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才走进家门，陆奕凡要孙依玲自己先进去，自己则去照料花圃。

说是花圃也实在有点名不副实，因为他将那块地画分成两部份。其中一部份被他规划成蔬菜乐园。

他只说——他喜欢蔬菜！所以便开始种植，反正他喜欢，而且自己种菜省钱又健康，所以孙依玲当然也就没有反对。

孙依玲微笑的穿过走廊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看到一对打扮入时的男女，倨傲的站在大厅中央打量着环境。

“早安！”她见了，立刻露出欢迎的笑容，“请问有什么地方可以为你们服务？”她满心以为是要来住宿的客人。

亮丽的女人转身看着她，对方高傲的样子让孙依玲有一瞬间的怀疑，好像她才是这间民宿的主人似的。

她的脸画着细致的彩妆，黑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在设计典雅的水晶发饰妆点下更加闪亮。

“你好。”她的声旨很悦耳却显得冷硬，“你应该是孙依玲小姐吧？”

孙依玲点点头。

女人走向她，站定在她面前，上下的打量了一遍，“我先自我介绍，我姓钟，钟元珍。”

“你好。”孙依玲接过她递上来的名片，有些困惑的问：“请问你们是来住宿的吗？”

听到声音，阿福婶从屋后的厨房急步走了出来。

“阿福婶，怎么了？”孙依玲觉得奇怪，因为她看起来似乎非常困扰，眉头紧紧皱起。

“这两位先生、小姐是从台北来的。”阿福婶对她说明，“他们要找你，说是要谈买房子的事。”

“买房子？！”孙依玲楞住。她没什么房子要卖啊！

她看向两个陌生人，等着他们解释。

“你好，孙小姐，”一直没有开口的男子这才打破沉默，“我是代表‘清心园度假山庄’来与你协谈上地买卖的律师陈宏俊，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听到消息，我们公司已经取得后山的土地产权，近期就会规划这里成为全台湾最大的度假村。”

是知道他们要来建度假村，但是她不认为这跟自己有任何的关系，反正他们建他们的度假村，她守苦她的小民宿，八竿子打不着边。

“请坐吧！”毕竟来者是客，孙依玲率先坐在桧木打造的圆椅上，顺手倒了两杯茶给钟元珍和陈宏俊。

两人对看一眼，坐了下来。

“目前我们打算建造三十二间的度假别墅，外加可容纳百人的露营场地。”陈宏俊拿出公事包里的工程图，“请你过目一下。”

孙依玲莫名其妙的低头看着，蓝色的纸张画着复杂的线条，她将嘴一撇。她看得懂才有鬼！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下意识的，她看向窗外，梭巡着陆奕凡的踪迹。只有看着他，她才会稍稍心安一些。

阿福婶似乎意会她的想法，急忙走出去，准备叫陆奕凡进来处理这件事。

没有多久，陆奕凡走了进来，他的衣服因为整理花圃而沾上泥土，虽然穿着简单的棉T、七分裤外加一双夹脚拖鞋，但看在孙依玲的眼里，他还是最帅的男人。

“怎么回事？”一进门，他便低沉的问。

“他们拿这个给我看。”孙依玲指着桧木桌上的蓝色纸张。

他站在她的身旁，低头看了一会儿，最后目光一敛，“等我一会儿，”他的手很脏，“我先去洗手！”

他根本没有花心思跟两个陌生人打招呼，看到建筑蓝图，已经知道对方来的目的。

度假村的建造规画也包含孙依玲民宿的这块土地，而对方是来商议买卖土地的事宜。

他很快回到孙依玲的身旁。

她一看到他便起身，移到一旁落坐，将泡茶的工作交给他，他也慢条斯理的接手。现在他比孙依玲更喜欢泡茶，而且他还有一个专属的茶壶，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

“孙小姐，我们的时间很宝贵，没空看你们泡茶！”钟元珍不耐的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身为跨国集团在台分公司的一级主管，她总是觉得高人一等。

陆奕凡阴郁的看了她一眼，对她语气流露出的鄙夷感到极大的不满，“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如果你没空的话，大门在那里，请自便！”他在自己的杯子倒满茶，冷冷的下逐客令。

直到这时，钟元珍才第一次正眼瞧他。

她可没料到会在这个偏远的山区见到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有着连女人都会嫉妒的完美五官，虽然穿着随意甚至有点土气，但却奇迹的无损于他优雅的体态。

而他的脸——她竟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见过你吗？”她忍不住开口问。

“没有！”他瞄了她一眼，口气没有任何温度，然后立刻移开视线，啜了口热茶，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

他拒人千里的态度有些伤人，钟元珍感觉面子挂不住，毕竟她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不论外貌或能力，她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没想到今天在这山区竟被个不识相的穷小子如此冷淡对待。

“因为我们规划的区块包括了这栋房子一百五十坪的土地，”她清了清喉咙，不客气的说：“我们公司很有诚意想要跟孙小姐商议买下这块土地，当然价格方面，也会展现最大的诚意。”

就算她再有诚意都没有用！孙依玲心想。

“我不卖！”她拒绝。这是她父母毕生的心血，她当然不可能在爸爸过世还未满一年就把它卖掉，若她这么做的话，以后还真不知道用什么脸去见父母了。

她的拒绝似乎早在钟元珍的预料之中，但见她劝道：“孙小姐，这种好机会不会天天上门，这里本来一文不值，但因为我们公司打算投资，所以才能有幸的向前发展。”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关我的事！”孙依玲看到她有些咄咄逼人，手不由在桌底下紧张的放上陆奕凡的大腿。

陆奕凡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瞪了钟元珍一眼，要她收敛态度，不然他会很乐意把她打包丢出去！

看到他严厉的眼神，钟元珍先是一楞，气焰微微一消，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当度假村开始建造，这里不论是土地或是房子的价值都将水涨船高，我们公司将使居民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我们现在过得也很好啊！”孙依玲天真的说。

听到她的话，钟元珍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有人会不想要更好的生活吗？”她的语气有点讽刺。这个女人实在上不了枱面，偏偏她身旁那个看来很不错的男人把她当成宝贝似的。

孙依玲嘟起嘴，闭上嘴。

陆奕凡捏了捏她的手。

“你在这张设计图上也看得很清楚，”钟元珍指着设计图上的一点，“因为你的土地正好位在我们规划为进出度假村的道路上，我这么说，你就应该明白，站在我们公司的立场，一定要取得你的土地才能使这个计画顺利推动，今天我来就是希望双方能够顺利的合作，另一方面也是想告诉你，你的让步带来地方的繁荣，更可以替自己赚到为数不小的财富，所以我奉劝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回答。”

“我不需要考虑，”她还是一口回绝！“不卖。”

“别太急着给我答案。”钟元珍站起身，“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我会再来的。”

“拜托，你听不懂人话吗？”孙依玲对于她自以为是的态度，感到惊讶，“我说不卖，所以你不用再来！”

钟元珍留下计画书，“有空的时候看一看。”

这样的交易对孙依玲这个看起来毫无能力的女人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她一点都不认为对方会不妥协。

更何况，公司也已经征信过孙依玲的一切资料，因为父母生前的贷款未清加上为了重整又贷的金额，她欠农会的钱就有五、六百万，即使好好经营民宿，她也得花好几年才还得清，如果愿意卖地，她不但有钱还债更能过优裕的生活。

这算盘该怎么打才有利，孙依玲应该很清楚。离去前，她忍不住又看了陆奕凡

一眼。

虽然他的高傲令她有些不快，但她真的觉得他眼熟。纵使穿得很简便，但他的气度明显跟这地方格格不入。

看到陆奕凡很冷漠的回视她，钟元珍立刻不自在的收回视线，带着陈筷离开。

“喂！”孙依玲不悦的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我说我不卖！”

她不死心的打算追出去。

陆奕凡长手一伸就把她给拉了回来。

“别追了，他们走了。”他硬是把她压回椅子上坐着。

“可是我不卖！”她气呼呼的重申，“她那副样子好像我一定会因为钱而把这里卖掉似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牛皮纸袋抽出计画书，仔细的看了一会儿。

“老实说，”就生意角度来说，对方倒是开了不错的价码。陆奕凡淡淡的开口了，“他们愿意出三千万购买土地和建物，所以这场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

三千万？这数字高得令她咋舌。

“就算再划算，我也不卖。”孙依玲重重的呼了口气，坚决的摇头，“反正我又不缺钱。”

“你确定吗？”他怀疑的看着她。要维持一间民宿并不容易，更何况之前有很多年的时间，因为孙爸爸的病，民宿几乎没有对外营业，就算不清楚她实际的经济情况，可白痴都知道坐吃山空的结果是什么！

一个简单的问句令她不由哑口无言。

“没错！我是欠了农会一些钱。”她不情愿的承认。

陆奕凡的眼底依然写着怀疑。

“好吧！”她叹了口气，“我大概欠了几百万。”

看地的头低得都快黏在桌上，他笑了出来。

“你竟然笑得出来，”她嘟起嘴巴，“民宿得要正常的营运，不然我缴不出贷款，若缴不出，就算我想留下这里也是天方夜谭。”

他侧过头在她嘟起的红唇上印上一吻，“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他好像根本就不把她的烦恼给放在心上，真不知道他是觉得没什么好烦的，还是根本就不在乎她的烦恼！她真心希望是因为前者。

陆奕凡拉下她的手，紧握在手中，他的目光移到牛皮纸袋上的公司名称——或许真是冥冥中早有注定，在离开多年之后，他们竟会在这里重逢。

伸出手，他将她抱到大腿上，他喜欢拥抱她的感觉，他轻轻的椅着她，如果她内心深处真的希望一切都不变的话，他会让她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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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对方再有诚意，孙依玲还是不打算将父母的心血卖掉，所以她照着自己的计画继续经营着民宿。

对此，陆奕凡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是默默的守候一旁，她想怎么做，他都由着她，尽可能予以协助。

“依玲，你的电话！”阿福婶朝屋外喊道。

“喔。”应了声，孙依玲脱下手套。今天中午过后就有房客要来，她把握时间到园里采了些新鲜的蔬菜，打算拿来当晚餐。

“剩下的我来就好。”看到她沾到泥土的脸，陆奕凡不由露出笑容，“等一下记得洗把脸。”

“好。”她随手将脸一抹，回他一笑。

她的样子让他有股冲动想要吻她，他也没打算压制自己的情绪，拉过她，用力的吻了她一下。

“拜托，”她脸红起来，“我脏死了。”

他低下头研究自己的衣服，“我也好不到哪去。”他拍了她一下，“快去接电话吧！”

她立刻越过他，走进屋子，对阿福婶一笑，接起电话。

是农会打来的，她脸上的笑容，因为刘主任的话而变得凝结。

“这是强人所难，”她激动的挥动手臂，“我如果一直缴息正常的话，你们凭什么要求我提前还款！”

刘主任爱莫能助的表示是上头的指示，至于是哪个上司，他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她气愤得几乎无法思考。民宿正慢慢的步上轨道，她是那么的努力，陆奕凡也是，而现在农会要求她在三个月内还钱，无疑是宣告他们之前的努力全是白费！

“是不是要建度假村那些家伙的意思？”她红了眼眶，直将矛头指向那个大财团，“他们要逼我把这里卖掉对不对？”

刘主任清了清喉咙，语带保留的说：“这是农会跟你之间的借贷问题，你不用做其他联想，总之，三个月内你若是不把欠款还清，我们会申请查封，不好意思。”

不等她有任何的反应，他飞快的将电话给挂掉。

听到彼端传来断讯的声音，她没有费心将话筒给挂回原位，双手捂住脸，缓缓的跪坐下来，她的泪水慢慢的流了出来，然后无言的泪流逐渐变成抽泣，最后是无法自制的哭泣，她感到沮丧强烈的袭来。为什么在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之后，结果竟然是白费一场……

一进门看到她泪水奔流，身子几乎缩成一团，似乎想要缩进角落里的样子今陆奕凡着实一惊。

“怎么回事？”他蹲在她面前，轻触着她柔软的发丝。

她抬起头看着他，强迫自己缓慢的吸一口气，由一数到十，借此压下沮丧，但是没有用，她哽咽一声，投入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有力的拥抱无声的安抚她的情绪。

等到她心绪稍稍平复，他才问道：“到底怎么了？”他拭去她颊上未干的泪痕，注意到她的手因为他的话而捏成拳头。

他轻柔的覆住她的手，然后拉她一起站起来，抱着她坐了下来。

“这里会被查封。”她幽幽的开口，才说完，眼泪又要流出来。

“为什么？”看到她眼眶的泪，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她简短的将方才的通话内容说了一遍，“所以除非我能够在三个月内还钱，不然他们就要查封这个房子！”

他仔细的思索着她的话，大概可以猜出农会突然要她还钱的原因，毕竟金融机构情愿跟对己方有利的对象打交道，而孙依玲跟清心园度假村——两者很容易让人判断该选择那一边。

“他们无异在逼我结束这里。”她沮丧的说：“他们怎么可以？”

“他们当然不行！”拍着她的后背，陆奕凡看到阿福婶一脸担忧的站在不远处，“但是你忘了，还有我在。”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知道有他在，但是这次，就算有他在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她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钱还清。

“现在别想太多，你回房间去休息一下。”他低声交代。

“怎么可能？”她心乱得无法好好的休息，“下午还有客人要来。”

“我跟阿福婶会处理。”他扬起眉，语调很坚持。

“是啊，我跟奕凡应付得来，你就好好休息吧。”看孙依玲深受打击的样子，阿福婶连忙帮着劝说。

看出他们的担忧，孙依玲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但成果不彰……

他索性右臂勾住她的膝盖，轻而易举的抱起她。

她急忙抓住他的肩膀维持平衡，“我可以自己走。”她轻声的说。

“我知道。”他占有欲十足的亲吻她柔软的唇，一点也不在乎阿福婶就在一旁，反正他们如此亲密，阿福婶这个老人家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我想抱你上去。”

叹了口气，她窝在他的怀里，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现在她的心很乱，确实也无法静下心来做事，或许回房里躺一下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她真庆幸有他在，少了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