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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我刚吃完早饭,南郭晴就抱着新衣服和新鞋子跑来我房间。
她把衣服鞋子往我床上一扔,嚷嚷着要我把新衣服换上。
南郭晴已经换上新装了,她全身粉红色,上身穿粉红色大袄,下身穿粉红色棉裤,连鞋子,也是粉红色的厚底棉鞋。
我打趣道:“晴二小姐,你整个像一朵桃花。”
南郭晴笑着回答:“你猜对了。我就是喜欢桃花,所以让二娘给我做了一身粉红色,还在上面绣着桃花。不信你看——”她靠近我,伸出衣袖,让我摸上面的刺绣。
我细细一看,惊呆了。窄窄的衣袖边,绣着的桃花,与真的桃花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真的桃花,还艳丽好看。
桃花本就粉红色,但是细看,花瓣却有颜色差异,越靠近花蕊,颜色越深。
上面绣的桃花,花瓣从最初的淡粉色,变成了粉红色,再慢慢变成玫红色、紫红色。上面的花蕊,蕊头是金黄色微黑,蕊茎颜色为嫩黄色。花萼的颜色是深红色。旁边还有两片绿叶子点缀。
我一直觉得,我母亲刺绣是最好的,她绣的东西,栩栩如生。现在看来,南郭晴的二娘,只怕比我母亲还技高一招。
我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刺绣都绣在衣裤边缘,小巧且精致。上面的桃花,姿态各异,有含苞待放的、有已怒放的;有侧着的、有正面的。连鞋面上,也各绣着两朵桃花。
这些桃花似有生命、在争奇斗艳。要出这效果,不单单绣娘的手艺要好,连丝线也很讲究。这丝线,手感细腻又结实,应该是蚕丝线。蚕丝线细而不易断。十分珍贵。染色工艺也好,颜色纯粹、艳而不俗。
我不禁赞叹道:“你二娘手可真巧!”
南郭晴得意地说:“那是自然。别的地方我不敢说,整个融城,我二娘的手最巧了!”
她在我面前,转了两圈,说:“你看,我穿着这新衣服,好看吗?”
只见她肤质细腻光洁,白嫩如瓷玉;小脸圆鼓鼓,两颊因为刚才跑得急且天气寒冷,红彤彤的;睫毛长且浓密;眼睛大且黑白分明;鼻子小巧,小嘴巴粉嘟嘟的。再配上这一身的精致桃花装,美不胜收。
我不住点头,赞叹道:“真好看,真好看!”
南郭晴推了我一把,说:“你也换上衣服看看。我让二娘给你绣了梅花。我觉得红梅最适合你。”
我诧异道:“为什么?”
南郭晴笑着说:“感觉!”
我爬上床,放下帐幔,换上了新衣、新鞋。
这刺绣功夫果然了得!我身上的梅花,也绣得栩栩如生。
我收起帐幔,跳下床,笑着也转了两个圈,说:“如何?”
南郭晴眨巴了下眼睛,说:“很好看。不过,我觉得还是我最好看。”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是当然。”
我知道,自己因为饥寒受冻多日,全身瘦骨嶙峋、皮肤皴裂,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才妥当。真是难为南郭晴了,还能说出“很好看”三个字。
南郭晴拉起我的手,说:“走吧。”
我惊讶道:“去哪?”
南郭晴回答:“去赴宴啊。”
我惊讶地嘴巴张大,足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问道:“这才几点,就开饭?”
南郭晴解释说:“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宴会将从早上持续到晚上。大家都会相互串门。可惜,我太小了,还不能出去串门。”
原来如此。莘城也有小年,不过是用来打扫卫生的。还是融城人会享受。
我忍不住问道:“那你们家,会有谁来串门啊?”
南郭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有我家的一些亲戚。”
我无语。
南郭晴接着说:“听我爹说,今年融城的城主会带着他的夫人一起来我家坐会。不知是不是真的。”
我浑身激动起来。这几天,我忙着研究语言,几乎忘了自己来融城的真正目的。我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南郭晴的下一句话,把我的话堵回去了。
她说:“听我爹说,今年锡城的贾城主也会来我家。”
冷气直窜脑门。锡城城主在融城自由活动,还去串门?傻子都明白,他与融城的关系。
我的心像冰窟,往全身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冷气;原本温暖的四肢,变得冰凉;连嘴唇,也冷得直哆嗦。
南郭晴停下脚步,说:“你怎么了?手发凉,连嘴唇都白了。是不是衣服不够暖和啊?”
我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要是这会身份暴露,必死无疑。我回过神来,努力不要自己沉浸在愤恨、悲凉中。缓了会,我发现自己的身体,重新暖和了起来。
我咧嘴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刚才一阵哆嗦,可能是被寒风吹着了吧。现在,又好了。”
我很想退缩,和南郭晴说身体不舒服,不去参加宴会了。可是,我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命令我必须得去。我得亲眼看看,是谁,杀了我的父母、家人。我得亲眼目睹,我的姑母,如何在杀了我全家的弑兄凶手面前,谈笑风生、笑靥如花。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体会到,自己的困境。我有些绝望,我希望自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厅里温暖如春,四个角落都生着大大的火盆,火盆中火舌肆虐。有一个仆人立在一旁,身边放着木炭盆,专门负责为四个火盆添火。大厅中间放了一张大餐桌,上面放着一些水果和精致糕点。
大厅里坐着男男女女在说笑,和上回一模一样,连位置,都没有变。
我和南郭晴进入大厅,向大家行了屈膝礼。
南郭晴的母亲站起身,说:“晴儿,你坐我身边来。小姑娘,你——”她声音还未落。
南郭彬站起身,笑着说:“大嫂,让那小姑娘坐我旁边吧。自从上回抱她回来,还没好好瞅过呢。听说,她会说话了?”
南郭晴的母亲笑着点头,说:“二弟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好。听晴儿说,那小姑娘会开口说话了。不过,我们也都还没听过呢。”
既然大家都对我是否会说话如此好奇,我便开口说:“多谢大夫人,多谢二老爷。”我听仆人都这么叫。
南郭言笑着说:“孩子挺伶俐的,快入座吧。”
南郭晴早就奔到她母亲怀中去了。
这里的座位做得很大,坐上两个大人,都绰绰有余。
我走到南郭彬的旁边,再次行了个屈膝礼。
他笑着拉我在他身边坐下,低头问我:“小姑娘,你喜欢吃什么啊?”
我有些害羞,不知如何回答。我很久没吃水果和糕点了。
他便兀自取了个橘子,剥了皮,放在我手心。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以前,我父亲总是抱我在膝头,给我剥橘子吃。
我嗫嚅着说:“多谢。”掰了一瓣橘子,放在嘴巴里嚼着,真甜。
一旁的娇娘开口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啊?”
我一着急,呛着了,涨红了脸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呛出来了。
南郭彬伸手拍着我的背,柔声说:“不着急说话,先把橘子咽了再说。”
我把嘴巴中的橘子咽了下去,开口说:“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个乞丐。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别人都叫我‘小乞丐’。”
听了我的话,南郭晴第一个先抽泣起来。接着,我看见对面的二夫人,也在抹眼泪。
南郭彬朗声说:“小姑娘,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你就叫‘悦’。”
南郭言大笑着说:“好事,好事!大家都开心点。一会,还会有贵宾到来。”
听了南郭言的话,我不由自主地浑身微微一颤。
南郭彬并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低声说:“别害怕,有我呢。”他以为我怕生。
我转头看向他,挤出笑脸,说:“为什么为我取名为‘悦’啊?”
南郭彬看着我,回答说:“我希望你以后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忘记不愉快的事情。”
我暗自心惊,看着南郭彬的眼睛,希望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可是,他目光平静,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世。
我暗想:他应该是随口取的名吧?
我低声说:“谢谢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