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范例一，我同事的妹妹的朋友，跟男友交往三年无风无雨，结婚一年就离婚收场。

“范例二，我客户的朋友的女儿，跟恋爱长跑七年的男友，结婚后因家庭暴力闹上法院，纠缠了两年才离婚。

“范例三，我大学学妹的好友，跟男友认识五年，同居四年，结果结婚半年就协调离婚。

“范例四，我客户的朋友的朋友的姊姊，结婚后发现跟老公个性不合，却因为孝忍耐了六年，最后还是选择离婚，她觉得自己带孝所面对的经济压力，还比被婚姻牢笼所束缚的压迫感轻松许多。

“范例五……”苏倩水继续述说着随意捉取就有一百个婚姻失败的案例，罗崴却已经扬手阻止。

“这就是你拒绝结婚的理由，只因为不相干的人的失败婚姻？”他微蹙浓眉，颇难认同。

“要举相干的例子也有，就是我自己的实例，我爸妈的婚姻关系。”那才是她打从心里排斥婚姻的缘由。

罗崴知道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但他并没有追问过细节，因为他怕过问太多，会引起她的负面想法，他从未在意过她单亲的身分。

“我爸妈从高中时代就认识，交往了十年，因为有了我，决定奉子结婚，结婚才一年就出现争执，结婚两年我爸开始有外遇。

“我妈还是深爱着我爸，选择不断的原谅，可是我爸却因她的包容而变本加厉，外遇不断还开始酗酒暴力，我妈很认命地接受他的拳头相向，天真的以为总有一天能感化他、挽回他的心。

“直到他把目标转向幼小的我，我妈才开始思考离婚的可能，我六岁时，他们终于离婚了。我妈摆脱了婚姻暴力，我虽然没有了爸爸却一点也不难过，我发誓一定要让我妈生活更快乐。”苏倩水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诉说童年灰暗，但她脸上仍难以隐藏忧伤的神情。

罗崴听完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为她心疼，也为她的故作坚强不舍。

“倩水，嫁给我，我会给你完美的婚姻，我会爱你一辈子。”罗崴低头亲吻她的发旋，温柔的承诺。

“崴，不要给我压力，我的人生计画里没有婚姻。”他的胸膛很温暖，他的话让她很感动，只是却融化不了内心封闭的那层墙垣一，她对婚姻除了恐惧更没有信任感。

“以前没有计画，可以从现在开始，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但不要让我等太久，肚子大起来可就很难挑婚纱。”他试图以轻松的口吻道。

“崴，很抱歉，不管考虑多久，我还是不想结婚。”她仍是拒绝。

“倩水，你不肯给我机会？不愿相信我们的感情？”罗崴握着她的双肩，黑眸凝着她的水眸。

他已经采取柔性策略，难道还无法说服她的心？

“崴，如果我们真心相爱，为什么要在意有没有结婚？我不希望我们的感情因为进入婚姻关系就变质破碎。”她只想维持现有的同居生活，不想被婚姻改变。

“就是因为我们相爱才要结婚，因为有孝了，所以更要结婚，这不是法令规定，却是人之常情。”罗崴发觉他们的话题又兜回最初的争论。

“为什么你只听婚姻失败的例子，却不去看家庭美满的典范？你从小亲身经历造成的负面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你爸妈的人生不会重蹈覆辙在我们身上。你不是一直主张掌握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被父母、被别人的经历所桎梏？”他试图更理性的对她说理。

“我的人生要自己决定，所以我十八岁就订出人生的大方向，现在的我对年少的计画想法依然不变──我可以恋爱、可以跟喜欢的人同居、可以共同拥有孝，就是不要有婚姻。”苏倩水依然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

“无论如何，我不能认同你的想法，你对婚姻没自信但我有，结婚绝不会让我们的感情变质，结婚才能让我们的感情得到圆满，让我们的孩子在社会上抬头挺胸。”

苏倩水突然推开一直握在她肩上的手，转身走往沙发坐下。

“你说不介意我单亲的身分，但你刚才的话就表现出反感了，如果孩子冠我的姓、入我的户籍，你就会像一般人一样，认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不能在人前抬头挺胸自在的生活。”她闭上眼，突然觉得疲惫。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要曲解我的话。”他走到她面前，急着辩解。

“我们不要再争论这件事了。”她很想结束这个恼人的话题。“崴，以前我们从未谈过婚姻，也没有过什么大争吵，今晚却是我们交往三年来最激烈的一次争执，只因为谈到婚姻话题。

“我不认为这样的坏前兆，让我对结婚还能有什么美好的期待，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提结婚的事，我的想法不会改变，这辈子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再次声明。

“我的想法也不会改变，你有我的孩子我们就要结婚！”罗崴语气变得强硬，第一次对这个想法固执的女人感到不可理喻。

“我说过，我不结婚。”

“我说要结婚！”

“要结自己去结，恕不奉陪。”她不想再谈下去，站起身，转身想回房。

“不结婚就分手！”罗崴狗急跳墙，竟然说出这么没大脑的话。

“你说什么？”苏倩水转过头瞪着他。“好，要结婚就分手！”她也呛声道，然后甩头走向卧房。

***

争吵过后，罗崴去浴室冲完澡，套上睡袍走向主卧室，扭着门把却愣住了。

竟然，被反锁了。

他蹙起眉头瞪着喇叭锁。那个女人竟然真的跟他闹别扭。

他无奈的走往客厅，看到茶几上一叠的婚纱目录，他随意拿一本翻阅。

他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会拒绝和他结婚，他一直以为两人的性格能够包容互补，偶尔的意见不合，他不会跟她争论，而往往她冷静下来后，反而会转过来认同他。

他知道好强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却也是可爱之处，但今晚他却无法对她做出退让。

当他一确认她怀孕时，就已经开始在盘算结婚的事情，但他所构筑的种种美丽画面却被她的一句话扼杀了。

他没想过她竟然如此强烈的排斥婚姻，甚至连他不慎说出分手的话，她不但无动于衷，反而更赌气附和。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善后。

仰躺在沙发上，长腿跨出沙发扶手，双臂枕在脑后，他望着客厅的艺术吊灯发愣。

其实这层五十坪的公寓还有两间空房，但并没有摆放床铺寝具，他只好选择在沙发过夜。屈就一晚吧，明天她应该就气消了。

房里，苏倩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

双人床上少了一个人突然变得好空荡，她不是没有一个人睡过，每次他出差她总是一个人躺在这张大床，但却没有一次像此刻的心情这么难耐烦躁。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第一次说分手。

罗崴总是对她的想法包容尊重，她以为他不是传统的男人，应该可以认同她的观念。

他们的思想第一次完全背道而驰，激烈的争吵让她的身心都觉得累，突然感觉和他产生遥远的距离，曾以为他们了解彼此，但此刻她却对一切产生怀疑。

如果，结婚这件事两人无法达成共识，如果他最终仍无法接纳她的想法，是否，他们真的只有一条路能走？

她说分手是赌气呛声，但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口？

无论如何，她还是不会对结婚妥协，即使会走上另一条路、另一种结局。

苏倩水伸手抚着腹部，“宝宝，你一定要站在妈咪这边。”她喃喃道，久久才逐渐入睡。

因为前一晚太晚入睡，结果她隔天过了九点才醒来，起来时罗崴早已出门上班了。

她走到餐桌看到上面摆着早餐有些讶异。今天应该是轮到她准备早餐。

他们的同居协定是她要求订下的，早餐及家事两人轮流负责，通常都是去外面早餐店买现成的餐点回来，偶尔才会亲自料理。

今天的餐桌上，除了早餐店的鲔鱼三明治及豆浆，还有他亲自煎的金黄荷包蛋，亲自泡的一杯牛奶及一颗番茄。

虽然牛奶早已冷掉了，但她却感觉心有些温热。

这些食物是适合孕妇饮食的，罗崴的细心让她感动。

她将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然后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的吃早餐。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心想跟罗崴的争吵应该只是暂时性，从他特地帮她准备早餐的心意，就可以知道他已经气消了。

他们的不愉快很快就雨过天青。

昨晚阴郁灰暗的心情，也因为这一顿简单的早餐而轻易消散了。

***

晚上，罗崴十点到家，将一叠目录放在茶几上，外加几份列印资料。

苏倩水原想谢谢他早上为她准备的早餐，却在看到茶几上的婚纱目录时，再度心颤。

难道，他还不死心？

“崴，我说过……”她蹙起眉头，真的不想再为同一件事争吵。

“这是我今天找的婚姻美满幸福的实例，你可以列出一百个失败的婚姻，我也可以找出一百个婚姻成功的例子。”他将几份列印资料递给她。

苏倩水接过资料，只看了第一页，便放了下来。

他的用心的确让人感动，但她的信念依旧不变，“崴，就算看到一千个成功的婚姻，我还是更相信一万个失败的婚姻。”她意兴阑珊道。

“倩水，你现在根本是鸵鸟心态，我不喜欢你这种处世态度。”他趁加班之余辛苦找的资料，她竟然连看都懒得看，让他不禁蹙起眉头内心不悦。

原本打算给她时间慢慢思考改变，现下看她的态度，他知道给她再多的时间也是无济于事，他只能选择再次挑明话题。

“崴，你也在钻牛角尖，强迫我。身为女人的我都不要你为了孩子娶我了，你为何执意要负责？难道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的话几乎让罗崴哑口气结。为什么她的思考模式这么不同于正常女人？一般都是男人在赖帐，而现下却是她不想认帐。

“不管你过去的想法如何，对婚姻有多少错误的观感，从现在起，我要你认真思考我们的问题、我们的婚姻！”罗崴几乎是用着对下属交代事情的口吻，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如果你想听原音重播我可以再强调一次，我不要结婚，我绝不会结婚！”她的语气更加强硬。

“我们的感情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结婚，一是……”罗崴顿了下，不想再说出那两个字。

“好啊，那就分手，如果你那么想结婚就去找别的女人！”苏倩水生气的站起身，忿忿的走进卧房。

可恶，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分手逼她结婚，她最讨厌被人逼迫去做她不愿意的事。

她甩上房门上锁，让他今晚再度被关在门外，只能再窝在沙发过夜。

罗崴用力爬梳墨发，气愤不已。难道嫁给他是上刀山下油锅，这个女人竟然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既然她宁愿选择分手也不肯考虑他们的婚姻，那他就顺从她的心愿。

***

第二天苏倩水下班回到家不久，电钤便响起，她开了门，惊愣地看着工人搬进一组寝具及几件家具。

“请问，是不是送错楼层了？我们没订家具。”她急忙阻止工人继续搬运。

“小姐，这是罗崴先生订购的。”一名工人拿出签单给她看。

苏倩水纳闷着他为何要订新床具跟书柜，然后她看见工人探视一下环境，将寝具搬进空的客房，书柜及书桌则搬进隔壁较小的空房。

手机响起，是罗崴的来电。

“待会儿会有人送家具，麻烦你开个门。”他的语气显得客套。

“现在刚送到，你为什么订家具？”她以为罗崴要换主卧的摆设，但为何指示工人放置在原本不使用的空房间？

“虽然分手了，我暂时没打算另找住所，既然房子是共同买的，那就各使用一半的空间，原本的主卧及书房归你使用，我用另外两间空房当卧室和书房，客厅及厨房为公共环境，资源共享。”他语气平静的回答。

“你……说什么？”他的话让苏倩水惊愣错愕。

“不当男女朋友，当室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如果你想另订室友同居条款，等我下班再讨论细节。”

“你的意思是要分手？”她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的决定。

“那是你的期望，除非你想结婚，否则这就是我们昨晚的结论。”罗崴迳自挂了电话。

苏倩水看着断讯的手机，脑袋一时空白。

片刻，她将手机丢向沙发，气愤不已。

“好，算你狠！分手就分手，我才不会哭着挽回你！”她生气的走进卧房，开始翻箱倒柜。

罗崴回到公寓，客厅一片漆黑，他打开电灯开关，空无一人，以往这个时间苏倩水都会坐在客厅看电视等他回来。

他走往卧室方向，却看见房门口堆放一堆杂物，走近一看才发现全是他的衣物。

原本放在书房属于他的电脑、书籍及资料也被挪出来堆放在新书房外，甚至连他放在主卧室浴室里的用品也全被清出来了。

看着被她清出的私人物品，罗崴轻扬唇瓣不怒反笑。可以想像她清理他的东西时生气的模样，既然柔性策略无效，他决定采取激将法。

他了解她的个性其实没有嘴巴上说的那么理智潇洒，她是个重感情的女人，只是不知这场战争需要多久的时间，她才愿意投降妥协。

打开房门，他将东西全数搬进房间及新书房，然后进入浴室冲澡。

苏倩水关在卧房发闷，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把罗崴的东西全部清出去，现在却觉得房里冷清空荡。

虽然他两天没有进入这个房间，但空气中仿佛仍可嗅闻到属于他的味道。

她知道他回来了，但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她清理他的东西，非常潇洒，俐落又迅速，但她的感情却没有办法可以那么快被清空。

她并没有因为他提分手而减少对他的感情，只是生气他竟然采取这种下下策逼她结婚。

她绝不要妥协，既然他想玩游戏，她就奉陪到底。

打定主意后，她拿起纸笔，坐在化妆台前写下条款内容。

片刻，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刚好看到罗崴从浴室走出来。

他身着白色浴袍，浴袍衣带只是随意绑着，前襟敞开大半，露出精壮结实的古铜色胸膛，微湿的墨发覆在俊朗的五官上，更增添几分性感魅力。

他出浴的模样比女人还秀色可人。

苏倩水惊觉自己看得发愣，蓦地内心一颤。她又不是没看过他洗完澡的模样，在吵架之前她几乎每晚都有养眼的画面可看，只是通常他洗完澡，就是他们滚上床的时候。

心慌了下，她急忙撇开视线。从现在开始他们不再是男女朋友，只是普通的房客，她绝对不能再对他的身体有遐想。

她走往客厅，罗崴也跟上前，方才发现她黑眸发亮、粉颊微红的可爱模样，让他很想直接抱起她滚上床，结束这场负气的战争。

两人在沙发上对坐，她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他。

“这是同居新条款，有问题可以商议，还有，既然不是男女朋友，就请罗先生在公共环境注意穿着，走出自己的房间后请服装仪容整齐。”她语气冰冷得像女教官，极力隐藏方才被他的模样所引起的欲望。

“苏小姐，这一点可能有难处，我现在的房间不像你的主卧有附设浴室，我只能使用外面的浴室，没有办法穿戴整齐走出来。”罗崴很故意的跷起二郎腿，让浴袍叉开露出精壮有力的大腿。

他状似低头看着她拟定的新条款，眼角余光却观察着她的反应。

苏倩水看见他的动作，双颊突地发热，他半裸露的大腿让她想起他经常脱下浴袍时，身上连内裤都没穿。

这个男人根本是故意的，她又恼又羞，害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她拿起另一份纸张挡住视线，假装专心研究自己写的条款。

罗崴憋着笑，原来他还有“美男计”可以当筹码。

苏倩水新订的同居条款，和旧版只有些许差异，各自使用的空间各自打理，而共有空间仍轮流清理，只是废除了轮流为对方准备早餐这一项，还有增添了一些互不侵犯干涉的约定。

罗崴无异议，准备拿起笔签名。

“等一下，签这份！”苏倩水把手上那份递给他，方才新增加一条服装仪容守则。

他看了下，微勾唇角，然后签上名字。

“最后一条不保证能做到，但我尽量配合，不会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罗崴意有所指，微笑的站起身，走往他的书房。

他有信心这场战争应该能轻易获胜，因为她对他很有“感觉”。

苏倩水看着他签好的条款，他方才显出得意的表情，让她感觉屈居下风。

抿抿唇瓣，今天只是她一时定力不够，她很快就可以不为所动。

除非他决定放弃结婚，否则她就好好跟他当相敬如宾的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