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倩水还没找到时机跟罗崴说，他却已发现她的身体变化──

她开始对酸的食物感兴趣，以前不碰的蜜饯现在却常常在客厅茶几上出现。

她的食欲变差了，虽然她之前就对一些食物戒口，却没有减少三餐食量，最近她体重有下降的趋势，也常会拒绝他的亲热行为。

“倩水，你去厕所检查一下。”

晚上下班后，罗崴回到家，走近坐在沙发看电视吃蜜饯的苏倩水，将一盒东西递给她。

这一阵子忙着新手机发表会的企划案及明年度的研究计画方向，他每天加班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十点过后才能到家，虽然发现她身体有异，他却迟迟找不出适合的时间询问。

难得他今天可以提早一些离开公司，他便急着想印证他的猜测。

“欸？”苏倩水接过纸盒惊愣了下。罗崴竟然给她验孕棒？她抬眸看他一眼，难道他已经注意到了，他最近工作很忙，害她一直找不到恰当时机跟他说。

“去检查一下。”他催促道，神情有些担忧。

苏倩水拿着验孕棒走进厕所，不用验也知道结果，不过还是要弄出证据来。

她拿着呈现阳性反应的验孕棒，想像应该用何种态度告知才适切。

范例一：“崴，我怀孕了！你要升格当爸爸了！”表情兴奋惊喜，配合手足舞蹈的夸张动作。

范例二：“崴，我、好像……怀孕了，怎么办……”低头抿唇，绞着手指，唯唯诺诺一脸苦恼。

想像完上列的范例，苏倩水摇摇头，似乎两者都不适用。

范例一适合已经结婚多年，渴望得到孝的夫妻。

范例二适合年少轻狂，偷尝禁果不小心中奖的无知情侣。

她跟罗崴的情况，应该适合第三种范例。

苏倩水打开门，走出厕所，然后走到客厅，将验孕棒交给坐在沙发等待的罗崴。

她神情自然，没什么起伏，决定把范例三的表现权交给罗崴去诠释，反正她第一次知道验孕结果，就已经自High过了。

现下，就等着看他的反应如何。

罗崴接过验孕棒，再拿起纸盒看着说明文字。

蓦地，他神情一凛，抬眸望着她。

“多久了？”刚问出口，就认定她一定不清楚何时怀孕，因为她不是每个月有MC报到，更难推断怀孕时间。“准备一下，马上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罗崴一脸严肃，没有兴奋也没有惶恐，苏倩水对他的反应颇为意外。

她以为，他应该会面露喜色，积极的询问她诸多怀孕细节。

“我打通电话，记得带身分证及健保卡。”罗崴掏出手机，搜寻通讯录。

“崴，现在九点半已经过了门诊时间，我明天再自己去医院。”苏倩水不认为事情有这么急迫。

“我有认识的医生，快去换件外出服。”他催促道，一边拨出一组电话。

他三两句话迅速跟医生友人约好诊，然后抬头看着仍未行动的苏倩水。

她只好转身回房，简单换件衣服，拿起皮包跟着他一起出门。

在车上，罗崴难得静默，苏倩水侧望着他始终凛着的俊颜，内心出现前所未有的忐忑。

难道，他一点也不想要孝？

不，应该不会。不过，就算他真的没有照顾孝的意愿，她也会全权负责，因为这是未跟他商量，她单方策画的结果。

只是她内心还是希望，他能对两人的结晶表达一些高兴。

“恭喜，已经六周了，不过还无法看出性别。”医生刘康弘为她照完超音波后，笑着对好友道贺。

他们两人是大学时期在校外社团认识的朋友，虽然毕业后各自往不同领域发展，但彼此还会联络，当他接到罗崴的电话时，原本已准备离开诊所，二话不说的特地为他开大门。

“性别不重要。”罗崴的语气有些淡然，让刘康弘纳闷的望着他。

“崴，如果……没打算留的话，我可以安排手术。”刘康弘发现他神色凝重，似乎从进诊所后就一直绷着脸。

难道，他根本不想要孝？

刘康弘的话让苏倩水惊愣的瞪大眼，立即从检查床上坐起身。

开玩笑，她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孝，怎么可能拿掉。

她美眸瞪向表情严肃的罗崴，他可别说出让她恨他的话。

“当然是……”他果断开口，却止住的先看着苏倩水，这是两个人的事他还是要先询问她的意见。

“倩水，你的意思？”虽然他很喜欢孝，但她似乎从未谈过孝话题，他不确定她的真正心情，因为从她交给他验孕棒时，过于冷静的表情让他内心忧虑。

也许，她不想要孝。

“当然是要生！”苏倩水大声说，语气甚至有些激动。

“是吗？那很好。”她的回答让罗崴蓦地放心了，薄唇微微扬起弧度。

看见他脸上显露一丝笑意，也让她松了口气。

“倩水的身体状况如何？”罗崴担心她体重下降问题，问着好友。

“怀孕初期有些人因为孕吐或一些不适症可能造成体重减轻，尽量维持正常饮食，慢慢就会恢复。”刘康弘解释道，很欣慰听到他们想拥有孝，心想应该很快就能喝到他们的喜酒。

跟刘康弘再询问一些问题，然后约好下次产检时间，他们便道谢的离开。

在车上，苏倩水忍不住抱怨他之前冷漠严肃的态度。

“我以为你不想要孝。”她撇撇嘴道，害她情绪低落了一下。

“我才以为你不想要孝。”罗崴说出同样的话。

“欸？为什么这么认为？”难道她看起来很没有母爱吗？

“因为你对验孕结果出奇冷静。”他以为她已做好打算。

“是你对检查结果严肃得像教官吧。”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

“我是因为担心紧张你的身体，所以才急着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那是我误解你的担心喽！”苏倩水放松的一笑。方才在诊所看他一边询问问题还一边做笔记，她就体会到他关怀的心意了。

“崴，你真的想要孝吗？”她仍有些不放心的询问，因为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喜悦。

“虽然还没有计画，但既然他来报到了，我当然竭诚欢迎。”他已开始在心里思考一些未来规画。

“你是不得不接受吗？”他的表情虽然不再那么严谨，却仍感受不到太大喜悦，让她心里有些介意。

“不，我很高兴。”罗崴左手操控方向盘，伸长右手臂揽住她，侧身在她脸颊亲了下。

“我很高兴你怀孕了，要好好照顾身体及孩子。”他微笑，松开手，将车子驶进公寓大楼地下停车场的车道。

“你的表现不够强烈。”苏倩水脸颊嫣红，因他的话语而欣慰开心，却想要求更多。

“什么意思？”他继续旋转方向盘滑向地下二楼。

“如果你真的很高兴，应该抱着我旋转，然后大喊我要当爸爸了！”苏倩水想起之前模拟的范例一情景，竟然希望他也有那种激动的反应。

罗崴将车停在停车格，然后转头看着她。

“原来你有那种少女情怀的浪漫。”他挑起一道眉，想像她脑中想像的画面。

“呃？”她愣了下，“不能假想一下吗？”虽然也有些意外自己那种几近小女人的幻想。

“可以，待会实现你的浪漫画面。”他勾唇一笑。她的本质并非外在表现的那么冷静成熟，其实还是冀望男人的极度呵宠。

“我可没有强迫你演出喔！”她睐他一眼，才不想看他的刻意行为。

“其实，刚看到验孕结果，我心脏跳得很激动，因为之前怀疑你的身体变化，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确定结果时，心喜大于惊讶。可是你平静无波的表情，让我不敢表达过度的喜悦，如果你不想要孝，我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还加添你的压力。”罗崴解释他之所以压抑情绪的原因。

“真的吗？”听到他的解释，苏倩水完全释怀，一双美臂圈上他的颈间和他对视。“其实，我已经知道怀孕，早就兴奋High过了，所以才想知道你的反应，不敢单方面在你面前表现太激动。”她咧嘴开心说明，在车内微光下，她的黑眸闪着美丽晶光。

“搞了半天，原来我们都在等对方反应啊！”罗崴额头抵着她的笑道，两人表面故作镇定冷静的情绪，差点造成大误解。

“等等，为什么你早就知道怀孕了？”与她分开一些距离，他听出她方才话中有异。

苏倩水望着他，犹豫着不知该圆话或者诚实招认。

“难道，你是有计画性的想怀孕？”他微眯眸，想起她之前一连串的异常行为，此刻全都解释得通了。

他并非思考迟钝才没发现她的计谋，只是他总说服自己尊重她，如果她不想明讲，他也不刻意去探问她的作为。

“是。”她点点头，大方承认。既然他也想要孝，让他知道事实也无所谓了。

“好啊！竟然算计我！”他假装不悦，食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又没让你吃到亏。”苏倩水伸手揉揉额头，咕哝抱怨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可是让他在枯燥忙碌的出差行程中，还能有机会夜夜拥抱软玉温香耶！

“是没吃到亏，不过你太辛苦了。”他再度搂住她纤细的肩，与她的额头相抵，很高兴第一次出差远行不寂寞。

“都怪你出差的时间这么精挑细选，全都避开重要的日子，我如果不追着你，怎么可能中奖。”虽然辛苦，不过成效令人满意。

“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我会尽量配合你，达成你的心愿。”罗崴笑着在她敏感的耳后轻啄了下。

“倩，今晚可不可以……我私下问了医生，不会伤到孩子。”他在她耳畔嗄哑低语，这阵子她总是拒绝他，让他心痒寂寞难耐。

“好，成全你的心愿。”感觉耳根已经开始灼热，她语带娇赧轻声道。

罗崴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然后搂着她的腰际步入电梯，踏进两人温暖的窝。

***

第二天晚上，罗崴回到家，将一叠厚重的目录放在茶几上。

坐在沙发吃蜜饯看幼儿节目的苏倩水，看到置在茶几上的婚纱目录愣了下。

“你挑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如果没有，我明天再请别家送其他目录。”罗崴脱下西装外套，拉掉领带，转身准备进房间。

随意翻了下约五、六家不同婚纱公司的彩色目录，她不解地抬眸问：“什么意思？”

“拍婚纱啊！”她的疑问让罗崴一头雾水。她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拍婚纱？”苏倩水问得平静，内心却有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要拍婚纱？当然是要结婚啊！”罗崴怀疑她是不是没睡醒，还是怀孕太累影响到正常思绪。

“为什么要结婚？”惨了，他竟然起了结婚念头。

“为什么要结婚？因为你怀孕了。”罗崴顿时觉得自己像九官鸟，不断重复她的问题。他走到沙发，坐在她旁边，很想椅她的脑袋，怎么净提出一些心知肚明的白痴问题。

“谁规定怀孕就要结婚？”她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

“中华民国政府没规定，但是我们感情稳定，早晚要结婚的，既然现在有孩子了，就必须提前一步进行。”他语气正经八百的对她说。

“等等，我们感情稳定却没有结婚的必要。”她摇头阻止他的想法。

“什么意思？”这下换他迷惑了。

“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当初也是你提议买房子同居的。”没必要为一纸结婚契约破坏眼前的和平甜蜜。

“我想跟你生活所以提议同居，因为想和你共组家庭，所以才决定买房子。”虽然他仍不确定将来是否会被总公司调派到国外。

“崴，我们从未谈过婚姻问题，现在也不需要讨论那种事情。”他的想法让她讶异，却只能试图平静的和他沟通。

她一直以为他也可以是不婚主义者。

“以前没谈论是因为彼此都忙碌，我不想在你追求工作成就时给你压力，现在你已经升上业务襄理又怀孕了，应该要考虑结婚了。”

“我不想结婚。”苏倩水语气冷漠，他理所当然的言语让她感觉心烦。

“为什么？”看着她蹙起眉头不悦，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原因。

“倩水，抱歉，我应该先跟你求婚，征得你的同意，再按部就班挑婚纱讨论结婚事宜。”罗崴找出错误所在。方才他的行为显然太大男人，虽然要结婚是事实，但他没有事先尊重她的意见便独断而行，难怪她会不开心。

“倩水，我明天给你一个你希望的求婚好吗？”他搂着她的肩安抚道。

“崴，不是那个原因。”虽然他的心细令她欣慰，但她此刻绝不是想要一大把玫瑰花束，他跪地痴情仰望她的求婚画面。

她从来就没有作过结婚的梦想。

“那是什么原因？”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她不高兴的理由。

“崴，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她语气平静道。

“可是你想要孝？”不结婚却要孝，难道她向往当未婚妈妈？

罗崴被这个想法惊愣住，虽然知道她总是强调现代女性要有自我主张跟自我意识，但他绝不能同意她的想法。

“我想要孝，那是我人生的计画，但不包括结婚这一项。”苏倩水诚实以告。

昨天他说过不要再对他隐瞒任何事，于是她决定把想法完全透明化的摊在他眼前。

“你想要我的孝，却不想跟我结婚？”罗崴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崴，我们现在这样很好，只是将来多个可爱的孝，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同居生活跟感情。”感受到他的怒意，她试图说之以理。

“哪里好？”罗崴愤而站起身，伸手用力爬梳墨发，然后转头看着她。“你要我的孩子当私生子？没名没份没户籍？”他极度压抑更大的怒火。

“不是私生子。”苏倩水也站起身，开始委婉解释，希望他能接受她的想法。

“孩子有户籍，冠我的姓，喊你爹地，叫我妈咪。”她将之前曾对小雯说过的观念全盘再对他诉说。

“冠你的姓？入你的户籍？”罗崴吼道，原本想压抑的火气全部倾出。“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冠女人的姓，入别人的户籍！”亏她说得出这种歪理。

“你什么意思？难道冠上我的姓是一种耻辱吗？口口声声说你的孩子，那也是我的孩子！”他第一次对她吼，让苏倩水也不爽了，他此刻的言语根本是十足十的大男人沙猪主义。

“我没有说冠上你的姓是耻辱的意思，只是完全没有那种必要，你不是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是那种另类新潮的女性只是为了借种生孩子。

“我想要孩子、会对你们的人生负责，你只要乖乖点头结婚，什么问题也没有！”原本应该心平气和开心的讨论结婚事宜，此刻罗崴的语气却已显得半强迫。

“屁啦，什么叫什么问题也没有？凭什么我要乖乖点头嫁给你？”苏倩水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女人，遇到大男人行为，只会更激起她大女人不服输的性格。

“你对我哪一点不满意？以我的经济能力，你就算婚后不工作，我也能给你们母子非常优渥的生活享受。”

“对啦，你身价非凡、相貌堂堂外带家世显赫，多少女人想飞上枝头做不事生产只要享乐的凤凰，你肯跟我求婚我应该感激涕零才是。”她轻咬唇瓣，一双美目染上水雾。

可恶！为什么内心突然生起自卑情结。

她一开始交往就知道两人的背景差异，她出自单亲家庭只跟妈妈相依为命，她个性好强不服输，从学生时代就靠着打工，自给自足直到完成大学学业。

毕业后她也在工作上极力争取，却在几个行业受挫后才转而走向保险业。

虽然一开始也是挫折连连，但她却已笃定这才是她要努力的事业方向，这些年来的努力坚持，确实让她得到对等的报酬，但她的人生目标不仅止于此，她还是会奋力不懈的往上爬。

罗崴的成长背景与她相异，他从小家境富裕，从未为金钱所苦恼，高中时就被安排出国念书，直到研究所毕业便被招揽进知名大企业服务。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他还能轻松修完博士学位，他的事业顺遂、领导能力卓越，进公司几年便被拔擢为技术长的高薪高位，他的人生平步青云、无风无雨。

当初他追求她时，她曾因为两人的差距而想排拒，但她却不断被他的性格所吸引，被他的深情所感动，只是她从未作过贵妇梦，不会贪图分享他的财富，她不需要靠男人也能过得惬意无虑。

她想要他的孩子，绝不是想因此嫁入豪门。

“倩水，为什么这么说？”见她美眸漫着水雾，让他的心揪了下，缓和了方才暴戾的语气，一双大掌搭上她的肩，声音轻柔道。

“我没说错。”她低头不想和他对视。

“倩水，我说过我们的相处跟彼此的背景完全无关，我爸妈虽有钱却也不是会用财势衡量一个人品格的势利眼，我虽然年薪优渥，但从未以此为炫耀。我爱你，所以想跟你结婚，想给我们的孩子完整的家庭。”他语气真诚道。

“我爱你，所以才不希望婚姻的束缚轻易破坏我们的情感，不要那纸合约，我们一样能给孩子完整的爱。”她眨眨泛出的泪水，轻声细语解释。

“我不懂你的想法，婚姻对女人才是保障，我乐意给予你承诺。”他抬起她的脸，目光深情地看着她。

“婚姻对女人不是保障，是一种伤害。”他的话语该让她感动，但她心底有根深蒂固的想法及伤痛，让她完全无法认同婚姻。

“为什么这么想？”罗崴非常意外她偏激的想法。多少女人向往婚姻生活，跟深爱的人双宿双飞、白头偕老。

“我看过太多婚姻失败的例子。”

“愿闻其详。”罗崴认为有必要好好倾听，她为何极度排斥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