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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屋时,林香已经醒了,她抱膝坐在地板上,头朝一边侧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她转过身抬眸看他。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才不动声色转到别处。
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一点整,聂晟扬猜测她应该是被饿醒的。他走到她跟前,朝她伸出一只手,她十分不解的眨眼。
“别坐在地板上,当心感冒了。”他记得她动不动就生病,那帮发小曾给她起过一个绰号叫“林妹妹”,后来被他明令禁止。
林香也不扭捏,借助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两个人的手接触的刹那间,她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一如既往的骨节分明。
“我叫了外卖,很快就会到。”他刚说完,门铃响了,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笑,他想,还真挺快的。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为什么会熟悉呢?几年前,也是一样的场景,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公寓内,肚子很饿之时,他买回了外卖。三个菜,清炒豆角,清蒸鲫鱼,肉末豆腐。
这一次,他特意又点了那三个菜,打开盖子的瞬间,空气犹如强劲的鄙,直沁入人的心肺。他没有忘记,她也没有忘记,两人心情复杂地吃完了饭。他待她一如很多年前,温和细致,体贴入微,似乎后来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林香只在林然的公寓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便搬去一家五星级酒店,理由是公寓太小住得不舒服。林然说给赵小薇听时,赵小薇夸张大叫,150方的公寓还嫌小,啧啧,当真是在国外住惯了别墅的人。
赵小薇得知林香回国,次日晚上便杀到酒店,一进门先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几秒后嘴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几口,留下一堆口水。然后,将林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夸张地竖起大拇指。
“你这是逆生长的节奏哇,说说还有什么地方没变的。如今的你,住总统套房,生活奢侈,剪了短发,走起了文艺风,身上的气质和以前相比有云泥之别,天啦,你居然还学会抽烟?”赵小薇无意中扫到茶几上的烟灰缸,以及刚刚掐灭还在冒烟的烟头,叫得更夸张了。
林香好笑地看着她,“似乎被你描述成了拜金女或是不良少女。”
“你见过拜金女或是不良少女成为当红作家吗?我微信朋友圈里面,十个就有九个是你的粉。我真想把咱们俩的合照贴上去,显摆显摆,告诉她们其实香缘就是林香,林香就是香缘。”
早在回国之前的半年,林香就突然火了,火得一塌糊涂。她的新书《南方十年》完结,多家出版社找她联系出版事宜,她联系了洛海的一家出版社。2000册书首次出版后,上架当日便被抢购一空。
近期,不知道是谁在网上曝光了她的照片,瞬间又引起了大量粉丝的追捧,纷纷赞叹她比娱乐明星还好看。各种求合影,求签名,求见面的帖子层出不穷,她出门还会戴帽子和墨镜,免得被人认出。
赵小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不厌其烦,唾沫横飞地讲这些年洛海的变化,周围那些人的变化。林香望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内心渐渐变得温暖,真好,这个好朋友仍然是最初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林晓娜又跟黑社会搅合在一起了,这个社会太过玄妙,以前追杀她的那个黑龙,现在成了她的男朋友。所以,你这个堂妹,你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百分之百的危险人物。”
林香点头,这个观点她认同,确实是百分之百的危险人物。重返洛海的她,不希望再掉到以前的悲剧中,不希望沾染一丝一毫的麻烦事,不希望再次经历刻骨铭心的感情,安逸舒适,平淡如水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谢硕最离谱了,你去了墨尔本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边和裴染上了床,一边在夜场玩小姐,对了,他和林晓娜也有一腿。之后的事你应该知道,裴染意外怀孕生下孩子,结果直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捞到。双方父母爱面子,硬着头皮到处跟人解释,说其实两人已经领证了。唉,可怜的孩子,出生到现在,亲爸都没抱过他几次。”
林香侧着脸,闭上眼睛重重地喘息了一下。长久的一段静默之后,赵小薇作势打了自己一巴掌,“哎,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我们聊点开心的,说说聂晟扬。”
林香打断她,“你就是过来跟我八卦的?我还要码字存稿呢!”
“哎呀,朋友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别这么拼了,你小姨的钱,还有你哥的钱,够你挥霍无度了。不想听聂晟扬是怎么跟谢依琳取消婚约的吗?那真是一场斗智斗勇的年度好戏啊!前段时间,聂晟扬可是被网友骂惨了,什么忘恩负义啊,白眼狼啊,小人啊,渣男啊等等词汇都冒出来,成了他的个人标签。”
林香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反正,你懂的。”
“高老师结婚了?他和谁结婚了?”
刚才还一脸雀跃的人,立马就像焉了的茄子。赵小薇的失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作为他们俩感情的见证者,林香当然知道高勇俊对她的重要性。她在心里感叹,果然,初恋的威力,比毒瘾还大。如果说完全不介意,那是骗人的。
美国拉特格斯大学人类学家、《为何而爱》一书的作者海伦·费希尔说,青少年时期身体分泌的荷尔蒙会将初恋记忆深刻脑海。像*一样,这段失去的爱情,会在大脑中引发向往、需要和渴求,“威力可比毒瘾还大”。
赵小薇对高勇俊是如此,林香对聂晟扬也是如此。刚出国的头两年,林香经常会想起他,想念他的好,想念他的笑,想念他不可一世的孤傲,想念他年轻俊美的容颜。然而拂过这些心底最沉厚的记忆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带上自嘲的微笑。想又有什么用,他成了别人的未婚夫。
赵小薇走后,她强迫自己走到电视前,双手抱膝,软软地陷在沙发里。她木然看着电视上老套的剧情与台词,一身西装的英俊男子正单膝跪在长相娇小可爱的女孩面前,郑重其事,态度虔诚,女孩欲说还休,似有千言万语。她还没看清台词,两人已搂抱在一起,犹如连体婴儿。
林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忆起这些。原本她觉得这辈子大约也不会再回忆这些,或者是因为太怯懦,或者是因为太害怕。可是到了今天,她却觉得原来那些并没有什么,终究还是时间冲淡了那些伤痛,直到伤口上再重重地被划上一刀。
手机有提示音响起,她拿起一看,是微信消息,有人申请加微信好友。这两年使用微信的人越来越多,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登陆QQ,用微信,很方便。她随手点击了同意申请,习惯性打开对方的资料页面,昵称:扬子。
很快,一条语音消息发过来,“吃晚饭了吗?”
昨天睡得有点晚,嗓子不太舒服,她选择了打字,“吃了。”
天空已经全然墨黑一片,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这些灯火里面,什么时候才能燃起属于他们的一盏灯呢?聂晟扬站在酒店大厅,对着楼上未知的某处怔怔出神。半响,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依旧是低沉悦耳的男中音。
那头轻笑出声,“这么自信我会见你。”
“我不介意跟你比谁更有耐性。”
“501。”随即,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
两分钟后,聂晟扬一手扶着门,安静地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复杂难辨,目光讳莫如深,“你对每个来找你的男性,都会报出自己的房间号吗?”
林香拿着毛巾擦头发,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首先,目前为止,找我的男性只有你一个,其次,我报房间号是因为我懒得下楼,如此而已,你想多了。”
“哦,这样,方便请我进去吗?”他的声音几年如一日的好听。
“聂董,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的口气谈不上很好,甚至透着股冰冷。
他不答,她亦不催,只是静静站着,弥漫开去一种柔软,只是叫他心生怜惜。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终于静静开口,“忘掉过去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吧!”
林香心中一动,迅速地抬起眼眸,他当自己是什么了,他说忘记就忘记?他说开始就开始?想了一会说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马不吃回头草。”
聂晟扬微微一窒,“但,你不是马,我也不是草。”
她关上门,猛然觉得孤单重重袭来。只是聊了几句,身体便似虚脱,于是趁着还有力气,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蜷缩在床上,祈祷一夜无梦。然而,有时祈祷并没有什么用,一晚上下来,她只觉得更累。也许,很多东西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好比做梦,好比感情,好比他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