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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康转身走向那片盛开迎春花的灌木林,左手撑着红油纸伞,右手抓着蓝布包袱,颔首低目盯着潮湿的黄泥小径,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她也怕摔一跤似的。.
她走到先前幸青松摔跤的地方,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见附近没有人影,更不迟疑,将红油纸伞收好放在地上,然后解下肩上挎着的包袱,取出一块蓝布来——原来这蓝布是吕康预备在路上缝补衣服用的。
吕康蹲下身去,将蓝布放在草丛中,然后卷起双袖管,用手去捧幸青松留下的清晰完整的两枚足印的泥土,小心放到那块蓝布上面。
吕康痴看了一下幸青松的两个手掌印,心中一动,便将自已的一双小手小心放在两个掌印上面,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对应放在泥手指印上,显然她的手掌比幸青松的手掌要小得多。过了片刻,吕康担心被人发现了自已的奇怪举动,忙提起双掌,将两个手掌印的泥土也捧入了蓝布中去。
吕康在湿漉漉的草丛中揩净了双手,迅速将蓝布包好,小心放入包袱的下面。她左手提包袱,右手拿着红油纸伞,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走向码头。
吕康到了河边,先洗净了双手,然后踏着摇椅晃的跳板上了船。
邵元节见她头发和衣服都被微雨淋湿了,猜度她是在林中方便时被雨淋湿的,因而不好问她什么。
这是一条运货的大船,船上装载的货物很杂:有几桶朱砂、桐油以及几大捆土布,另外还有木材,这些货分别属于三拨客人,听船家说这一趟出行的最终目的地是桃源县,顺路搭载两个去辰州的客人收几个船钱,船家自然很乐意。
二人进入船舱中,见舱中客人都是汉族人,男女老少一共有八人,其中四个男人围坐在木地板上玩牌赌博。另外有一对中年男女,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妇。坐在角落的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
邵元节见只有舱口处还有空位置,便将包袱和斗笠放在角落,坐在长凳上,叫吕康也坐下来。
吕康见座位被那个胖大婶的行李占了半边,自已勉强坐下去的话,就会与邵元节紧紧靠在一起,不由红了脸,只将小半边屁股落了座。
邵元节见状,干咳一声,请那位胖大婶将行李挪动一下,好让吕康就坐。
胖大婶白了二人一眼,没好气道:“这不是有空位置么,还不够你们坐的啊?我这么多的行李,你让我往哪儿挪嘛?”
邵元节看了一下妇人面前的包袱,的确是大包小包的,好像她是要搬家一样。但不管怎样,拿行李占了人的座位,都不占理的。.
邵元节忍气说道:“出门在外,彼此行个方便吧。”
胖大婶没有接话,别过了脸去,一副爱理不睬的样子。
这时货船离了岸,船身椅起来,吕康头一回坐船,没有经验,不由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邵元节忙伸手抓住她的左胳膊,扯她起来。
吕康脸上羞得通红,又像先前一样,用屁股沾长凳边沿坐了。
邵元节站起身来,叫吕康和自已交换一下座位,吕康有些不安地挪动屁股坐在了邵元节的位置上。邵元节沉着脸坐下去时,他的手肘不意将胖大婶的一件行李碰下了长凳。
胖大婶心中大怒,发作道:“你没长眼睛吗!快把我的东西拾起来!”
中年男人见妻子生嗔,也立眉瞪眼的,邵元节心情虽然不好,但也不想生事,一言不发将落在地板上的那件包袱拾了起来,放在胖大婶别的几件包袱上面。
胖大婶不依,刁难道:“我的行李原来是放在什么地方的?”
邵元节见她蛮横不讲理,忍不住说道:“这位置是人坐的地方,又不是放行李的地方!如果大家都用行李将位置占满了,教别的客人坐哪儿呢?”
中年男人正欲为妻子出头说话,老人劝架道:“算了,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客人,何必为了区区一点小事伤和气呢。”
中年男人因为见到吕康坐倒在地上的情形,不免自觉有些理亏,便给妇人使眼色,胖大婶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也没说什么了。
小女孩见大人们一时不再说话,便开口说道:“爷爷,我们搬家了以后,就不能去给奶奶扫墓了么?我会想念奶奶的!”
老人勉强笑道:“小菊,爷爷过几年还是要回来的,叶落归根嘛。”
小女孩目光闪动道:“我也要跟着爷爷一起回来!我要去看奶奶的坟……”
老人蔼然摸着小女孩的头发,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来这对中年夫妇和一老一少是一家人,他们这是要搬家到辰州去谋生。
邵元节听见一老一少的对话,油然忆起去年发生在白水村坟山的凶杀案来,那时诸葛灵辰被一个汉族老人拐走了,幸亏那人拐子被乔慧的嫂子米慈恩用剑杀死了,邵元节不觉陷入往事的追忆之中——
当时,那人拐子老人说道:“米仙姑,你为何苦苦相逼,我早已对你说过,令堂不是我杀的!”
米慈恩怒道:“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家母临终前发现了你的秘密,你才杀人灭口,此时还要狡辨么?”
那人拐子老人说道:“此事中间有许多关节,实不足与外人道,但令堂确非死于我手,信不信且由你。”
邵元节心中暗忖:“米慈恩的母亲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而被灭口了呢?人拐子老人究竟是不是杀害米慈恩母亲的凶手呢?因为人拐子老人已经死了,这事算是死无对证了。”
邵元节沉思良久,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吕康,见她手中一直拿着那个蓝布包袱,便说:“你将包袱放下来吧。”
吕康低声道:“地上有灰尘,我还是这样拿着吧。”
邵元节瞥了一眼她的脚跟前,只见有两滩口痰,想来多半是面前这些客人在他们进来前吐的口痰吧。邵元节皱了一下眉头,知道吕康是嫌恶心,故不愿意将包袱放在地板上。
邵元节道:“把你的包袱放在我的包袱上面吧。”说着伸左手去拿吕康手中的包袱,吕康慌忙说:“我自已拿着就行了——这包袱又不重,就几件衣服。”
邵元节想说:“真傻!”话到嘴边,便改口说:“路程可不短呢,你这么拿着手会很酸的!”
吕康仍然不肯将包袱放在邵元节的包袱上面,邵元节以为她存有男女之嫌,心中微觉奇怪,心忖:“她先前在码头之时,不是将我的包袱和她的包袱放在一起的么……”
如果她现在生出这种无谓的男女有别的念头来,邵元节也不便多说什么,因道:“你这么提着不费劲么?你不如抱着这包袱,放在双膝盖上,这样才能省一些力啊。”
吕康见邵元节关心自已,一时想不出反对的话来,又见那一家人也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吕康怕大家认为自已很傻,迟疑了一下,只得将包袱放在自已的左膝盖上,邵元节看了她一眼,才不再说什么了。
因为先前邵元节和胖大婶闹得有些不愉快,船舱中几人一时都不说话。玩牌赌博的汉人自顾乐着。那一家人不时拿眼看向邵元节和吕康,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却又不好意思打破僵局询问他们。
吕康低目望着包袱,表情有些异样——她之所以不愿将包袱放在邵元节的包袱上面,并非是出于男女之防,实是害怕隐藏在包袱底下的潮湿泥巴会浸湿了邵元节的包袱,从而暴露了这个秘密!
湿润的泥土慢慢浸湿了她的蓝布裤子的左膝处,吕康感觉左膝盖骨好生冰凉!
本来她的包袱下面是黄泥,她大可以将包袱放在脚跟前的木地板上的——虽然那痰有些令人恶心!然而她现在害怕大家发现她的裤子被浸湿了一大片,所以坚持将包袱放在左膝上。
吕康忍着身体的不适,心中默想:“今天我为了你,说不定会落下风湿病!但我愿意受这份罪,只要我将来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我受这份罪又算得什么呢……”
原来吕康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奇怪的事情,实是出于一种痴心妄想——她从前听杜娟讲过一种关于脚印的巫术,杜娟说古书上有记载:人在地上留下完整的足印,有可能被懂巫术的敌人以可乘之机。
——巫咸岑珂那晚在茅房时,因为心有别属,而且她当时也是为了掩藏巫蛊木偶,心中只想到害人,却没想到要防人。又值黄昏,她在黑暗中没有点灯,故没有注意到自已留下了两枚清晰完整的足印!
岑珂本是悄悄来到庄园的,没想到大巫师谷雨偏巧发现了她离去的背影——大巫师因而才会判断出那两个足印是岑珂留下的!从而给大巫师谷雨一个绝地反击的良机。这正是应了老话所说的:“智者千虑,终有一疏。”
杜娟因为与天师道大战在即,为了预防万一,让吕康将来能自食其力,便只拣适用的巫蛊之术传授。因为担心吕康练习气功没人护功会走火入魔,杜娟索性不传她一点气功。
吕康学习到足印的巫术之后,深受启发,心中窃想:“既然脚印能被巫师用来攻击脚印的主人,那为什么不能用来俘获主人的心呢?”
吕康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奇妙的联想,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聪明颖悟,而是因为她在害单相思病!巫蛊门的女巫们所学的都是黑巫术,而黑巫术主要是用于伤害别人,所以女巫们还真的不曾想到这方面去。
吕康虽然产生过这种奇怪的念头,但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她知道这完全没有根据,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吕康也不好意思将心中的疑问请教师父。
今天事有凑巧,吕康意外见到心上人幸青松摔了一跤,从而在黄土地上留下了足印!吕康当时脑中灵光一闪,为了实现心中的愿望,决意不管有用无用,自已都不妨去尝试一次!
当她在捧有两个足印的泥土之时,自然而然又想到要捧走有两个掌印的泥土。
因为这种念头并非是她临时产生的,所以她才能在匆忙之际做得有条不紊。
吕康移目望向舱外浩浩荡荡的沅水,心中盘算:“我今晚先将自已贴身的一件东西放入这黄泥巴中……待过些日子,在路上见到百合花开放了,我就采来两朵百合花放入这黄土壤中——但愿我这样做,能让我和他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