什么,他身旁的人身上还挂着血迹,几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心情糟糕透了。

帝君四人分头去找食物了,还没有回来。

几个人检查了一番破庙,懊丧地坐在那骂骂咧咧地聊着什么,似乎是做事的时候碰上了同伙。

午川最先回来,听见破庙里有人的时候为时已晚,被放风的人抓住了,一手就将瘦弱的他提起来扔到了首领面前。

接着就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地毒打。

在淮口这地方,打你不需要理由。

就在午川奄奄一息地时候,帝君出现了。

他飞快地身影和雷霆之势将一伙盗贼击退,把午川护在了身后,因为修炼凝冰诀的缘故,帝君的手特别的冰凉,但当那手掌握住自己的手的时候,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仿佛被融化了。

“你没事吧。川儿。”

那冰冷却温柔的声音改变了午川的一声,他从未忘过那一天帝君是怎样的为他遮风挡雨。

盗贼人多势众,被一个少年欺负,都是心有不甘,想挣回面子,要和帝君拼个你死我活。那时的帝君还没有三十岁的他那般厉害,一挑七对他来说他过艰难,他几次被打得倒飞出去,又几次爬起来重新冲过去,冷静、决然。

那时候,那张脸,那副神情,就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最后七个盗贼被帝君引到雨地里,借自然之力将他们全部冻住,持续了半个时辰,彻底终结了他们的生命。

凌冰散去的一刹那,帝君也昏死过去。

币元照顾两个人,直到午杰回来,午川才清醒过来,从那时就一直痴痴地看帝君,想要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想要闯入他的世界被他呵护一世。

可惜帝君没有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反而为了安抚他的伤痛,让他入睡,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并不长,但帝君讲得很动情,那是他去嵇康救了一个苦命孩子的故事。他说那个孩子只有四岁,比他小十一岁,当他受到卦象指引的时候,他是排斥的。因为要在三十岁的时候娶一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陌生孩子。

但是当他见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帝君自己是这样说的,他说:“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是蓝色的,他很娇小,却又很坚强,虽然受了很重的伤,却也能咬着牙忍着。他才四岁,竟然已流露出不凡的气质。他长大一定很美,像出尘不染的白莲,像黑夜中的一点星光,仿佛高高在上,和我相仿,却不尽相同……”

帝君冰冷的眼中是淡淡的温情,怜爱。

午川第一次嫉妒地想杀人。

清晨起来,天就放晴了,阳光格外的好,但午川的心却似阴雨的天气,闷闷的。因为雨停了就意味着帝君要走了。

这个陌生的少年闯入他的世界,偷走了他的心之后却要永远的离开他。

在破庙里拒绝送帝君,假装熟睡,午杰把帝君送到庙门,回来跟他说公子走了,他坐起来哭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飞奔出去,直追到淮口边境,抓住了帝君的肩膀。

帝君看着他,“你醒了?伤好了?”

午川摇着头,天真的大眼睛看着他,从未这么认真过,他气喘吁吁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帝君看他一眼,忽地眸子扫到天边,“我的世界离你太远,还是不知道的好。照顾好自己和弟弟。”

帝君的背影仿佛一道闪电,把午川的人生劈成了两半,一半被丢弃在历史的角落里腐烂,一半被一个梦想盛满打包装进了午川的心里。

自午川回来,午杰就没再看他笑过,总是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什么。

那天他们清理尸体的时候,午杰因为有伙伴叫他去乞讨,午川就自己主动担下了这个事,要点火烧尸之际,适逢阳光直射下来,照进盗贼首领的胸膛之上,有个明晃晃的东西照的午川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他缓缓走上前去查看,竟然是几根金条。

他发誓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打算用这笔钱让自己和弟弟先吃一顿好的,离开淮口找个地方做买卖,等出人头地之后就到京郡去找那个人。

仿佛梦想并不像最初那么遥远了,他兴奋地收好金条就要烧尸,然而那尸堆最顶上的盗贼首领因为失去金条而重心不稳,从顶上滚落下来,这一掉,他怀里的东西就不由自主地滚了出来,落在了午川的脚边。

他下意识地捡起来看,深红色的布袋口被紧紧地扎了死结,他隔着袋子摸了摸里面的东西,猜不出来,一把火烧了尸体,转身回去要看个明白。

好奇心催促他打开了那布袋,里面放着一个卷轴,他拿出来看,却见卷轴封面上写着三个狰狞霸道的血字——弑神诀。

他吓坏了,没敢打开看,想要把卷轴重新装回去,总觉得那带着几分阴森森的恐怖气息,但却发现布袋里还有东西,似乎是个小物件,他把布袋倒了过来,一动,一颗黑色的珠子就蹦蹦哒哒地滚到了他手边。

他拿起来,却不料刚握到手中,脑海中就仿佛被雷击中一般,一股阴暗的力量和庞大的信息飞速地掠进他的大脑,他慌张地把珠子丢了出去,才脱离那带着死味的恐惧。

稍稍镇定,他才回想起刚才那黑珍珠里蕴藏的信息,什么时空流、窥探术、化骨掌、易容术……

等等!

易容术!

午川惊到了,望着被他扔出去的黑珍珠,恐惧的眼神里竟然添了几分贪婪。

“所以,那个公子就是帝君对吧?他可以把人冻住,帝君也会,他们根本是一个人,对吧。”

午杰的声音并不大,却把午川从记忆力带了出来。

“嗯,我后来才查到的。”

“所以,那天我被人骗出去乞讨,回来之后你就不见了,你……”

“那几个恶霸你记得吗?”午川忽然打断午杰,看着他。

午杰一怔,点点头,“帝君不是把他们杀了吗,我回破庙的时候也看到你把他们的尸体烧了。”

“嗯,”午川的思绪又不自觉地回到多年前,轻轻地苦笑,“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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