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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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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却越发不安了。

连续几天都没睡好,总是反复想着同一个问题:她与这男生之间,怎么会变成了这种情形?

就好像是前一天还不怎么熟的人,今天赫然去看时,对方竟已越过了某道无线的界限,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并没有采取强硬的侵入态度,她也不是任人予取予求。似乎整个过程里只有于哲那些“老师,你好XX”之类冷不防的话语,以及自己的恼叫与最终让步。

可是可是——事情究竟是如何演变成眼下这样子的?

宁怡想得头都疼了。

啊啊!一定是被于哲那怪胎影响,害自己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一定是的!

她无法停止不安,毕竟今天她做的事本应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将房子钥匙给一个男生?她一定是疯了。

几乎就在当夜,宁怡便后悔了,决定次日就把钥匙讨回来。可是一天一天过去,相似的挣扎仍在上演,同样的决心下了一遍又一遍,仍是无果而终。

因为一见到于哲,她就不知怎么开口。

那男生总叫她老师,用有些不经心的语气,可是渐渐地,也能叫人感觉出其中特别的意味。自然不是亲昵,那种感觉形容起来就像是他把她当成一种特别的存在,有别于家人朋友或是单纯的老师,而是一种可以全然信任全然依赖的存在。

他捡到凯瑟琳那夜,宁怡好像也捡回了一个野兽少年。

面对这样一个人,她怎能说出把刚给出的钥匙讨回来的话呢?那种话简直像是在说“我烦你了,不要你了,快滚”。

若不是痞子男的一个笑话,宁怡或许会在这样的犹豫不决中拖到开学。

那天她捉壮丁,让痞子男帮她把补习中心打算发给学生留做纪念的笔记本搬到教室,本来宁怡是想捉于哲的,可是想到他最近与凯瑟琳如胶似漆,怕不会愿意在放学后留下来,所以她改逮痞子男,让于哲先走。

痞子男确实是个够意思的家伙,只不过当宁怡在教室里整理笔记本时,他便闲在一旁捧着一本笑话杂志哈哈大笑。

“老师,你听这个。”他给她念了几句,当念到“大熊指着小象得意地说,小样,你以为把鸡鸡长在脸上,我就不认得你了吗”,他人已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瘫在了课桌上。

“……”宁怡受不了地揉揉额角,“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吗?”痞子男爬起来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你等着,我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笑的!”

“不用了。”宁怡敬谢不敏地抬手制止,知道这人认为好笑的东西都是带了颜色的。

“痞子,我本来要表扬一下你的,瞧瞧你最后测试的成绩,几人中就你进步程度最大。”谢天谢地,他们总算搞懂时态是什么了,“在这方面,你比于哲好多了。”那家伙只会做表面功夫,敷衍了事,宁怡顿一下,决定夸得大方点,“事实上,你什么都比于哲好,就是这一点你能不能向人家学习一下,少对女同学或老师说些黄色笑话?”再这样下去,小心有天会被人告骚扰哦。

“学于哲?你要我学他?”痞子男怪叫一声,嘿嘿笑了起来,“老师,你该庆幸我不像他才对。”

“什么意思?”

“咳,老师,今天我就给你上一堂课……你瞧,我们几人不是都来自私立学校吗?”

“……”那又怎样?

“私立学校嘛,你知道,乱七八糟的事总是多一些,里头有些女生也特别淫荡。”痞子男摆出一副混世太保的口吻评说。“……”宁怡不由大皱眉头,她对这个家伙的遣词用句实在很有意见。

“这些女生一向与男生玩得很开,我们也同她玩,不过心里都不大瞧得起她们,”痞子男不屑地撇撇嘴,“只有于哲,是来者不拒。”

“……你这话,怎听起来这么耐人寻味……能不能解释清楚点?”啊,她与他们有代沟,理解不好,很容易产生误会的。

“就是……你看他那张脸,不是很容易招女生欢迎吗?再加上平时虽然不大理人,但也很无害的样子,有些大胆的女生就会对他动手动脚,”痞子男窃笑,“于哲从来不反抗的!摸摸头发也好捏捏脸蛋也好,他都随她们去,换了别的男生,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大家私下都说,说不准于哲会是我们之中最早失身的一个。所以你瞧,我们再怎么不正经,也只限于口头说说而已,那家伙才是真有危险性哪!”

他似乎很得意于拿别人开涮了一把,自顾自地笑了一通,样子就如他自己形容的那样——淫荡得很。

笑够了,这才注意到宁怡的异样,“老师?你怎么了,样子好奇怪哦?”

“嗯?”宁怡回过神来,“啊,没事,我整理好了,回家吧,今天谢啦。”说着抓起她的背包有些阴郁地离开了教室,心神仍有些游离在外。

唉,真是不好的预感,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头危险的野兽?

当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依宁怡对痞子男的了解,他的话并不假……还加上她对于哲的了解。

不过痞子男也不是说了嘛,是那些女生主动招惹于哲的,他唯一的问题只是没有节操而已,这至少说明他没有攻击性,可是……唉,她讨厌乱七八糟的东西!

本来就觉得自己与那少年的关系有些危险了,似乎逾了矩,不安得很,现在又听到这种事情,心情真是糟糕无比。

她究竟在犹豫什么呀?那人本就不属于她愿意有所交集的类型,不是吗?再过几天补习班结束,她便连“老师”都不算,难道还要放纵这种奇怪的情形下去,直到生出麻烦?

脑袋乱糟糟地回到住处,将脚踏车停放在院中,与狗玩在一块的少年见到她,嘴角弯起个浅弧,“老师,你回来啦。”

“嗯……”宁怡拉着背包远远看他,喉间翻滚的是许多该说却至今未说的话。

于哲似也察到异样,慢慢抬起头来,黑眸中流露出探询神色。

“于哲……”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你找到愿意养凯瑟琳的人没有?如果没有,就让房东的小女孩养着它吧,可是即便这样,你也不要太常来看它。你以后要住校的,如果和它产生了感情又不能照顾它,凯瑟琳会觉得又给人抛弃了一次……”

瞧,好生冠冕堂皇的借口,她想说的,其实是拜托离这儿远一点。因为,他不只对凯瑟琳产生了影响……

于哲闻言一怔,不做声地低下了头。

他就这样低头摸着凯瑟琳许久,久到宁怡以为他不会做出回答了,他才牵着凯瑟琳站起身,“我们出去散一下步。”

“于哲!”宁怡在他身后大喊,可是男生就像没听到似的走出了院门。

“真是的……”她头疼地按住额头,这人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逃避过去吗?

他这样,却令她的罪恶感从心里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就像背叛了什么东西似的,明明是她一直承受麻烦。

不管了,随便他爱怎样就怎样好了!

宁怡自暴自弃地转身上楼。

在电脑屏幕前心神不宁地坐了半天,其间到窗边探看了几次,仍是不见于哲回来,眼看天色有些暗了,头顶上积压的黑乌也显示今晚将有暴雨。真是,这人闹情绪也要看看天气好吗?

越想越不安,于是拿了两把雨伞出门。

她到他们惯常的散步路线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倒是迎来了给暴雨暖身的一阵雨点。宁怡有些着急,也顾不得在人前一向与于哲撇清关系的原则,进附近社区的宠物医院打听:“请问,你看到一个带狗的男生了吗?就是一个多星期前来这儿买了许多宠物用具的那人。”

“天天带狗散步的那个少年?”柜台小姐倒是对于哲有印象,“有啊,他之前顺道进来拿了一袋狗粮,然后沿着大路走了。”

她指的那条大路,直通补习中心,宁怡天天都在上面飚十五分钟。

“真受不了……”她喃喃,道了谢,沿着路两旁寻下去。

街灯已亮起,头顶也不客气地降下一阵阵急雨,她还是没看到理应很显眼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与他的狗……这都快到补习中心了!

迎面两个人从宁怡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她捕捉到这样的字句:“现在的青少年啊……真是,什么社会……”

宁怡一愣,鬼使神差地唤住那两人:“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个路人对视一眼,倒很爽快地回答:“你不知道?前头巷子方才有人打群架,连警车都来了。”

巷子?宁怡白了脸,这才记起原本早该想到要做的事:掏出手机,拨于哲的号码。

按键时手指竟然是抖的,不停地安慰自己:不一定是他,应该不是,有凯瑟琳在,他不可能跑去打桌球……

可是,他不去找人家,别人也可能来找他!神经大条的家伙!痞子男明明已提醒过他了,干吗还到这附近游晃!

没有人接电话,该不会他的手机又放在书袋里,扔在她那了吧?

宁怡心乱如麻,决定到于哲住的酒店附近看看,上次他们穿过巷子跑出来,就是在那遇上于哲父亲的。

雨已经下得相当大了,在路边灯光映射下,整个世界似乎都明晃晃的,间或一辆车急驰而过,溅起一大片积水。

远远地,宁怡便看见那儿围了一圈雨伞,她心一沉,几乎是害怕地走了过去。

“对不起,让我过去一下。”

声音虚弱地收了伞在人群中挤进去,招来几道不满的眼光,似乎还有人低讽了一句:“都是看热闹的,有什么好挤?”

她顾不上,穿过人墙,看到了雨中的少年。

半蹲着身子,低头抱壮中的狗,不理无情落在白衬衫上的雨,也不理远远围观的众人好奇的目光。

从他膝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混了什么暗褐色流质的雨水。

宁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呆怔着像旁人一样立着,不时有低声议论传入耳中——

“真危险,还好是一只狗。”

“狗又怎样?现在的司机太没良心了,撞到狗就可以丢下走了吗?”

也有人不屑地冷哼:“不过是一只狗……”

就是,不过是一只狗,何必像死了亲爹似的在这儿任无聊人围观?

宁怡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那男生蹲了多久,她也站了多久,直至围观的人一个个无趣散出,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和凯瑟琳。

“于哲,”她终于出声,慢慢地撑开伞,移到少年头上,“走吧……”

埋在凯瑟琳身上的头动了动,慢慢抬起来,转向她的眼眸中却是没有焦距的,像是不知道她是谁。

“于哲……”

半晌,那双眼睛里总算聚起了什么东西,清醒起来。

“老师。”他低声道,抱着凯瑟琳站起。

“你要去哪?”

“……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看到于哲前往的方向,宁怡才悟到他说的回去竟是回到巷子里去。

“你疯了吗?”她叫道,扔开雨伞挡到于哲面前,张开双臂。

“是那些人缠住你,凯瑟琳才出了意外对不对?都发生了这种事,你还要去找他们?”

“让开。”

“不让!”虽然面前这人眼中的神色让她害怕,她还是一动不动,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然后,她做了一件想起来都后怕的事——

伸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少年瞬间怔住了。

“都是你!”宁怡骂,反手抹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你以为凯瑟琳这样要怪谁?怪你!是你总不听人劝,惹出一大堆麻烦来!现在凯瑟琳都这样了,你还要去惹事?!”活生生气死人!

少年怔了半晌,周身的戾气渐渐消散下来,“都怪我,”他低声道,似乎承认了这个事实,“是我不好。”

“……”宁怡再说不出什么,又低头抹了抹脸,哑声说:“回家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埋葬它……”

少年乖乖地,任她牵起他的手,像引领一只迷途的狗似的离开。

这个雨夜,与捡到凯瑟琳的那个雨夜多么相似,只是他们带回家的小身体,已是僵冷的。

九点多的时候,雨停了,他们向房东老太太借了一把铲,经同意后把凯瑟琳埋在了它常常待的树下。这条总是有些畏缩的狗在他们生命里停留的时间那么短,短得宁怡都没来得及对它留下太多印象。

其实,她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不会养它,所以也刻意避免与它产生感情。

不像于哲,尽做些没有大脑的事,明明是在学校住宿,明明连个家都没有,一年到头都待酒店的,还要像真要养人家似的,一古脑投入这么多感情。

不然的话现在也不会这般难过了。

他们两人在凯瑟琳坟前待到深夜,房东家的屋子已经熄了灯,不知道房东的孩子会不会在窗户好奇地偷看他们?不过今天,宁怡并不是很在乎。

他们像两个孝子似的并肩蹲在树底下,听于哲断断续续地低声说话:“……我知道老师说的对,我没办法养它,所以只是想一起去捡到它的地方看看……”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发起呆来。

其实他说的话并没有多少意义,只是随便能说些什么,总是好的。

宁怡便觉得这男生现在像只需要人安慰的狗。

她犹豫一下,小心地抬起手来,轻轻地碰了碰于哲的头发。

入手的粘腻感却把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你头上怎么会有血?”

“嗯?”于哲也摸摸后脑勺,将掌心摊开看了看,“嗯……被人用砖头砸了一下。”

……

宁怡只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她手忙脚乱地翻找口袋,“手机呢?手机呢?”她要打120!这人白痴呀?被砖头砸了还像没事人一样哈啦到现在!

“老师,不要那么大惊小怪。”于哲伸出一手按住她颤抖的指尖,“没事的,血已经止住了,以前我都是让它自己好的。”

“……”宁怡侧头像看怪物般看着于哲,半晌才问了一句:“你确定?”她没被砖头咂过,不知道怎么办啊。

于哲点点头,按住她手的力道并不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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