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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瑞阳的身子已经很空乏,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而昨晚又被那男人吓掉半颗胆,熬了一夜;今天一早就觉得很不舒服,但现在也顾不得了。瑞阳叫来子怜,把包好的鞋子让她送去,就怕迟了他又有什么变卦。
“夫人,少主刚才就差人到各门房去,说是请各位夫人去主楼一趟。”子怜。
瑞阳闻之顿住了,疑惑地拧起柳眉,“都聚在一起?该不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子怜也觉得奇怪啊,刚才,我偷偷去找了哥哥;可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让我转告夫人,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多留个心眼。”子怜也担心了,“不过——夫人,你还是别去吧,你的脸色很差呀!再说,那些女人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子怜不想夫人受气。”
“不,我必须去!前些天,澧过来拿账本时,我能感到他的心情很沉重——我有个不好的预感,‘风雨楼’最近不太安稳。”瑞阳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别耽误时间了,我们走吧。”
“夫人。”锟不知何时已在门外候着。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去主楼吗?”
“不,我只是来告诉夫人,少主让我提前出发,等会就走;所以,我是来拿夫人要给令弟的东西的。”
“现在?这么赶?褚极不是出什么事了吧?”瑞阳慌了,疲惫的脸色更苍白。
“夫人别瞎猜,我只是还得替少主办别的事,才提前走的。”看她那像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锟赶紧解释,“夫人,你的脸色很苍白啊,是不是病了?”
心放宽后,瑞阳的担忧自然轻放,“我只是睡不好,没生病。子怜,把东西都拿来吧。”
见子怜应声走进别屋了,锟思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下她:“夫人,今天之后,少走出‘戍央斋’。这一阵子不太平,‘风雨楼’会多些杂人出入,夫人要处处小心。”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别吓我!”瑞阳那没放下的心石,又因他的话提上心头。才一天,“风雨楼”里就有两个重要人物告知她要小心,这里头的事难道还小吗?
锟避重就轻地说着,暗里实际已把事情的大概告诉了她:“夫人别乱着急,只是天下之势因时而异,江湖之事和朝廷纷争不巧都凑到一起,一时难保周全罢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聪颖的瑞阳当下就清楚了天下之势,“当下之急,该是先除关中的江湖仇结吧。”
锟震惊极了!她是怎样知道的?就连当时他们一致以为少主会先攻下尚唐,重挫他们的锐气时,少主却语惊四座地要先除仇结,“恕属下直言,夫人为何会这样想?而少主的意思和夫人不谋而合!”
“尚唐王朝是在宫廷政变中易主而立的,朝廷如今还有纷争,五年的时间都没稳住根基,他的势力一定不强。而少主是个狂傲自负的人,定然不屑从弱者着手。所以我猜他定会先去撩拨离他最近,而势力相当的对手,若成功了,再用余力去收拾尚唐。并且关中是兵家必争之地,先占为自己的势力范围怎么也保险些。”瑞阳条理分明地向他分析着,“当然了,这也是颇具风险的。”
锟听罢便也懂她了,自己也不过是轻点几字,她的聪慧却能在瞬间知道天下之局。
这时,子怜已抱出两个不小的包袱,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夫人,我把东西都拿来了,你看是不是都齐了?”
“嗯,都在了。”瑞阳掀开看了确定后,再束好布结,接着又从书桌上拿来一封信,“这信——请你务必亲自交到他手里。”
“是!属下告辞了,夫人一切小心!”
锟带走东西,行色匆匆地离开。瑞阳陷入了沉思:这个年——又是个不祥之年。
耽搁了些许,待她和子怜赶到主楼时,其余六位夫人早已围着大圆桌坐好;而他也到了,慵懒地斜身靠坐在主位上,一手搁在椅靠上,一手握着酒杯挨在耳边;见着她到了,他就想起她昨夜的胆战心惊,不由自主地噙着抹邪笑,让她不明所以的心又惶惑起来。
“瑞夫人总是姗姗迟来,让大伙等,该不是有啥不满吧?”紧挨绍胤衡身边的,是个美艳的女子——萱夫人。围桌而坐的夫人们,除了筠夫人,其余的无不幸灾乐祸地窃笑着。尤其见绍胤衡没任何表示,阴美的脸庞只是邪笑着,这更壮大她们的胆。
“也没迟多久啊,何况瑞夫人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适?”问话的是筠夫人——是个纤弱的美人,在某个程度上,她纤弱的气息和瑞阳颇相似。进“风雨楼”近一年的她,同样是不曾得宠的女人,所以,她和瑞阳总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因此,她的话语较于别的夫人,已经是很有人情味的了。
瑞阳感激地对她笑了笑,“谢谢夫人关心,我没事。”
“筠夫人你说得倒好,不过你这话不就说萱夫人是故意刁难瑞夫人吗?”坐在绍胤衡另一边的,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陆嫔,一心就想找碴。
萱夫人听罢,原先得意的嘴脸瞬间板下,怒目横瞪着无辜的筠夫人,“筠夫人真是好善心啊!”
善良且怯懦的筠夫人一听,顿慌了手脚,“我没这个意思……”
得逞的陆嫔窃笑不已。而在一旁的麒脸色微变,但也只是一瞬间,快得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但却毫无遗漏地落入绍胤衡的眼里。他微微垂首思考着,稍下就已心生一计了——腾啊……
“萱夫人何以随人撩拨?称了别人的心意,你不觉得可笑?”要是平时,瑞阳不会作任何回应,随她们嘲弄就是。可筠夫人是个弱女子,她不忍见她受委屈。
萱夫人和陆嫔闻之诧讶地瞪大了眼!是平时那冷若冰霜的端夫会说的吗?
这一下,变脸色的不只在座的夫人,就连在一旁的麒、澧和腾都微诧,而绍胤衡也不着痕迹地挑起剑眉,似乎在说:有趣,优雅的小猫开始反抗了!
屋里霎时静悄悄,只听到大家都压抑的呼吸声,而瑞阳也暗自叫糟!她刚才说啥来了?那种语气,仿佛前公主时的威仪,自己不是一直都隐藏得很好的吗?瑞阳不安地偷觑他一眼,不料正瞅见他别有深意的表情,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直叫她头皮发麻。
“好了,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事要宣布的。”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止住了这场静寂之战,“即日,‘风雨楼’会进入备战状态,你们就好自为之,楼里没有多余的能力保护你们。若有想离开的,也无妨,告知我一声后,即日可走。”
“哪的话,莞儿绝不离开少主!”迷恋他的莞夫人,迫不及待地表明心志。
“?儿也是!”夫人一改刚才的跋扈嚣张,变得柔弱无力地偎在他身边。
除了筠夫人和瑞阳,其余的夫人也纷纷表态:“只要有少主在的地方,我们都跟着……”
“你呢?”问着瑞阳,绍胤衡倾身向桌子靠去,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瑞阳不做声,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但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她只是平静地直瞅着他,心知现在发表任何意见都有可能得罪他。
“少主问你话呢,怎么啦?不说话,难道——你打算离开啊?”才一下,萱夫人又挑衅起来,就是看不惯瑞阳那事不关己的姿态,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碍她的高雅。
“什么?瑞夫人打算离开,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真是日久见人心啊!”难得有人开了头,陆嫔也不示弱地插嘴,就是想赶走瑞阳。
筠夫人欲言又止,想帮她又自知口才不好,反招口舌之争,只能抱歉地朝瑞阳颔首。瑞阳感激她,也不想将单纯的她卷入这种无意义的战争。
“说啊。”绍胤衡不放过她,催促道。
瑞阳无奈地暗自叹息,半刻后才平淡道:“随机应变。”
“喔?那你的意思是,有机会的话就会离开咯!”萱夫人立即抓她病语。
“对!”瑞阳坦诚地让他的鹰眸直视,丝毫不回避,而离开“风雨楼”一直都是她的希望!
在座没人料到她会回答得这么直接,竟不管绍胤衡也在的情况下。这下让萱夫人想借话嘲讽的机会都没有,而绍胤衡的表情也深漠难解。
陆嫔对她这话可来了兴致,“少主,瑞夫人竟如此放肆,丝毫不将你放在眼里……”
“我看——你现在的行为也很放肆。”绍胤衡忽地扫她一眼,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目光骇住了陆嫔。只见她受惊地忙垂下首,不敢再说话。
莞夫人看不过绍胤衡没责怪瑞阳,也插嘴声讨:“瑞夫人好无礼,少主不能偏袒啊!”
“好了,今天的聚会就这样吧。”绍胤衡瞥了一眼已别过头去的瑞阳,便与腾他们迈步离开主楼。
而屋子里的女人们已迫不及待地拍板叫嚣……
“子怜,我们走吧……”瑞阳受不了这些撕破脸,相互叫骂的女人。
一走出门槛,筠夫人就追了上来,“瑞夫人!”
“筠夫人,有事?”瑞阳微欠身地问。
只见她一脸愧疚地朝瑞阳行了个大礼,“刚才帮不了你,还给你惹了麻烦,真的很抱歉……”
瑞阳连忙伸手扶起她,“哪里,我还真得谢谢夫人刚才的仗义执言,是我给你惹事了。”
“你不怪我?”她怯怯地问。
“谢你都来不及了,怎会怪你?”瑞阳微叹口气,看着纤弱的她,一定不是那些女人的对手。自己是有必要帮帮她的,“筠夫人,现在时值多事之秋,楼内不免有人想从中作梗,以达到自己某些目的。而你不是她们的对手,若遇上事,不管与你有无关系,我忠告你——置之度外。”
“瑞夫人……”她不解,却也心知不祥。
“想在‘风雨楼’里保住性命,就得自寻活路,筠夫人——我的话,你斟酌下吧。”瑞阳不再逗留,今天的她已够累了……
筠夫人陷入哀凄之中,晶莹的泪不知不觉地滑落,我见犹怜的模样被刚返回的麒看见,莫名地刺痛了麒的胸膛,也勾起他心底掩埋多时的情怀:一年了,她还是没坚强起来。
“瑞夫人的话是正确的,筠夫人应振作起来。”他无声地站到她身旁,语气虽然生硬,却表达了他最真实的关心。
“振作?”筠夫人无助地摇了头,“我能去哪?”
“离开‘风雨楼’,少主方才不是说了吗?”
眨着泪眸,筠夫人别过头来看着他,苦涩地凄笑着,“腾领护……当年我是因何事进‘风雨楼’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一年前贾京东城富甲一方的家族,为了与繁荣的绍京有更密切的生意往来,就向绍胤衡送来庶出之女的筠夫人作为交换。那些贪婪的族人,本以为这样和绍胤衡套姻亲是上策,没想阴晴不定的绍胤衡反而弄垮了他们整个家族,充公了所有家财,并将所有族人逐出西北边境。
这一举动令许多人愕然,大伙心里都猜测,或许是因为绍胤衡喜欢上筠夫人,才大肆赶尽那些贪婪无情的族人。然事实却只有他们四人和瑞阳明白,这只是绍胤衡那狂妄的个性所致,他容不得别人的摆布。然就在此事中,筠夫人的生母在随家人远迁至边疆时,因此身心疲惫而病死。她——已经没有家和亲人了……
待麒回过神时,筠夫人早已离开。他的剑眉微蹙,心情因她的泪脸而格外沉重。
当晚,瑞阳病倒了,才黄昏时就睡下,但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的让她更累。
“夫人……夫人,你觉得怎么样?还是让子怜叫大夫吧。”
“不用了……”瑞阳沙哑了嗓子,让她扶着自己慢慢靠着软垫坐起来,“热水……”
瑞阳懒洋洋地靠着,只觉得屋子的暖叫她更累更难受,便下了床榻至凌空而架的小榭上。被寒潮侵袭了一番,果然精神了许多。寂夜的墨空,没有一点星光,没有一缕月辉,只有无尽的沉默。瑞阳望着,不禁遥想当年……
五年前——浓郁而恶心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突袭而来的叛军四处肆虐,叫嚷声、吆喝声、哭喊声和狂佞而狰狞的笑声,狰狞得令人毛骨悚然,令人惊骇惶恐得噤声J宫几处都被大火燃得火红,像侵入黑暗的猛兽,嘶吼着要吞噬整片森林。
走!快走!借着漆黑的一处掩护,负了重伤的大皇子死命将瑞阳和褚极拉到隐蔽的秘道。从这里走出就会直通西平门,我已命人在那里准备好一切,你们就直奔西南方的蓬莱,长王爷会在那里接应你们的!记住,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朝瑞阳含着泪:“不!我们不能走!我和褚极要和你们一起,国难当头,我们身为皇族的人,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对!就是死,我也要和那叛国贼一起下黄泉!”朝褚极也激愤了。
不行!你俩是晋诺的希望!是希望!我冒死将你们带出来,就是要你们保住这条命,为晋诺保存一条命脉!”瑞阳,要保护好褚极,必要时,你得为他牺牲,懂吗!
“大哥!”她哭了,明白他的意思了,睁红了美眸坚定地首肯了,“瑞阳定尽自所有!”
褚极则愤然而起:“我是男子汉,怎能让瑞阳做牺牲?我不要!”
“别孩子气!晋诺是你的责任!终有一天,你得肩负起复辟晋诺王朝的重任!离开后,你一切都得听瑞阳的!”大皇子边吼边掩护他们,“快!快走,别回头!”
瑞阳哭了,使出全力拉着褚极跑进秘道,就在那一瞬,她听见密门关上的刹那,叛军赶到了,她听见大皇兄那激昂的叫喊,悲鸣直冲重霄回荡久久——那晚的天空也如此,无云无星无月;只有放肆的熊熊大火和刺眼的红光;令人呕吐的血腥味——还有晋诺沉没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