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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忽然起了风雨,雨势越下越大,几成滂沱之势。
惊雷闪过天际,惊得床上的人自睡梦中醒来,她下意识唤了一声:“红映……”
房中仍掌着烛火,红映正坐在桌旁打着盹,听闻主子的声音,赶忙走到床边来,“郡主,您又是哪里不舒服吗?”
玉哲摇了摇头,拥着被子半坐了起来,听着屋外呼啸的风雨声,不禁蹙眉,几分怅惘地道:“我小时候便害怕这种天气,大约是一直都住帐篷,每回逢上凄风暴雨的天气,总觉得头顶上的帐篷随时都会被风卷走。”
红映安慰道:“郡主,您现在是在王府里,安全着呢。”
王府与她来说,却不一定再是安全之所。
今夜这雨下得有些反常,她心中突生几分惶然之意,总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红映为她牵好被子,温声劝道:“您身子尚未好,大夫要您务必宽心多休息。”
玉哲点点头,侧了身躺回床上去。
突然门外却隐约传来动静,她心中下意识一惊,再次翻身坐了起来。
红映连忙道:“奴婢去看看。”
片刻之后,红映神色惶然地奔了进来,移至床边,突然屈身一跪道:“宫中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玉哲瞬间怔住,大病未愈,原就苍白的脸色此刻瞧来更显凄冷。皇帝染病,对外一直都宣称只是微恙,真实情况自然只有宫中的人才知道。
她虽明白这一日迟早要来,却没预料它会来得如此仓促。
“王爷……”
“已经进宫去了。”
玉哲呆怔了片刻,突然惊跳着掀开被子,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红映一把拦住她,“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您这是要去哪儿?您还病着呢……”
“我要进宫!”
她要进宫,她要尽一切可能见到胤儿。皇帝驾崩,自然有人早已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宫中注定大乱,她却什么都不想去管,只要护住胤儿安全就好!
红映自然要拦她,“宫中此时一定乱作一团,您怎么可能进得去呢?”
玉哲此刻满脑子回响着的,全是皇帝曾经同她说过的那一番话。她同他之间亦有约定,她知道皇帝已经做出了怎样的决定。胤儿才不过八岁大的娃娃,自然无法懂得自己此时的凶险。
可是静下心来想,即便她仓促进了宫去,也断不可能将孩子带出来。
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红映,你去前房守着,如果王爷回来了就立即来通知我。”
“可是您一个人,奴婢不放心……”
她强颜一笑,伸手将红映推出门,“我没事,这么晚了,自然哪里也去不成。不过我担心宫中情况,所以要等着向王爷询问消息。”
询问消息是假,静候其变才是真的。
她要耐下心来等候东方离那边的动静,切不可在形势未明之前就乱了方寸。
红映犹犹豫豫地出了房门,去前院了。
玉哲转身,神情凝重,缓缓在桌旁坐了下来。
恍惚间,她梦到了胤儿一身华服,被人牵着手,自金光万丈的龙椅之上走下,走过她身边,一路走出大殿去。她想伸手去阻拦,却发不出声音来,一口气噎在胸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而一旁那个牵着胤儿手的人漠然转身,赫然分明是东方离的脸。
她惊出一身冷汗,神思混沌地自梦中醒来,被眼前的强光刺得下意识又闭起了眼。
却在此时突然感到臂上一紧,有人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惊诧地抬头,在见到东方离那张冷然迫视的脸孔后,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宫中吗?或者干脆在他自己的驻军大营,总之绝不该是眼前这样一副神色平静的模样。
“你身子未愈,为何却不知爱惜自己?这样随性妄为,回头病情加重,只怕连御医也救不了你。”他语气严厉,眼中不掩怒色。
玉哲枯坐一夜,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些。
“你……为何不在宫中?”
昨夜明明是风雨欲来之势,为何仅是一夜风雨过去,屋外的天色却出奇地放了晴?一如他此刻的态度,平静得极其令人不安。
“一切皆有专人打点,我并无留下的必要。”轻描淡写,平淡得仿佛完全事不关己。他与皇帝感情不和,给出这样的态度很正常,可是这样一个本欲风云动荡的局势,为何他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
她一时词穷,不知该怎样问才能显得状似无心。
却又听到他低声道了句:“先皇已经立下遗诏,三日之后便会宣读。”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平静,只不过是在从容恭候着风雨的到来。
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蓦地又染上薄怒,“倘若你不想病情再加重,最好立即回床上躺着去。”
玉哲站起身,抬头与他对视,静静言道:“我要进宫。”
他淡淡一蹙眉,神色间闪过思量之色。
“你明明心中有数,此时除去特许,寻常人都不得入宫去。”
她是知道,而她亦知道,寻常人兴许的确办不到,他则不同。
“我想进宫。”她放软语气,转了哀求,“理由相信不必我多言,你心里是清楚的。”
他的确清楚,但在遗诏未宣读之前,他却不可能让她进宫去。
“本王无法答应你。你早些休息,养好身子再说。”他转身欲走。
“王爷!我只是想去看看,并无本事兴起任何风浪。”她伸手拦住他。
此时她的确不会,但将来,却不一定。
“一切待到三日之后遗诏宣读再说。”
“王爷……”
他忽地转身,似笑非笑道:“你不上床休息,是等着人抱你上去吗?”
国丧之际,他竟还有心思说出这种轻妄调笑的话。
玉哲深知求他成全已经无望,于是不愿再同他多作牵扯,转了身朝床边走去。
身后的人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幽幽说了句:“玉哲,你还有三日,择好自己要走的路。”头一回唤她的名字,却不想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
同行或背离,妥协或固执到底,行至眼前,他仍给她一个选择机会。
玉哲蓦地转过身来,瞧见的却是他缓步迈出门去的背影。
许是户外的晨色有些刺眼,才会混乱了她的目光,让她竟会产生了一丝错觉。
因为在她心里,他转身离去的脚步虽然坚定,背影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黯然。倘若他满心想着权倾天下,此刻便是他欲意气风发之际,那一份隐约透露的无奈,却又是源自何来?
宫中大丧,朝殿之上白锻高悬,所有官员皆是一身素服,即便如此,也掩不去那高高在上的至尊宝座所散发的刺眼光芒。
左相苏云年自林贵妃手中接过封缄未拆的诏书,神色凛然地环视一眼四下,缓缓打开。
那上头的内容他其实不用看心中已有八九分知晓,只是末尾加诸的那一条,却令他惊诧地蹙起眉头,抬眼望向安淮王所站的方向。
林贵妃在身后悄声催促一句:“相爷,该念诏书了。”
“承朕之意,传位三皇子东方胤。另册封蒙族郡主赫舍兰·玉哲为朕之遗妃,赐号玉妃,辅佐新帝直至成人……”
东方离的脸色渐渐阴沉铁青,全然不再将宫廷礼数放在眼中,径自站起身来。
林贵妃见他神色阴霾,心中虽有恐惧,但还是强作镇定道:“安淮王,先皇遗诏尚未宣读完毕,你这是意欲何为?”
苏云年亦同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该在此时冲动行事。
东方离伫立片刻,大步转身,离殿而去。
所有人瞠目偷望,却没有一人敢出言微词。
他一路旁若无人地朝着宫外行去,越行越快。
他心中确实后悔了,千算万算,想不到终究还是让皇帝摆了一道。他之所以没有打遗诏的主意,是以为那里头至多宣布立三皇子为新帝,一个奶娃娃即位,都不必他亲自出言驳斥,满朝上下自然也不会认同。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皇帝会将玉哲牵连进来。让他重蹈一次八年前的覆辙,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人却永远无法得到,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玉妃,好一个玉妃!
如今天下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他若连自己心上的人都得不到,岂非笑话。
他倒要看看,如今还有谁能阻拦他的脚步!
玉哲旧病未愈,前夜又惹新寒,此刻正发着低烧。
大夫为她诊脉,红映一脸焦急地在旁边不断询问:“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大夫诊视完,回道:“郡主的体质不错,并无大碍,只是这一回一定要好生养病,断不可再吹冷风让病情加重了。”
玉哲咳嗽两声,神思有些虚晃,虚弱地点了点头便侧身睡去。
红映送大夫出门,行至走廊,便瞧见屋外乌云密布,想来又要下雨了。
转身过回廊,一不小心却差点撞到人。
来人脚步匆促,气息不稳,气势汹汹。
她与大夫连忙跪地,“拜见王爷……”
东方离却是充耳未闻,一路走到玉哲的房门前,抬脚就将门踹开了。
红映吓坏了,却念及郡主仍在病中,于是小心跟上前去禀告道:“王爷,郡主的病情加重了,此刻正睡着……”
东方离重重一句:“滚!”
话音未落,他已然大步迈进房中,反手摔上了门。
越过屏风,床幔垂下,里面的人正睡得昏昏沉沉。
他走过去,用力扯下床幔,一把将枕上的人提了起来。
玉哲悠然转醒,睁眼便是东方离怒气冲冲的脸。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颌,欺身逼近,“说!你同东方觉之间到底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
连已故先皇的名讳他都毫无顾忌地叫出来,可见他早已没了顾忌。
她被他提在手里,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松手……”
“话没说清之前,你休想本王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
“要我……说什么?”面对这无妄之灾,她心中除了困惑,再无其他。
“休在这里装无辜,你以为那一回皇帝召你进宫谈些什么,我当真会一点内情都不知吗?玉妃娘娘?”
什么玉妃娘娘?
她一时惊说不出话来。
东方离却径自说着,目光间的凌厉恨不得能在她身上穿几个洞,好窥见她心机狡诈的内心。
“都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明知将你留在身边是个祸害,明知将你找来是东方觉使的一招美人计,却还是一时心软留下了你。你以为做了什么狗屁太妃,我就会再一时心软而屈从与你?简直可笑!倘若我东方离是如此心慈手软儿女情长之徒,也不配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什么狼子野心,他统统不承认。当年他母妃最得宠,若非父皇崩逝之时他太年幼,皇帝的位子哪里轮得着东方觉去坐?维护边疆开辟国土,这些都是他九死一生换来的,皇宫中歌舞升平的那个人,究竟有什么资格来钳制、阻碍他?
“放……手……”呼吸渐渐困难,她又在病中,被他这样一折腾,几欲昏厥。但此刻绝不是可以昏厥的时候,她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却分明瞧出他已近失控的边缘。
东方离看着她脸色泛白,终是神色一拧,放了手。
颈上一松,她整个人重重摔在床上,大口呼吸。
“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就算要扣罪名给我,也要给个痛快明白才是。”平复了许久,她才终于可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诏书都下来了,你又何必装傻?”
“与我有关?”
他嗤笑一声,冷冷道:“如你所愿,你牵念挂怀的三皇子继承大位,而你自己,也由昔日一个小族公主,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妃。如何?这样结果便是你想要的吗?”
他牢牢盯着她的眼睛,“我终是小瞧了你的野心!”
玉哲愕然一怔。
“你说的,我并不知情……”本能地想辩驳,但一见他眼前的这副架势,便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信了,“好吧,事已至此,那你预备如何?”
他目光骤冷,勾起她的下巴,语气转轻:“我预备如何?就算我将全盘计划告知你,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够阻拦住我?”
玉哲此时心慌如麻,却拼命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些。眼前的人分明在气头上,而置气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东方离,既然你将一切摊开,今日你我便说个清楚。”她强撑起身体,坐正了身子。
“胤儿是姐姐的孩子。”她看了他一眼。果然,半分意外之色也无。
“孩子那么小,他是无辜的,只要你点一点头,我便带着他回草原,并保证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让他离开那里。”
这才是她的初衷,亦是她最希求的完美结局。
东方离冷冷瞪视她许久,嘲然一笑,“你以为,事情可以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诏书都下了,他不日就将登基,这个时候你却还在这里异想天开,妄想带他回草原?”
玉哲虽然心头发慌,脸上还努力维持着从容之色,“先帝已经不在,诏书只是一纸死物。我知道别人或许无法成全我们,但你却可以。”
“曾经我给你机会让你走,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所以现在反悔也已经晚了。而东方胤是我皇家子孙,这辈子都休想逃开这份责任。”
她想带着孩子回草原,去过她那份悠然自得的日子,绝不可能!
“皇帝你不让他当,又不准我带他走,你究竟意欲何为?”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这样质问。他意欲何为?他想顺遂自己的心愿,为所欲为,再不受任何人的牵制,如此而已。
“你是怕我会杀了他?”唇边掠过一丝冷笑。
“那我也会杀了你。”她亦回得冷然。
他唇角的冷意渐深,撤身站了起来,“我等着你。”
转身,大步朝门外行去。
玉哲掀了被子追出几步远,“东方离,你给个痛快话!”
门外的人疾步如风,早已走远了去。
红映慌忙闪身进来,迅速掩了房门,搀着玉哲就往床边拉,“郡主,您没见王爷那么生气,您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同他置气,讨不到便宜的。”
若只是一般置气倒真好了。
她任红映将她拉回床边,重重跌坐在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