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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按你的吩咐都弄好了。”楚府管家举着火把,站在楚君辞面前,身后跟着楚府的五六个护院。
楚君辞微点了点头,拉紧身上的披风,旋身欲带众人到下一个地方去,却猛地顿住脚步。
几步远的月洞门前,冬离一身白衣,拂尘搭在左肩上,静静地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她。
眉梢霎时向上轻挑,唇角微勾,骄傲而矜持,十六岁的少女犹不懂何为内敛,“冬离道长好兴致,此时出来散步,不过可惜今晚是月晦,楚府中也没什么风景可看。”
“你在做什么?”冬离轻声问,他在房内看到这边有火光和交谈声,以防万一便过来看看。
楚君辞身后的楚府护院们手里均拿着五六把剑,冬离向他们方才活动的地方看去,只要眼力稍好的人,都会发现在假山与花草丛中闪过的一丝不同寻常的银芒。
略扫了一眼,确定非是自己多心,假山与花草丛中极隐蔽地藏着几把长剑,观察它们排列的顺序,冬离心中已有三分了然。
“做一件你绝不会赞同的事。”楚君辞微笑,笑容骄傲中带着淡淡对冬离的嘲讽。
“楚府中有众多武林人士保护。”冬离淡淡地道,已肯定楚君辞所做的事正如他心中所想。
她在布阵,以剑为阵。
如果此阵布得精密,可使楚府固若金汤,让来袭者有来无回。
想不到她还懂得奇门遁甲之术,灰色的眼瞳中有着赞赏以及更深沉复杂的神色。
“经昨夜一战,暂不说众人体力还未能恢复,其中受伤者也不在少数,楚府中如我这般不会武的妇孺何其多,如不设法自保,单靠外人搭救,或是……靠某一个人舍弃自我,而保全他人的做法又能保得了几人?”楚君辞盯着冬离的双眸,一字一字地道,每一句话都是说给眼前的男人听的。
站在楚君辞身后的总管及护院都感觉大小姐与冬离道长之间的气氛颇为诡异,紧绷阴沉中夹着一丝微妙,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敢轻易打断两人的对话。
北风吹过,带来一股寒意,隆冬季节的深夜格外寒冷,护院手中的火把无声地晃动了几下,油料燃烧尽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冬离与楚君辞之间一时无言。
楚君辞说得没有错,就算他能保护楚府的人,但当强敌来袭时又能真正保得住几个,何况楚君辞做的事不管怎么想都是对的。
她要保护自己的家人,楚府的下人,要保护自己,也许想着保护他……这个完全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人。
心绪有一刹那的震动,这个聪慧而单纯、心地澄明的女子,就这样不加掩饰地将自己的心思摊在他眼前,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所谓的大善是件可笑且没有必要的事,告诉他,没有人需要他以命去相救。
他可以重视世间任何的人、事、物,但也应同样珍视自己的性命,而非轻贱自己的生死。
怎会被一个小姑娘看透了心思呢?冬离在心里苦笑了下,唇角微不可察地轻扯了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忍不住想要扭头离开。
“那我就不打扰楚姑娘了。”
“慢着……”楚君辞唤住转身欲离开的冬离,眼中闪着炫目的晶亮,“冬离道长可有兴趣与我共同将剑阵布完?”
冬离微怔,侧身而立,眼中掠过丝疑问。
“道长是道家高人,当是从小学习奇门遁甲、五行数术,我只不过略懂皮毛,这剑阵御敌只可挡一时,目的则是希望能拖延出一点时间让人逃命罢了,若是道长能从旁指点一二,给楚府上下的人多争取一点时间,不知道长可否愿意相助?”楚君辞懒洋洋地道,眉梢向上挑出一抹轻傲,再如何谦逊的言词由她说来也失了原本的意味。
“请。”冬离右手握住拂尘,由左肩搭到右臂上,白灰相间的拂尘在风中轻扬,衬着主人的清濯风骨。
楚君辞兜在披风下长袖中的双手相互紧握了下,心,有瞬间的失序。
更也许早在这个人以血祭剑时她的心便已悸动了。
不过,她仍是不能接受他的“大善”,因为他的善中不包含他自己,一个道者可无心无欲无求,不为名为利为钱财所惑,但却不能连自己都舍去,那不是什么大道,那只是一种不顾关心他的人感受的自私。
她不信什么无己无私,她只知人活在世上一日,最应善待的便应是自己,还有那些心中所在意的人。
双手再度紧握了下,楚君辞骄傲地昂起头,踏步与冬离并肩而行。
她楚君辞从不是什么无私的人,不过她倒是有兴趣知道冬离的善能达到什么样的一种程度?
说是指教,其实剑阵只剩下最后一个地点,将护卫手中所抱的剑按八卦阵位插好,此阵便完成了。
一路行来,楚君辞将布剑的位置一一讲予冬离知晓,让冬离微微感到吃惊。
正如楚君辞所说,她对奇门遁甲之术只略懂皮毛,所运用的也是五行数术中最基本的东西。
但有时便是最基础的东西,只要运用得当,也可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正如楚君辞现在的布阵。
楚君辞将最基本的天盘与人盘两部分相结合,在楚府中找出两盘各自相对应的地点,然后命人在正确的地点内按八卦盘的阵式插上利剑,形成一个又一个小阵,如若是在纸上将她所布阵的地点画出,那便是一个完整的八卦图,也是一个完整的大的阵局。
若有人不按八卦顺序误闯进各个小阵中,事先插好的利刃便会如被人触动机关般袭向来敌,代替剑者以阵式的变化攻击对方。
各小阵中变化虽小,但只要一步踏错,便会引起其他未知的反应,若找不到阵眼,想逃出阵局着实不是件易事。
而处在楚府这整个完整的大的阵局当中,想逃出只有寻到阵势生门所在的位置,才能成功离开。
当真是叫人有来无回,坐困笼中。
简单,却杀伤力十足,何止是一点点拖延来敌时间的小布局。
冬离灰眸中溢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心中越加疑问楚君辞叫他同行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不觉,楚君辞已停下脚步,站在一座假山前,抬起手,手指隔着披风轻轻挪动了一下假山旁的一块山石,一道暗门霎时在眼前打开,里面是昏暗的一段走道,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一扇紧闭的石门。
冬离心头微动,抬眸左右打量了下所处的院落,眉头慢慢地蹙起,“这里是你的铸剑房。”回想方才进来的月洞门,门外便是他们那日相遇的抄手游廊,游廊另一头则是楚君辞的闺房。
“正是,道长要进去看看吗?”楚君辞笑问。
眼神不赞同地看着楚君辞,“你将阵局的生门设在这里?”冬离看着几名护院已经按照楚君辞的指示将怀中的长剑一一插在假山——也便是铸剑房的上方,铸剑房便隐在假山之下。
“生门配八,任星配艮,铸剑房在府中所在的位置正是艮位,并非我有意将生门设在这里啊!冬离道长。”轻柔的声音绵长而意味深长,楚君辞眼角含笑,流露出一抹慧黠的风情。
无辜的语调,神情却是完全的不以为然。
灰瞳中掠去疑问,恢复成一片冷静的神色,冬离淡淡地瞥了楚君辞一眼,“楚姑娘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为他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冬离的心似被人猛地提起,放在掌中细之又细地看着,一览无遗。
心悸,胸膛里那颗心不停地鼓动着,吞噬着道者冷静的神志。
“这是冬离道长告诉我的道理啊!上善若水,善行为人,不记回报,也不记付出,只要能施善为人,我这一点点涉险的行为又算得了什么?”漫不经心的语气,楚君辞笑道,嘴角弯起,眸中又是那种几乎能灼伤人的炽亮光彩。
“你不会武。”若是有人误打误撞地逃到这里遇到楚君辞,冬离全身一阵发寒,结果不言而喻。
笑意敛去,楚君辞一眨不眨地盯着冬离,“你不配剑。”某种意义上,他们是相同的,他们同样都是双手干净的人。
但这之间又有不同,冬离有能力杀人,却不为之;而她没有能力杀,也不屑去弄脏自己的手。
冬离是善心,而她则是骄傲。
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她楚君辞却想活得长长久久。
“你若真在乎自己的性命,便不该拿它来开玩笑。”冬离沉声道,神情有着明显的不赞同。
冷笑一声,楚君辞昂头对上冬离不认同的视线,“多谢道长这般关心我的性命,那不知道长可否解我一惑,为何你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去他个生死由天,道法自然。
她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何况再多的理由也不能表明他心底最本质的想法,什么大道大善,无欲无私,既然生在世间,便没有真正纯善的人。
活在万丈红尘中,沾染的便是一身俗气,便有着自己的那些自私与心计,与其说楚君辞第一眼看不惯的是冬离清心寡欲的模样,那再深入接触,她看不惯的便是冬离对自己的无情。
不会对自己好的人,却用一双温和的眼眸注视着所看到的一切,将最冷漠的一面对着自己。
长至现今的年岁,她见惯了自私自利的人,看多了贪得无厌嘴脸,人都是有欲望的,再纯善的一颗心,也摆脱不了为人的劣根性。
所以她讨厌冬离那双太过淡漠无情的眼眸,更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能对自己无情,即使死也不会为自己感到害怕或悲伤。
这样的一个人,一颗冷漠的心,却让她感到些许颤动,心莫名地感到一丝钝痛,所以见到受伤的冬离时,便忍不住怒火上扬,发泄心底因他而起的闷痛。
一瞬间冬离眼中掠过无数复杂的情绪,他……真的不该接近她,她将他心底的事看得太过清楚。
像她这般年纪未经风霜,未解事故的小姑娘,如何能理解他心中的想法,她看得越清楚,便会越困惑。
人是经不住引诱的,人有着无尽的好奇心,所以有了困惑她便会想去了解,一如现在这般,她问得直接,不加掩饰,但是他……
不会回答。
他不是楚君辞该接触的人,他们本该毫无瓜葛,即使相遇也不该像现在这般相对交谈,他注定是孤身一人。
“冬离道长不回答我的话吗?”半晌都未听见冬离的回话,楚君辞扬眉冷声道。
冬离骤然抬头,盯着楚君辞冷傲的眼神,“楚姑娘,我是名修道者,请你莫忘了你的身份。”声音仍温和,言词却令楚君辞脸色霎时一变。
被冬夜冻得发红的脸颊立时失了血色,楚君辞目光如炬地瞪视着面无表情的冬离,“你想说什么?”
“我是道者,无心无情。”他将话再讲清两分。
“哈,那又如何?”楚君辞笑着反问,披风下的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指节握得发白。
冬离皱了下眉,“楚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领了。”一句话,将她拒之于心门之外。
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不应有交集,也不该有交集。
接近他,只会毁了楚君辞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啊!冬离眼中闪过一抹寥落。
楚君辞加深了唇边的冷笑,目泛寒光,“既然道长不愿说,我也不强人所难,只不过……”掀了掀唇角,继续道:“我的性命自有我做主,在此也多谢冬离道长的关心了,你的心意我也心领了。”
我的性命自有我做主!她说得何其骄傲、自负,真是……年轻的不懂挫折的小姑娘。
冬离心头微动,瞬间的波动过后,又归于平静,“楚姑娘,请勿让楚宗主等人担忧。”
眼中闪过抹精光,楚君辞倔强地扬起下颌,“冬离道长,虽然我将生门设在铸剑房,但……我没说我的人便会乖乖地呆在铸剑房呀!”
冬离微愣,怔怔地看着楚君辞。
楚君辞狡黠地弯起唇角,黑眸晶亮有神,“我还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怎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冬离看清她眼中小小的算计,从一开始,楚君辞的目的便很清楚,她想要了解他心底的那个秘密,她在用行动告诉他,她懂得珍惜自己,让关心她的人安心,而不是一个对自己的生死都无所谓的人。
明明倔强得像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犀利的一双眼眸呢?
“冬离道长,人生在世,就算不为他人,也要为自己而努力地活下去。”楚君辞正色道,“这个道理相信道长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才是,恕我失礼了。”言毕,楚君辞旋身而去。
寒风吹过,卷着冬夜的无井意吹得楚君辞的披风下摆在空中飘动。
总管与护院等人向冬离轻点了下头,追上楚君辞的脚步。
站在原地看着楚君辞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冬离动了动冻得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慢慢地握紧手中的拂尘。
寂寥,如上涨的潮水般浸上冬离的灰眸。
不管为谁,为何而活,他都找不到一个自己应该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