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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绿荫织造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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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银弦亲眼看到旌姬时,他立刻就明白对方正在烦恼什么了——笼罩在黑发少女头上的那种“郁结”气场,和向她挑战前的蓝佳丽简直一模一样。“呐,晚饭想吃什么?”他先亲切地拍了拍旌姬的头。

“随便啦,学长你拿主意就好……”

考虑到她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情,银弦便选了学校附近一家虽小却不错的饭馆,门窗装饰着常春藤,倒有几分雅致。两人点了菜,接着就是默对着两杯水。尤其是旌姬,一直把脸藏在水蒸汽里不吭声。

“在家几乎天天跟着老爸赴宴,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烦啊。真是的,虽然海牙没在饮食上亏待学生,我还是希望学校的师傅能有我们家聘请的厨师的水平……”

诉说者若不主动开口,倾听者问也问不出由衷的话。银弦边擦着餐具边开始自言自语,一方面保持气氛不致太僵,另一方面也给旌姬的第一句话留足思考时间。“那个,银弦学长……”第一道菜上桌的时候,黑发少女终于说话了,“我……我这样是不是很小心眼?”

“嗯?针对什么?”

“是……今天刚回来的冷秋棠学长……”

“啊,我知道。他出国前在高一(11)班,这次会到二年级的同一班去吧。中午你不是刚和他俩一起吃了饭吗?”眼镜会长掰开一次性筷子,“是不是冷秋棠他人不好?”“不,完全没有!他头脑聪明,性情随和又照顾人……不然是怎么当上‘谋士’的呢。”旌姬垂头丧气地搅着汤,“也许是我太习惯魅堂大人身边‘只有我’的生活了……秋棠学长是他的青梅竹马,我本来就是次要的,明明知道这一点,心里却总是有些不是味儿……”

——“次要”?谁说的?

银弦轻轻眯起眼睛,想起出来之前与魅堂的短信对话:

“我的副会长,我要和旌姬单独商量些事,晚饭时间借她一用。”

“如果你做出让她心神不宁的事,我之后会好好和你理论的。”

只要提出关于旌姬的要求,这位骑士统领就会像保护雏儿的大鸟一样进入警备状态。多亏两人不同类型的迟钝,才搞得相处三个月还好似隔着一堵墙,给自己提供太多机会了。“那家伙竟然不主动来开导你,果然不是合格的上司……”银弦意味深长地笑着,“旌姬,你的表现根本不是什么小心眼,真的只是‘不习惯’罢了。既然你认为冷秋棠是好人,与其逃避不如多去和他接触啊。”

旌姬一时觉得有些意外:“学长,这算是鼓励我吗?”

“怎么理解随你高兴,还是那句话,别想太多——还有疑问的话,我随时都欢迎你哟。”

“嗯……嗯,谢谢……”

银弦瞪起眼睛:“怎么还阴沉着脸呢,打起精神来好好吃饭!再不笑一笑的话,我可要生气了哦。”

完全不符合这位学生会长风格的安慰语言,最终还是让黑发少女露出了安心的愉快笑容。

另一方面,并不知道自己其实被随从“抛弃”了的魅堂和秋棠一同吃过晚饭,临时停在二(3)班门口休憩闲谈。“以后玉书就可以轻松些了吧,有些事,我想还是你办比较适合。”“鹰王骑士”随时不忘工作。“御柱们可是围着御座转的哦,我的那部分当然会好好负责。”秋棠调皮地眨眨眼,忽然又把视线转开去:

“呐,魅堂,我想问个有关旌姬的问题。”

教室里的巧妤正想走出来加入他们,听到这句话时立刻刹住了脚步,靠在门边凝神倾听起来。

“中午和我们在一起的,是‘平时的尉迟旌姬’吗?”

金眼少年一时无语,但在秋棠催促的目光之下,还是摇了摇头。“平时她……没那么拘谨,今天的表现过于不自然了。”魅堂吐露了真实的想法。“的确,与你在电话、短信里描述的相差好大。”“华章骑士”垂下了睫毛,“你的说法不是‘单纯却坚强,兼备骑士的热情与勇气’吗?但旌姬今天却总像在避着什么……是不是因为我?”

“秋棠,你想得太复杂了,为何凭空这样猜测……”“是直觉啦,女孩子的第六感很准的!哦呵呵……又说错话了。”

听到这里,“阴阳骑士”便静静地转身离去,附带一声叹息。

唉呀,又有麻烦了……如果协调得不好,这对主仆之间可是会再次生出隔阂来啊。

夜色下的海牙学院里只剩下初三和高中部的学生。晚自习是心态最平和的时候,回到高二(11)班的秋棠正静静地看书;旌姬在默背三大产业各自的作用;英佳则在旁边左手电子词典、右手印刷词典地做英文阅读练习。骑士团成员们已完全回归学生的身份,为了自己的优惠待遇和大团长的青睐而努力着。

因此,谁也没料想到接下来发生的突袭。

学院正门外,微弱的烟头火光映出了紫发女子的面庞。抖开手上的校内地图,夏澄边注意着不要烧到纸面边寻找某处。“供电室……这里吗?”她优雅地摘下颈上的项链,对着那里晃了晃,“呵呵……中心花园的东北方,可别搞错了喔。”

希腊神话中,卡德摩斯杀死战神的圣物毒龙后,遵照雅典娜的吩咐拔下龙牙种到地里,收获的却是全副武装的战士。而这条项链正是从神代流传下来、附有诅咒的可怕“神器”。那天彩莉看似消灭了那些傀儡武士,但只要力量的源头夏澄还活着,他们就会不断再生。只见一颗颗“龙齿”无声无息地没入泥土,描画出谁也看不见的轨迹潜进了平静的校园里。

不祥的黑影在黑夜的掩护下活动。

终于看到目标时,傀儡们按照命令,举起了手中的利器——

“——噼啪!!”

全校的人工光亮在同一时间消失了。下一秒钟,各个教室就卷起了尖叫夹杂着欢呼的怒涛。“停、停电啦?!”旌姬吓得往后一跳,把项坠里小睡的吸血鬼惊醒了过来。“小姐,出事了吗?”他急问。“没、没。布雷顿,‘早上’好……”黑发少女刚干笑了两声,就被神经末梢猛地传来的异样感惊住了。

这气息……不是人工兽,是比它们强大数倍的异界存在!

“——呜吼吼吼吼吼!!”

仿佛在向谁挑战一般,骑士团办事楼前突然扬起恐怖的咆哮,半空紧接着升起了冲天的火炎。“什么?!”“牙之御座”顿时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没看到敌人所在,却被另一个身影挡住了视线——

像花瓣一样从三楼飞舞而下、浅绯色头发的少年。

那火焰和吼声使原本就失去了秩序的学生们乱上加乱。比邻的两个高一班级里,不约而同地冲出了水与火的操纵者。“天捷……”旌姬刚想说什么,“海皇骑士”就眨眼一笑,亮出了锋利的三叉戟:

“我会保护你的同学们,快去你侍奉的骑士身边吧!”

咬咬牙道了谢,旌姬掉头向高二教学楼飞奔而去。远远看见那鹰羽色长发飘动的身影时,她以最快速度抽出腕带里的剑,放声高喊道:“魅堂……”

“大人”二字还未出口,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的上司追逐着另一个身影而去的景象。“秋棠!你去哪?!第一天别乱来……!”魅堂没叫酌友只得拔腿便追,任那声呼唤被风吹散得一点不剩。

“魅堂……大人……?”

徒劳地朝他伸去的手,碰触到的只有空气。

二米高的身躯,四只巨足践踏着大地。怪兽昂起长满鬣毛的“其中一个”头颅,骄傲地在现代世界里夸耀自己的力量。谁知周围突然狂风大作,无数绿色和棕色的东西朝它席卷而来——

“呜噢噢噢噢……?!”

巨兽怒啸连声,看清自己的四肢和脖子都被树枝和藤条绑得结结实实时,两位骑士已经冲到了面前。“奇迈拉(Chimera)……!”秋棠倒抽一口冷气,“希腊神话中的魔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名为奇迈拉的怪物有一个狮头和一个公羊头,尾部是一条蛇,身体像羊,四爪却似虎。它是女妖厄喀德那和巨人堤丰的后代之一,也是九头蛇许德拉、地狱犬刻尔柏洛斯的姐妹。“希腊神话?”魅堂皱起了眉,“难道与雅歌杀掉的‘夜魔’……是一个人派来的?”

秋棠立刻警觉地看他:“以前就有神话生物出现过?”“嗯。”御座举手往胸前一掠,放下手来时,紧握住的已是溶入夜色、释放着冰冷杀气的“夜鸩”之剑。“呜吼吼吼!!”奇迈拉突然放声怒号,两个头用力撕咬起捆住自己的植物来,眼看就要脱离束缚。“不能让它到别处去!用风神结界……”魅堂正要出手,却被谋士官按下了。

“这个恢复状态的好机会,可不要跟人家抢呀。”

留给青梅竹马一个甜美的笑容,少女般的少年倏地跳离地面,如展翅的鸟儿般大大伸开了双臂:

“树木啊!广布绿荫,助我一臂之力!”

刹那间,发生了绝对不合常理的事。大道两旁的树木忽然“活”起来了,无数粗长的枝桠蛇一样地涌向秋棠,在空中纵横交错,直至编织成封闭的空间——巨大的木之鸟笼挺立在办事楼前,将它的创造者、魅堂和魔兽一起关在了里面。

“这样你就无处可逃了哦,奇迈拉。”

在枝条之上优雅地立着,秋棠美丽的身姿宛如梦幻,这就是“华章骑士”的真正本领——植物操控。双头魔兽也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喉间立刻随着低鸣渐渐膨胀,两口一张,汹涌的火焰洪流便奔泻而出。“风筑城防!”“鹰王骑士”一声厉喝,以风盾冲散了第一波攻击。“魅堂,它是吐火兽,小心别成了它的帮手!”秋棠大喊。火因风为害,他清楚这一点才着了急。

风对火……岂不是等于自己在和旌姬交手?!魅堂心里顿时一震,谁知下一秒钟,树木之笼外便响起了随从少女焦急的叫声:

“魅堂大人!秋棠学长!你们在里面吧,请回答我!!”

明知很快就会被烧掉,秋棠还是立刻用枝条捆住了奇迈拉的嘴。“用‘风音’传话出去,告诉旌姬交给我们就行了!”他催促道,“她和这魔兽属性相同,加入战局只会陷入险境……”“谢谢你关照她。”魅堂感激地点点头,随即从枝条缝隙里召来了大气的细流——

再说在外部等待回音的旌姬,正不安地紧盯着里面时隐时现的红光,上司的声音忽然被一阵呼啸的风带到了耳边:

“旌姬,我这里有秋棠,没问题的,你快回去保护班级吧!”

与此同时,树木之笼里猛地发出了一声爆鸣,但现在什么声音也无法撼动随从少女的神经了。

啊啊……原来,我已经被取代了吗。

“……布雷顿,可以替我回去找天捷么?向他说一声他就明白了,可别让我班上的同学跑到这里来。”

“那小姐您呢?!”金发吸血鬼立刻现出了身形。“我留在这里,应该总有用上我的时候。”旌姬静静地抽出了“刻尔柏洛斯”,“身为随从,在战场上本应不离主人半步的,即使……他不需要我。”

布雷顿知道无法说服她,只得咬咬牙向教学楼翻飞而去。旌姬则快步赶到树木结界的近处,沉下心感受内部的力量波动。

风与木的气息,是两位骑士的;至于敌方那只怪物,虽然满身魔气,却毫无疑问是来自已经远去的时代的……

“‘神话兽’……?”

连说话人自己都没发觉,一个只有特定人群才知晓的名词刚刚从她嘴里跳了出来。

奇迈拉刚从齿缝中喷出烈焰烧掉枝条,“鹰王骑士”的致命风刃就三连发地冲过来了。不想它十分灵活,像瞪羚一样踏着盘根错节的树木,上窜下跳中全部躲了过去。“秋棠!”魅堂高声向同伴示警,“华章骑士”把手一挥,两根碗口粗的藤蔓立刻以X形抽向奇迈拉。“咔!!”虽躲过了当胸一击,怪兽的两支羊角却被打得粉碎。

“呜吼吼吼吼……!!”

又痛又怒的奇迈拉仰天长啸,接着狮口中火焰大盛,魅堂的视野顿时被染上一片亮红。“可恶……!”“牙之御座”瞬间采取防御,“夜鸩”上却已经聚集起准备致命一击的狂风。确认秋棠在安全地带后,魅堂一手分开火海,闪电般地双手握剑用力挥下:

“——鹰王裂天剑!!”

一声刺耳的厉嘶,黑色的风之巨鸟朝魔兽攻去。两人紧张地等待着看到奇迈拉被四分五裂的模样,谁知——

黑色的剑风被打散了……不,是一大片黑烟扩散开来了。“什么!”魅堂大惊,条件反射地放出风驱走烟雾,但奇迈拉需要的就是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魅堂,它……”秋棠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勉强站在烟雾消散处的,竟是长着“一个”龙头的魔兽。

狮头和羊头都已在刚才的一剑下化为肉泥,隐藏的第三个头终于从伤处冒了出来。长长的龙牙间喷吐着浓烟,急剧摆动的蛇尾呼呼生风,这才是奇迈拉的“本质”——暴风云的化身。

“和‘夜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啊……”“鹰王骑士”吐出愤怒的低语,秋棠手边也长出了二十根以上的巨型荆棘。“我再试着捆住它一次,用‘鹰王裂天剑’一定能成功的!”他坚定地建言道。

考虑了几秒,魅堂肯定了谋士官的建议。岂料魔兽这次学聪明了,赶在秋棠动手前已将全部力气集中于尾部,向着事先找好的、树木之笼上的薄弱点给予狠狠一击。“别想逃!”二人的厉喝响起,奇迈拉却已放出掩护的烟雾从破洞中窜了出去。它暗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以学生为人质,再强的骑士也无法对自己怎样……

然而,屹立在树木结界外的身影粉碎了奇迈拉的幻想。

“‘骑士随从’尉迟旌姬,在此恭候多时了。”

白色制服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右手的长剑上缠绕着红莲之火,黑发少女的笑容不知为何有几分凶狠。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旌姬现在看着魔兽的眼神,就像饿狼发现野兔一样。

“吼啊啊啊啊啊!!”

没想到有伏击者,奇迈拉阵脚大乱地喷出铺天盖地的浓烟。但突然听得面前振翅声连响,更是逼得它加速向前奔驰——但是,只有“躯干”完成了这个动作。

“吼噢……?”

魔兽扭过龙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四只脚血淋淋地落在了后面。“小姐,最后一击留给您了!”金发飞扬的夜之眷属笑着收起染红的长爪,黑发少女却没有应声,只是一跃踩上了奇迈拉的背部,将“刻尔柏洛斯”用力刺进了它的脊椎: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从旌姬手上迸发出狂暴的火之洪流,瞬间席卷了魔兽全身,牵出一串撕心裂肺的悲鸣。痛苦地翻滚的奇迈拉直到断气前的一刻,也没有感受到火焰里暗含的那股情绪。

它毕竟不懂得,人类的情感中有“迁怒”这种现象。

“布雷顿,谢谢你,配合得非常好。”

“小姐才是英勇善战呢,”吸血鬼体贴地笑笑,细长的双眼温柔地看着主人,“那么,现在消气了吗?”

“消……消什么气?我我我有生气吗?”

“怪不得您的国家有句俗话说‘当局者迷’。”

就在旌姬莫名其妙地捶打着笑个不停的布雷顿时,两位目瞪口呆的骑士赶到了已经恢复平静的现场。“……旌姬,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牙之御座”半晌才开口。

随从少女没有立即回答,却恭敬地举手贴胸,露出淡淡的平静笑容说道:“辛苦你们了,魅堂大人,秋棠学长。”

通过傀儡之眼看到魔兽悲惨的死状,夏澄不禁打了个寒颤。“区区一介随从,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斗气……”她正在犹豫还要不要进行与“财务官”的雪耻战时,衣袋里突兀地响起了手机铃声。

“喂,我是……啊!宫主大人?!”

另一端的人正是非羽。“没我们西宫的事了,‘雅典娜’,撤退吧。”他悠然地说。“可是我……”夏澄一句话还没说完,侧面却猛然劈来一道电光,无情地将手机斩为两半。

“……!!”

“上次破坏我防火墙的就是你吧,‘钢铁神宫’的大姐姐。”

不远处的围墙上,手提长鞭的卷发少女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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