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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存渠的工作相当忙碌,每星期有两天门诊,平均一个月要开十床刀,固定到医学院授课,还得出席世界各地的演讲邀约与学术会议,身为脑神经外科权威,他的时间几乎都奉献给工作,连回家吃顿晚餐都难得。
今天就是这难得的日子,纪嫂按例做了一桌好菜。
侯存渠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的佳肴,接着看向空荡荡的屋子,突然感觉无比落寞。
以往总有女儿陪他吃饭,他也只有这点时间能给她,现在女儿嫁人了,本来就偌大的宅院更显冷清,他拿起筷子,醒悟到自己竟然得开始适应独居老人的生活。
“老爷,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纪嫂看他拿着筷子发呆,桌上的菜一样也没动。
“没有,都是我喜欢的。纤纤打过电话回来吗?”
“有啊,不过老爷您不在。”
“她有没有回家?”
“回来过几次,老爷恰巧都不在。”
呵,嫁出去的女儿就是这么回事,以后父女俩想见个面,恐怕还得先打电话预约呢。侯存渠心中苦笑。
“因为老爷忙嘛,以前小姐天天在家的时候也是常常见不到老爷,现在偶尔才回来,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没关系,小姐明白的,她从小就习惯了。”
纪嫂以为侯存渠是担心女儿没见到父亲会失望,于是说些话安慰他,反而让侯存渠心里的抱怨变成了愧疚。
他已经惯于抽空回家和女儿吃顿饭的生活模式,忽略自己做到的只不过是应尽义务的零头,也忘记女儿有个天天在家等爸爸的童年。
“老爷,您想小姐啊?”
“我是担心她过得不好。”侯存渠正色道。张澄修能生出什么好儿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再说张上怀早就声名狼藉,因此他对女儿的婚姻并不抱信心,她迟早要回家的。
“小姐很好呀,上次回来整个人胖了一圈,容光焕发,愈来愈漂亮呢!”
“她胖是因为怀孕,不是她丈夫养出来的。”他想来仍是很呕,他的女儿、孙子,全让姓张的抢走了!
“是呀,算算已经六、七个月,就快生了呢,老爷真是好福气,这么年轻就要抱孙子了。”
侯存渠握着筷子,没再说话。
“老爷,菜再不吃就凉了。”
“你也坐下吧,一起吃。”
纪嫂可不习惯。“这怎么可以呢,不好吧。老爷……您是不是觉得孤单啊?”
侯存渠抬起头。“你别说话了,快去拿副碗筷来。”
一个人守着大屋子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他不知道该怪自己,还是怪那户姓张的人家。
***
“哈啾”张上怀打了个大喷嚏,狐疑地扫向先进门的侯纤纤。“你偷骂我!”
“我要骂你,用不着偷偷摸摸。”她现在对他讲话完全不客气。
因为他真的让人很无力!
侯纤纤想不到张上怀会这样,他鸡婆起来简直天下无敌。为了履行他口中的义务,这家伙忽然冒出一堆空闲时间,除了工作之外似乎再没别的事情可忙,她去学校他要送,她下课了他要接,散步他要陪,听的得由他来选,执意介入她的生活,现在她每天有一半的时间被迫必须和他腻在一起。
我喜欢你。
侯纤纤,我喜欢你。
“你脸好红,是不是觉得热?”
“没有你、你出去啦,别跟着我进房间。”牛皮糖也没他这样的,说什么大肚子容易跌倒,需要人注意着,她连卧房都失守了,床铺也被他占去一半。
张上怀潇洒地走过来,贴上她的肚子,左手环住她的腰。
侯纤纤紧张地推拒。“不行——”
“我是要拿我放在床头的书,你干嘛一副被色狼侵犯的表情你以为我想做什么?”他后退一步放开她,晃着手里的商业杂志,笑得无辜又邪恶。
她镇定的面具快被他一一敲碎了!
他是不会做什么,从第一夜挤上床,他就真的只是睡觉而已,虽然喜欢把脸靠着她的肚皮感受宝宝的律动,虽然偶尔会用炽热的眼光看得她呼吸困难,但也都安安分分一觉到天亮,可是、可是……
“好吧,我知道你气我刚刚问医生的话。”
对,可是他却会问医生那种鬼问题!
下午张上怀陪她去做产检,本来一个大男人进了妇产科只能乖乖杵在一旁,他也很配合,偏偏在产检将近结束时,他竟举起手好奇地问沈医师,“这么大的肚子,行房安全吗?!”
当场把她的脸皮烧成燕京烙饼!
更令人差点昏倒的是,沈医师竟还正经八百的解说“教战守则”,为他解除疑惑,真是让她尴尬透顶,丢脸丢到火星去!
“你以后不准再跟我去做产检。”
“我问得很实际啊。”
“哪里实际了,我跟你又不会……”
“不会怎样”他故作天真地问。
“你混蛋。”
张上怀笑得躺在床上,欣赏她两颊的窘红。“你愈来愈容易被我激怒了,是不是表示你也愈来愈在乎我?!”
她别开脸。只要他问到这种问题,她总是这样无言以对的反应。
也只有侯纤纤,对他这么不赏脸。他拖住她的手,要她坐到她身边。
“我先跟医生问清楚,万一你抗拒不了我的魅力,半夜兽性大发,就可以派上用场。”
“我现在只有母性,有兽性的人是你。”
“没错,我忍很久了。”
“你不用忍。”她也不相信他能忍,如果他能,就不是她认识的张上怀,撑了两个月,已经令她很意外。
“是吗?我可以将你这句话当作邀请吗?”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极为性感。
当她意识到时,身体已经被按住,下巴被扣在他手中。略显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肌肤,在充满侵掠意味的眼神下,他的唇吻上了她。
“我不要!”
张上怀猝不及防被推开,险些摔到床下,感到颇为意外。“原来你力气这么大。”
“你……你去找温英,或是其他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就是别再寻我开心”
“搞了半天,原来你是吃她的飞醋?!”
“我什么醋都没吃你这个四处留情、来者不拒,没有节操、大小通吃的花心大萝卜”侯纤纤的情绪忽然爆发。
“你别激动。”
“我很冷静!”
她反应之激烈,完全出乎他意料,心中的疑问也忽然得到解答。
“我寻你开心我大小通吃说清楚,你之前那种偷偷摸摸、鄙视感冒病菌似的不屑眼神是这样来的吗你以为我对温家姊妹大小通吃,所以看不起我谁告诉你我是这种人?!”
“你本来就是。”
她笃定的回答还真让他气闷。
“我的确跟温苹交往过,不过对温英一点兴趣都没有,虽然温英迷恋我,但我对她什么都没做,当时你也看到了。”
“我看到,你做了。”
“什么?!”
“要离开山上的那一天早上,你从她房间里出来。”
由于张上怀整晚没有回房,因为要准备离开了,侯纤纤只好四处寻人,却撞见他衣衫凌乱的从某间房里走出来,后面跟着穿睡袍的温英,两人还在门口卿卿我我说了些话后他才离开,温英在关上门之前看见她,瞪她一眼,露出炫耀的微笑。
“原来你这么在意我,躲得真好。”张上怀忽然笑了。
“我不是故意探人隐私……总之你别不承认”这家伙还笑得出来!
“那是大光的房间,我是在他房里过夜,隔天早上,温英穿着睡衣就跑进来,说要跟我回台北,我连梳洗都来不及,折腾好久才摆脱她,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信!”
“感谢你对我的人格如此深具信心。”他不禁自嘲。
“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接触到他的视线,侯纤纤低下头。“我感到不安,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兴趣,我离你的标准太远了,既不美丽,也没有娇滴滴的嗓音,没有大得像篮球的胸部,没有水蛇似的小蛮腰和浑圆丰满的臀部,腿也很短……”
“拜托你别说了,我已经非常清楚的了解到自己对女人的审美观有多么肤浅。”
“我只是个无趣的人。”
“才怪,我觉得你可爱得要命。”
侯纤纤愣住了,他口中的赞美让她不知该受宠若惊,还是不予置评。
“我承认,认识你以来,我一直觉得你是怪眙,你是我见过最诡异的女孩子,不爱在外表上下功夫,也不是那种靠学业成绩建立信心,因为自卑而表现出自傲的优等生。你任何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我猜不出你想些什么,对你永远摸不着头绪。明明不需要在意的,偏偏总是被你的存在干扰,你让我心浮气躁,但是,见不到你,我却烦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心情因她而受影响,他的坦白则使她震颤。
无意之间,两颗心已不由自主为彼此吸引,意乱情迷。
“告诉我,你究竟有何魅力”
“我……不知道。”
“那么,让我告诉你。”
如果他是爱上了她,那么,在这份爱情觉醒的许久许久以前,红线的一端就已经系在她身上。
爱情从来没有道理,他说不出喜欢她的原因,她则在初见面之际,已然遗落了芳心。
微启的窗扉,吹进徐徐清风。
侯纤纤再也躲不开张上怀的视线,再也不能为了自尊故作无所谓,她虚伪的面具被层层卸下,真实的感情逐渐倾露,沉溺在他深幽如海的眼眸中,她毫无抵抗能力的任他捧住小脸。
他缓缓靠近,就要吻上她的唇。
“等等!”
怀抱再次扑空,张上怀错愕了几秒才发现,他竟然又被推开了!
“纤纤?!”
她忽然被什么吸引住,起身走到窗前,蹲下身子。
张上怀无奈地扶住额头,“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不能和读书时一样专心”连着被推开两次,他的男性尊严也一并被这不懂情趣的女人摧毁了!
“已经死了。”她喃喃地道,站起身摊开双手,掌心中央躺了一只静止不动的斑斓蝴蝶。
“我的吻,比不上一只死蝴蝶?!”他悲愤地扫过一眼。
“是绿斑凤蝶。”侯纤纤纠正。“很美吧我想是繁殖期结束,它功成身退了,好难得,竟然飞到市区来。”她打开一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你不扔掉?!”
“我要做标本。”
张上怀注视着她自得其乐的模样,再扫过旁边的书桌,除了成堆的书本还有一只醒目的玻璃箱。
“我之前就想问你,你箱子里那些昆虫、动物的标本都是真的?”
“嗯。”
“哪儿弄来的?”
“路上捡的,还有实验课留下来的,我就带回家。”
“你的兴趣未免也太特别,真的喜欢玩尸体?!”
她盖上瓶口,“你觉得我很奇怪?”
“我不了解这种乐趣,我比较喜欢活生生的东西。你真的在路上捡死掉的昆虫回家?!”想到她在路边搜集死蚱蜢、死青蛙的画面,他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还捡过死老鼠呢。”她一本正经地说,随即被他惊愕的表情逗得咯咯笑。
“别倒我胃口!”
“呵呵呵……”
“我猜你小时候你妈妈一定忘了告诫你,除了不要乱捡地上的东西吃,也不可以捡动物尸体。”张上怀狼狈地道,未料她的笑声就此停住。
“从小我妈妈就不在我身边,即使在家她也没空陪我。”侯纤纤抱着玻璃瓶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微笑,转移话题。“爸爸有位朋友是解剖学教授,做标本是他的兴趣,我小时候常到他家玩,他闲来无事就教我做标本。后来,只要在花园里或郊外捡到夭折或者老死的动物就拿来作素材,虽然它们不会再动了,但将躯壳保存下来,至少证明生命曾经存在过。”
“你一个人做”
“嗯。”
他注视着她,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有个寂寞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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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纤纤想不到会这样,真被张上怀打败了。
他话一出口,她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所以说她真的很讨厌他!
所以……她让他吻了她。
他的嘴唇、他的怀抱、他炽热的目光都不再让她感到不安。
也许爱情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份诚实,诚实面对自己,面对彼此之间确切存在的吸引。
当他用低柔的醇嗓渗入她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她再也不能逃避自己的感情,逃避她为了保护自尊而掩藏起来的爱意。
张上怀没有再被赶回他的房间,侯纤纤的床上从此固定保留他的位置。
她的睡相不太好,偶尔会在睡梦中踹他几脚,他索性将她双腿搁到自己腰上来。他的起床气依然不佳,为免她遭池鱼之殃,他一起床就把自己关进浴室,用冰凉的水让自己清醒,才出来将她吻个过瘾。
因为怀孕,她身体的负担愈来愈重,有时小腿突然抽筋,他会捧起她的脚踝轻轻缓缓、仔仔细细为她揉捏按摩,技巧和力道都恰到好处,让她由不适到舒服,渐渐开始敏感,她觉得尴尬,拿书打向那不安分的大手,结果书总是被他抢走,而她的领地则失陷更多……
对于爱,侯纤纤一直缺乏安全感,也缺乏自信。
小时候,她母亲总是忙着上课、参加服装秀,早晨一记甜甜的亲吻后就把女儿交给管家和满满一堆玩具照顾;父亲更是忙碌,常是匆匆一瞥,拍拍她的头就又急急赶回医院,有时甚至连看她一眼也忘记。
他们都爱她,却不愿为她浪费自己的时间,没有人会为她留下来,总是她一个人,穿着公主般的蕾丝洋装,抱着没有体温的洋娃娃,待在华丽冷清的大屋子里。
这就是她的童年。
现在,早晨张开眼睛就看见张上怀,在他温暖的怀中醒来,两人一起吃早餐,窝在沙发上听音乐,忙的时候各据书房一角,他看公文,她读论文,到了假日,两人到郊外钧鱼,如今,他对她的钓鱼技术已经乖乖服气。
一点一点,她一直缺漏的部分,被他渐渐填满。
一点一点,他一直欠缺的能力,被她逐步唤起。
“你要煮饭别闹了,我带万叶亭的寿司回去……不是那个意思……唔,好吧,我的确不想拿自己的肠胃开玩笑,这也是为你好啊。”张上怀惬意地听着手机另一端的抗议。“不行,你就是不可以乱动,乖,等我带好吃的回去喂你。”
“对,快点滚,不然我鸡皮疙瘩捡不完”莫东勋受不了地嚷嚷,已经到达忍耐极限。
妈的,真被这家伙打败了!
五人小组少了单威,莫东勋今天特地凑足其余三个人来陪他喝酒,张上怀是来了,却自顾自煲电话粥,一颗心全系着家里的黄脸婆,加上上回在酒店被放鸽子的旧怨,莫东勋对他简直失望透顶。
“有没有搞错,超过我预估的三十天就算了,之前提到侯纤纤明明还咬牙切齿,莫可奈何,你现在是怎样,中了她的蛊”完全换了个人似的,这么在意女人的张上怀,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她是我认识的女人中最特别的,可爱透了。”张上怀收起手机,毫不客气的称赞自己的老婆。
“你们听听,他是不是烧坏脑袋了!”
白震华耸耸肩,不置可否。
徐凉书倒是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侯纤纤挺可爱的。”
“可爱到足以让这家伙改邪归正我不信不可能”说完,莫东勋不知死活的把手贴上张上怀的额头,量量他是不是真的烧到脑子“爬带”了,结果险些被他回敬的拳头揍倒。
“你少烦,没别的事我要走了。”
“你真是太可耻了,竟然赶着回家抱老婆。是兄弟的话,留下来陪我喝个痛快,以后说不定没机会了。”
“为什么?!”
莫东勋正色道:“我已经受够家里的闲差,打算出去发展。”
“去哪?”徐凉书问。
“美东。”
三个人默默地看着他。
“恐怕你是想‘偷渡’吧。”
“有何不可?”
“莫奶奶会把你的腿打断。”
白震华这句话不是随口说说的。
莫氏家大业大,坐拥世界顶级连锁饭店集团,一切运作都靠家族的向心力,而掌握这股力量的正是集团背后的大家长,年逾七十的莫老夫人。
生劳心劳力,没有培养什么兴趣,唯一的嗜好是逼晚辈娶媳妇,让她抱孙子,她订下一道十分严格的家规——先成家后立业,莫家的男子无论是想要自立门户或在家族事业中住上发展,都必须先讨个老婆作交代,否则一切免谈。
莫东勋不肯就范,就被晾到最边缘的单位凉快去了。
“等奶奶亮出家法,我都不知道跑多远了。”他已经铁了心,再也关不住。”
其他三人依然默默看着他。
“干嘛你们是来给我饯行的,怎么一个个都认定我踏不出国门的样子安啦,我全打点好了,奶奶这回拿我没辙。”
徐凉书搔搔下巴。“孙悟空当年跟如来佛斗法的时候,也是这样信心满满。”
“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