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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抵返客栈家门,即遭鞑靼给拎进厨房里的封浩,此刻正蹲在地上,与堆积在他面前宛如小山高的待洗碗盘奋战。
几乎可说是每次回栈,就都头一个被送来这处罚的他,自她的身后看去,蹲姿纯熟、洗技老练的他,转眼间就飞快解决一堆碗盘。半晌,早就对这等处罚习以为常的他,再次起身来到厨房里的小井中提来一桶清水,准备与各客房送来的新碗盘再战一回。
可就在此时,关锁着他的厨房大门再次开启,出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高头大马的鞑靼,但这回,在他手中,还多了个出乎封浩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抬首看着那张总在他不眠之夜溜进他脑海里的面容,封浩错愕地放开了手中待洗的脏碗与布巾。
“楔?”她怎会在这?
熟悉的男音一进耳底之后,遭鞑靼置放在门口、两脚刚抵地的花楚,先是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源头,接着在确定远处蹲在地上的人影后,她二话不说地放下身上所有的行李。
“慢、慢着……”看出某种她特有的惯性模式后,封浩连忙扬起一掌想要阻止她,“你冷静点——”
清冽洌的碗盘裂声,在花楚一骨碌冲上前以飞扑之姿扑倒封浩之时,断断续续地在偌大的厨房中响起。
遭她扑倒坐在一堆碗盘中的封浩,在想拨开一身的碎瓷以免割到他们俩时,却赫然发现她已将两手攀在他的颈上紧紧扣住,并将小小的脸蛋埋进他的怀中,而她整个身子也压趴在他的身上,使他想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大葱一开始就站在厨房里负责监督处罚的丹心,慢条斯理地走至看似难分难舍的两人面前,好奇地微微扬高了柳眉。
“封少,这位被临近来的贵客,也是你的债主之一?”这些年来,在看过那么多追来客栈的各式各样债主后,大概就属这只最热情了。
“并不是。”没空解释的封浩,小心地护着怀中的人儿,“楔,你先让我起来……”
然而花楚却在这时将头一抬,两手紧捧着他的脸庞,柔美的脸蛋凑至几乎快与他眼对眼的距离,像要将他的容貌给烙在心版上似的瞧着他;而已经很习惯她就是这么看人认人的封浩,只是捺着性子,在她稍稍退开来,并满足地叹了口气后,知解地问。
“看清楚了?”
“很清楚。”
“那……还记得我是谁吗?”掺杂了点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的低沉嗓音,自满面志下的心的封浩嘴边轻轻逸出。
“封浩。”花楚朝他绽出个大大的笑靥,“你是封浩。”
“你还知道就好……楔?”安下心来的封浩,在拉着她一块起身,她却忽地一把掀起他的衣袖时,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突来的举动。
“这半年来有没有被人拿刀追着跑?有没有受伤?”在找到他后,首件要务就是检查他是否仍像以往完整无缺的她,片刻不停地在他身上翻找着。
“那只是家常便饭而已。”他叹口气,在她换手翻开衣袖时顺便说明,“那只手也没受啥伤。”
“这道口子是怎么划的?”毫不扭捏、也全然不害羞的花楚,再接再厉地脱去了他上半身的衣裳后,颇不愉快地眯细了眼,直瞪着他右腹侧的一道小刀疤。
“上回在树上睡到半夜被一帮土匪偷袭的。”他懒洋洋地解释,干脆再指向右颈的伤处,“这个是前些天卖柴时不小心被刺着的。”
将他前前后后都看过了一回后,花楚两手环着胸,仍是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
“全身上下就这样了?”
“没了。”他两手一摊,“这半年来我有按照你的吩咐好好保重我的身子。”
盯着他那副从容的模样,她微微挑高黛眉,二话不说地在他面前弯下身子。
“慢着,你在干哈?”
“下头的还没检查。”花楚撩高他左边的裤管,还一路直拉至大腿上,再前前后后地开始寻找可能的伤处。
“我不都说过我没事了吗?”被个女人如此放肆地上下其手,满心尴尬的他,颇不自在地想拨开她四处抚弄的指尖。
“别啰嗦了、换脚。”她动作飞快地再撩扬起他另一边的裤管,在找了半天却仍是什么也没找着后,接下来,她但是两眼开始……
紧盯着,她还没找过的部分。
当身上系着长裤的腰带蓦地遭人解开抽掉时,登时察觉她想做什么的封浩,又急又狼狈地捉紧裤子的裤头,以免她真的把他身上剩下唯一能够蔽体的长裤也给脱下。
他边躲边闪,“你也不必把我剥个精光吧?”
“你确定我没检查到的地方都没事?”辣手摧草的花楚,大大明眸转了两圈后,还是很怀疑地盯着她还没检查到的部分。
“我真的没事啦!”封浩红了一张俊脸,左手紧按住就快掉了的裤子,右手伸长了直要跟她抢,“快把腰带还给我!”
“不行,我得眼见为凭才算数。”她没得商量地摇首,“因我太了解你说谎的功力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打小就被他给骗到大的,她可不像外头那些债主那般好打发。
“楔,你别闹了!”封浩气急败坏地扯过腰带,三两下就飞快束好后,还得紧急捉住她又朝他伸过来的狼爪。
“咳咳。”待在一旁全程观赏不良少男遭良家少女调戏戏码的丹心,在他们还忙着你来我往,要脱不脱时,总算出声提醒这对小两口,这儿还有个看戏的外人在。
封浩怔了怔,这才忆起他都忘了这儿还有个外人,他当下赶紧把花楚的两手拉至身后阻止她乱动后,再抬起头以警告的目光,紧盯着客栈里最爱说八卦和专开赌盘的多事小管家。
丹心乐开怀地挑高两眉,“我说……封少,你这可算是久旱逢甘霖了,还是终于枯木逢春了?”啊哈!看到好东西,待会她就跟东翁报告去。
“不知内情的就少说两句,也不许说出去。”
“那我就不打搅你们继续卿卿我我了。”丹心识趣地背过身子来个非礼勿视勿听。“至于碗盘破损的部分,待会我再来向封少你呈报赔偿清单。”
“去去去。”封浩挥着手赶她去外头,以免她把一大堆不必外人知道的内情泄露给客栈内的一票人听。
趁着封浩对第三者分心的这当头,偷袭得逞的花楚,两手紧环住封浩的腰际,姿势再自然不过地窝靠在他的胸前,而后满足地闭上了眼。
封浩无奈地低下头,“都说过几百回了?别动不动就赖在我身上。”
“我都已半年没见到你了,赖一下也不成?”将脸蛋紧贴在他胸坎上的花楚,好不高兴地在他身上磨磨蹭蹭。
熟悉的饥渴感与焦躁感,透过花楚的一举一动,再次徐徐缓缓地似把缓慢闷烧的火苗点燃了起来,已经很习惯于忍耐的他,无法克制地咽了咽口水,而后,两眼落向被她扔至一旁挂着的衣衫。
“可先让我把衣裳穿上吗?”整整回避她半年不见,一见她就又得再来个君子坐怀不乱之道……见鬼了,他究竟是哪点像个有德有品的正牌君子来着?
“再等一会儿。”还沉醉于他熟悉体温里的花楚,一点也不急着放开眼前这位全天下最了解她的人。
他头痛地一手扶着额,“楔,这里不是花村,若是被人瞧见的话,那误会可就大了。”完了,一男一女半裸地抱成这副德行,这叫那个丹心怎可能不会心存邪念不想歪?就算他跳完黄河再跳长江,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俩之间真的是清白干净。
“我又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花楚无所谓地耸耸肩,照样把软嫩的身子直往他身上靠,她那细滑似若无骨的十指,在伸至他的背后将他抱紧之余,还不断上下游移。
那等……好似轻拈细挑,缓缓给你个醉人的诱惑,却又从不给个尝尽满足的绮色欲念,无视于主人翁的理智,再次无声地占据了封浩的脑海,令紧咬着牙关的他,直忍住朝天翻白眼的冲动。
她是本就不在乎,但,他很在意她要是再继续这样磨蹭下去的话,他的身子将会有什么反应啊!
“好了,别黏着我。”自认定力和自制力已炼得炉火纯青的他,忍抑地将她子身上拉开,“你先到一旁坐着,我得把那堆碗盘洗完才行,至于要叙旧,等咱们回到我房里再说。”
被摆到一旁坐在小椅子上的花楚,不解地看着他在深喘几口气后,随即穿整好衣裳,蹲在桶边将碎了一地的破碗扫到一边,再自一旁取来完好无缺的碗盘继续清洗工程,
“为何你要蹲在这洗碗?”
封浩臭着一张脸,“还不是欠债被逮着了?”话说回来,怎么这回那么巧,他难道久久一次回家来,就被那三个含恨已久的房客给堵个正着?他们三个事前是去找过轩辕如相算过不成?
“我来帮你。”花楚挽起衣袖,就要蹲到他的身边。
“你就免了。”他一把将她推回原位坐着,“乖乖的坐着,别耍什么心眼也别再作乱。”
孤单单被晾在一旁,瞧他辛勤还债兼接受处罚的花楚,安分地瞧了他的背影一会儿,再略微估算过他得花多少工夫才能洗完那些堆积如山的碗壁后,她默然走至门口找来自个儿的行李,并自一只小瓷瓶里倒出一颗粉色的小药丸。
“封浩、封浩。”她走至他的面前,含笑地对他招着手,“张嘴一下。”
因那张已半年不见,且又灿烂过度的笑脸,不自觉中暂时失去了理智的封浩,又再度忘了记取以往的教训,就这么毫不防备地朝她张开嘴后,花楚立即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并强迫闭上他的嘴,还顺手捏住他的鼻尖,确保他已将东西给咽下腹。
“楔……”慢了一步才神智回笼的他,一头冷汗地问:“你刚刚,塞进我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新制成的毒药。”她微偏着脑袋想了想后,再开开心心地朝他咧笑。
“……吃了会有什么后果?”
“一会儿就知道了。”她微笑地摸摸他的脸庞,然后走到一边等着看他大展身手。
满心的恐惧与狐疑,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在封浩的脑海里发酵涨大着,突然间,他瞪大了两眼,只觉得全身气血剧烈翻涌,好似这辈子所有的精力都一鼓作气自胃部涌了上来,促使着他急速地加快手边洗碗的动作,无论他心底再怎么想阻止,他的身子就是片刻也不肯停止。
他扭过头问:“楔,我为何会突然觉得精力旺盛,两手完全停不下来?”
“药效吗,正常的。”她满意地点点头,看他原本需要花费大半天才能洗完的碗,转眼间就快全部摆平。
停不下来的他情急地大吼:“在我以不正常的速度洗完这堆碗盘,并且满心冲动的想开始彻底打扫整座厨房前,你最好是快些给我解药!”
她瞥了眼他手边的动作,质疑地问:“瞧你这么忙,你的双手还有空拿吗?”
“楔!”
“好这就给你。”花楚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在来到他身旁后一手按住他的肩头,再以两指塞了颗药丸子至他的嘴里,而在离开他身旁时,还不忘在他颊上亲了亲。
虽然说,全身上下来自不明的精力,在吞服了那颗解药后,已经退潮的潮水般一点一滴地开始哦散去,但仍残留在他颊上蝶似般的吻触,却怎么也无法自他的心坎上飘散而去。他一手掩着面颊,两眼忍不住停据在自见到她后,他就一直刻意忽略且不去看的那张嫣唇。
那一双,泛着惑人神智的光泽,看似软嫩可口的唇瓣。
“你……”
花楚拉着他的衣袖,“哪,这下碗也洗完了,咱们刻意去你的房里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吧?”
“我都说过了……”满心挫败的封浩,怨恼地瞪着她那颗天生不长半点记性的脑袋,“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你又忘哪去了?”
她嫌麻烦地搔搔发,“花村又没有这种东西。”
“我不是也对你说过,中原人的风俗习惯还有基本的礼义廉耻,以及妇德那一箩筐的东西吗?”
“可我打从一开始就对那种奇怪的风俗有听没有懂啊。”生在边疆地带的她任由他紧促住肩头摇来摇去之余,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她承认,即使打小到大,他已对她说过无数次的不可以或是中原人的如何如何,她就是不明白,那些中原人干嘛要立下那么多奇怪的规矩,像是什么不可以与人过度的肢体亲近,不可以随意搂抱与亲吻,可这些,明明在她村子里,人人都是这样做的啊,偏偏就只有他会像个老妈子似的,成天在她耳边说这个不许、那个又不行。
啧,他不也与她一样,都是花家出产的吗?怎么在这方面,他反倒像极了个地道的中原人?
“等会儿。”心底忽然冒出一个疑问的封浩,在上下地打量过她一回后,紧张地按住她的肩头,“我问你,在你来到这里找到我之前,这一路上,你对多少人做过这类的事?”
“都没。”
“为何?”
“他们又不是你。”她撇他一眼,觉得他很多此一问。
好险好险……放下一颗心的封浩,庆幸未久,随即转过身对她端着一张大黑脸,逮着了机会就拼命把已是说了再说的话再往她的耳里塞。
“记着?从今日起,除了我之外,你不许对其他人搂搂抱抱、不许脱人衣裳、不许摸人或被摸身子、不许对别人拉拉扯扯,更不许亲亲,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绝对不准对人乱抛媚眼,知道吗?”
花楚忍不住要抗议,“我又没对人抛过媚眼。”她哪会去做那种无聊之事?
“你现在就是了。”封浩老大不爽快地盯着她的脸庞,对她这种总在不自觉情况下出现在她面上的神情感到再头疼不过。
她略皱着眉,“有吗?”
“丹心,麻烦你进来一下。”奉行言谏不如身谏的封浩,朝外头等候已久的丹心招招手后,再把花楚推至她面前,“楔,她叫丹心,是这问客栈的管家,你试着记住她的长相。”
“我尽量。”向来就不会认人也不会记人的花楚,在他的吩咐下,先是踏高了脚尖把脸凑至丹心面前,再努力打量起这张她不认识的脸庞。
“呃……封少?”冷不防遭个美人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的丹心,在脸上因美人而泛起了绯色时,忍不住开口向封浩求援。
“记起来了吗?”然而封浩并没有理会她,他之事习以为常地在花楚的耳畔轻问。
花楚摇摇头,“还没。”
“那个,封少……”备感呼吸困难的丹心,一手紧按着急跳的心房,“能不能请你叫这位姑娘别再这样瞧着我?”
封浩淡淡地问:“丹心,你觉得她在做哈?”
“对我……抛媚眼?”柔情似水的眸光、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想一探究竟的罕见瞳色,这、这……这实在是太诱人犯罪了!
“我有吗?”毫无所觉的花楚,微侧着弧度优美的脸蛋,继续摆出一副浑然天成的懵懂貌。
“有……有有有。”丹心红着脸,一股劲地拼命点头,“绝对有……”她待会一定要去药房那里,喝两贴金言特制的退火凉茶定定心。
“你瞧,我就说吧!”封浩一把转过花楚的脸蛋,及时制止她再继续造孽,并对一旁已经一头大汗的丹心投以同情的目光,“好了,辛苦你了,你快去冷静一下。”
“谢封少!”如获特赦的丹心,随即头不回地冲出厨房大门。
“哪,记着我的话,以后不许乱看人,刚才那个就是教训,知道吗?”实行完机会教育的封浩,两手捧着花楚的脸庞,就像个苦口婆心的奶奶似的,再次一字字地对她叮嘱。
“喔。”她愣愣地点着头,还是不太明白方才她究竟对他人做了什么。
眼看一地都是他俩合理造成的碎盘破碗,深恰眼力不好的她在行走间会不小心被割伤,封浩转身背对着她,再一手伸向后头朝她勾了勾。
“上来吧。”
在花楚将软绵绵的身子贴了上去后,封浩熟练地背着她站起,避过一地的碎瓷来到厨房外头。一走出遮阴的檐下,正午耀眼的艳阳即匀匀地洒落在他俩的身上,当躲避刺目日光的花楚,亲昵地将脸蛋窝靠进他的颈间时,一抹笑意无声地跃上封浩的唇瓣,他陶醉地闭上眼,细细品味着,已是相隔了好久好久,才又再度降临在他身上的这份幸福感。
打心底信任他,由他背着穿梭在客栈内错综复杂的巷弄里,花楚腾空的双脚在空中荡呀荡的,她嗅着他发间令人熟悉且安心的气味,而后,忍不住将他再环紧一点。
“封浩。”
“嗯?”不急着回房的他,刻意放缓向来总是急忙的脚步,只想延长这段时光久长一点。
“我好想你。”她闭上了长长的眼睫,遮去了眼底无法诉出口的心事,在他的耳畔呢喃。
徘徊在他耳畔的低语,那清晰的字字句句,让封浩禁不住有种错觉,好似,今日顶上的苍穹,因有了她的存在后,显得如此格外湛蓝透明。
“我也是。”
“封小子。”
“嗯?”
“你能不能说明一下这个?”虽然说,天真纯良的目光,她常可在四号房那个天然呆的计然面上看到,但这款尊敬还虞诚不已的目光,可就真让她头一回大大开了眼界。
大清早的,义医馆未开馆看诊前,就遭一男一女给绊在义医馆内,哈子准备工作都不能做的谰言,在站在她眼前的女人,两眼都瞪直了似地瞧着她,且还瞧得一心一意、目不转睛许久后,本就耐心不多的她,不得不出声请带来陌生客的封浩解释一下。
幼不过花楚的苦苦恳求,非得带她来此一拜心目中偶像的封浩,在花楚呆呆杵站在谏言谰言面前,不知神游至哪个天外天时,他认分地向被困在原地任人看的兰言提供详解。
“她打小就很崇拜你,且到了快走火入魔的地步。”想当年,还是他拼了老命阻拦她去庙里为兰言点个百盏光明灯,和刻个长生牌来日夜供奉呢。
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崇拜她的兰言,顿楞了半响后,难以理解地瞪大了双眼。
“崇拜?”像她这种过去杀人不眨眼、还下毒阴狠的江湖杀手?
“因你所制之毒,天下无人能及,而她本身也制毒,所以她简直是佩服你佩服得入骨。”封浩也一直觉得他家楔崇拜的对象,的确是诡异了些。“还有她的眼很不好,不这么近看人看不清楚。”
被看得打心底觉得有点毛的兰言,一个头两个大地问。
“她还要看多久?”再怎么说,这么瞪着人直瞧也都半个时辰了,就算再如何仰慕,这也总该一尝所愿了吧?
对于这点,封浩也是满心的不是滋味。
“大概让她看个一两日她就会稍微满足点了吧。”或许在日后,花楚还会为了能亲眼一睹心中大神之事,为今日写上个两本书以示纪念呢。
“我听左刚说,她是你的青梅竹马?”站得有点累的兰言,索性搬动木头人似的花楚来到一旁的看诊小桌,顺道检视起她的眼睛。“她向来都这么沉默寡言?”
“应该只限于在你面前。”封浩边答边帮花楚挪正身体在椅上做好。
丝毫不浪费半点时间的兰言,在花楚继续魂游天外之际,一手按着她的脉穴,一手撑开她的眼帘朝她眼底细看,不久后,她自一旁取来书药单的专用医纸,在取来笔墨,洋洋洒洒地开起药方后,再递给与监护人无异的封浩。
“待会拿去给丹心,叫她吩咐药房那边把药捏成丸子,一日服三回。”
“她得照这方子吃多久?”也通医理的封浩,在看了上头的药材名称后,有些忧心地微皱着眉。
“吃个几年眼力或许会好一些,但不能治愈。”兰言瞧着他面上忧虑的神情,大抵探得几分底后,便转过头看着花楚的衣襟与两袖。
“谢谢。”
一把拉开她的衣襟自里头取出几瓶毒药与解药后,兰言不动声色地再往花楚的两袖找去,果然又自里头取出几个不在她意料之内的诡异物品。
“这些毒……是她自个儿制的?”兰言先是指着桌上那些她认得出来的毒药与解药问。
“那是她的兴趣。”
“蛊虫也是?”兰言镇定地再指向自花楚袖中取出一瓶瓶,打从她入江湖以来,也没见过两回的稀有边疆特产。
早已是见怪不怪的封浩,仍是一派的气定神闲。
“她说那只是嗜好。”反正她爹是苗疆巫毒派独霸一方的门主,她会这些,不过是继承家业和理所当然而已。
“她还会什么?”愈想愈觉得不对劲的兰言,有些提防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以拉开距离。
“诅咒。”封浩字字实言以告,勿听人就,花楚她家老爹的祖上,好像是曾干过什么四域巫女。
步入江湖以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蔺言,在听完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并下意识地将这个从住进客栈后,就把他当成弟弟般看到大的封浩给拉过来身边,压低了音量向他提醒。
“封小子,你知不知道她很危险?”既会毒又会蛊双会咒?就算是轩辕如相、步青云还有命中带衰的盟主大人全都加在一块,也没这个女人来得可怕半分好吗?这小子究竟是知不知道?
然而封浩却一脸云淡风清,“还好吧?”不就是他所知的楔而已?
这叫还好?
若不是他的忍受力强过常人,就是在他脑海里,某个人的身影已经超越过所有……顿然有所悟的蔺言,她找不着以往这个令全客栈头疼作乱的酗子一派不负责任的神情,只找着了一派宠溺,却又好似不能说出隐情的眼神而已。
为此,不动声色的蔺言在心中叹了口气。看在封浩的面上,她也不张扬出来,只是,眼前花楚这一双带着碧绿湖水色的眸子,自始至终不曾离开她的面上片刻,这实在是让她……
“封小子。”深感困扰的兰言紧按着眉心,“我在她心中的地位,究竟崇高到什么程度?”
“依我看,跟神差不多了。”对于这点也是打心底吃味的封浩,不情不愿地向她据实以告。
不想冤枉地当个第三者的蔺言,速战速决地一后拍着花楚的面颊,边叫醒她回魂。
“小姑娘。”
“她叫花楚,我都唤她为楔。”封浩在花楚摆出一脸茫然未知的表情时,不忘向蔺言说明。
“楔,我得去看门诊了,别再缠着我行吗?”不能再因她一人而不开门营业的蔺言站起身,低首朝着那位楚楚可人的边疆美女狠下心道。
一眼即可看空的恐慌,在兰言语落后随即据在花楚的眼底,当她二话不说地马上离开椅子退到墙边角落里时,蔺言讷讷地指着远处的花楚问。
“我说错了什么?”
封浩不疾不徐地赏她个白眼,“你是她心中的神,你说的话对她来说就是神谕,如果你心目中伟大的神仙要你别再缠着她,你说你会不会备受打击或是感到失望落寞?”
“你光看她的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他当他是她腹里的蛔虫不成?
“我们打小就认识,她在想什么我自然都知道。”封浩边说边踱至墙角,再蹲至花楚的身旁一手环紧她的肩,“楔,你的蔺言只是很忙,她没有半点嫌弃你的意思,待她不忙后,我再带你来陪她聊聊天好不好?”
朝觐天神完毕,心中却仍感动个没完没了的花楚,在听了封浩的话后,连忙拼命地向他点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封浩一把扶起她,再朝远处的兰言微微颔首。
看着花楚心底的落寞,与多来年难得一见的仰慕之情,种种难以形容的成就感,令不自觉受到些许感动的蔺言,在他们就要走出义医馆大门时忍不住出声。
“封小子。”
挽着花楚的封浩,在花楚停下脚步时,不得已地,也随着她回过头。
蔺言一后抚着下颔,“她既会制毒药,那,她定也懂得药理了?”
“当然懂。”
“依我看,今儿个外头病人特多,可以请她留下来帮我的忙吗?”很会找台阶下的蔺言,在花楚漾着一双期待的眼眸看过来时,以实际上是挽留,却又不着痕迹的口吻问着。
闻言的花楚,那张精致粉嫩的面容上,登时像是吹渡了一池湖水般,漾开了柔美无比的笑靥涟漪,令封浩不禁屏息之余,也令再次开了眼界的蔺言忍不住想要揉揉眼。
“你老实告诉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的兰言,直抚着两际,“到目前为止,有多少人因她那双勾魂的眼给勾了过去?”
“数之不尽。”一点也不想回顾惨烈往事的封浩,则是直接撇过头去。
前后试探下来,已知花楚对他重要性的蔺言,在上前接过花楚后,转身意喻深远地对封浩道。
“你就安心出门去做你的生意吧,有我看着,她不会出乱子的。”
封浩怔了怔,而后不怎么愿意承认地别过脸。
“那她就麻烦你了。”
原本仍紧紧纠缠着的十指,渐渐自封浩与花楚的手中分开了,兰言不语地盯着封浩那依依恋恋,像是不肯轻易放开花楚的五指,而后硬下心肠,强迫自以为心事不会有人发觉的封浩,伪装完美地转过身,踩着一步比一步还要拖顿的脚步,百般不舍地离开地字十号房的义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