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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柴荣为国南北征战 光义怀怨左右惑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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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名身外物,富贵谁持久;骤来如风雨,急去不能留。

上回说到陈抟引桃女之魂,前去转胎,暂且不提。单说后晋石敬瑭末,符彦卿因兄罪卸职,放归田里,这日,携妻女家壮围猎山中。

彦卿奋马操弓,猎得獐、狐数十,正巧遇神牛,见金毛银角,遂生贪意,由是引弓欲射。这牛亦见一伍人来,且瞧见一豆蔻少女,识出乃桃女也。

牛儿见故旧而生情,思往事而坠泪,遂忘命奔前,以近桃女。彦卿看见大惧,急命家将斩杀。众人于是围上乱砍,牛儿不阻利刃,专至桃女跟前,却血出如涌,顷刻将死,乃力言道:“‘若期再缘,但盼一隅之地,能复相守’,勿忘此言也。”言讫命终。

原来,陈抟引桃女至转轮殿,转轮王念其仁爱,遂投豪门,乃彦卿次女也。这桃女饮过孟婆汤,尽忘前世,却独忆此一二,见牛儿颇觉熟悉,闻其言哀感潸然,待毙命,伏尸而恸。

众人懵懂,彦卿止因其自幼多善,以为怜惜死牛也。遂依其请,命人将牛就地埋葬。符女生性好道,既长,不婚嫁。彦卿惧人私论,故逢问年岁,总将生年后说,家人窃笑之。今长女既亡,次女受诏进宫,彦卿不敢逆也,遂命入抚皇子。

却说柴荣身力不支,歇养宫中,然不少政事,勤于顾问。又以功升匡胤为匡国军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命尽募天下熊罴,壮强禁军。

因重进久攻寿州不下,柴荣大怒,遂于显德四年正月,复引精锐亲征。旬月拔寿州,杀人数万,得钱帛器械无数。惜身疾复作,又引军而回。

人妒匡胤青云平步,密告于荣,云寿州攻克,匡胤获物三车,载巨箱二十余只,护于军尾。柴荣心中不快,命侍将张受查之。

张受回报道:“车上所载之物,皆乃书籍也。”柴荣疑惑,即召匡胤问道:“将官陷城,掠物藏金。卿何以覆书载车,捧若珍宝耶?”

匡胤拜奏道:“陛下多劳,事无巨细。臣知‘主忧臣辱’,故欲尽力分忧,然自身尚愚也。臣闻汉刘向言:‘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故臣所至处,皆以获书为宝。愿手不释卷,以求真知,获智以报陛下也。”

荣闻之噙泪,抚匡胤背嘉之,又唤人取来一柄玉斧赐他。匡胤看这玉斧:长短不足尺,剔透放光芒;柄外赤金钉,斧头珠宝亮。匡胤捧拿,爱不释手,柴荣道:“圣人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此朕之最爱也,今赐予汝。卿闲时把玩养情,读书可压镇纸张。”

匡胤感激不已,自此,玉斧不离其身。是年子月,柴荣感壮岁难存,故又亲征,讨伐李璟,连得南唐四州。显德五年,拔楚州,破扬州,陷泰州、广陵,只打得南唐皇帝李璟割地划界,纳岁贡金,并自削帝号,称“唐国主”。

荣尽平江北,遂引军还朝。是日,升座宝殿,与众臣道:“天下之安,必才得所用,民有所安,功劳以赏,败坏以罚。朕日夜所忧者,天下也。众卿身居庙堂,酌酒食肉,可不尽心乎?”众臣拜诺。荣命赏有功将士,科举天下;均田养民,复放乡军归田,以尽农事;吏凡罪者,勿论轻重,皆以明法。于是天下归心,道得所行。

却说赵匡胤于家中,念父亲不存,心中悲怆。时值亥月之初,与弟赵匡义道:“我闻《礼记》载立冬之日,天子率公卿北郊迎冬,抚为国捐躯者之遗,且慰逝者以冥衣鞋帽。诗经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现进十月,生者厚衣保暖,去者岂不畏寒乎?吾辈当扫祭祖坟,寄以寒衣也。”

匡义称诺,遂多备纸钱纸衣,与匡胤上山祭祖。至其处,匡胤跪拜坟前,见冬风过处,冢草飘嚎,不禁心内生悲。忆父亲戎马之难,恸哭不止。真是:“阵阵哭声显思念,片片冥用足亲意;自此寒衣成定俗,官民祭祖十来一。”

匡胤正泣时,一旁匡义过来,近前低声道:“推官赵普来也。”匡胤衣袖沾泪,见赵普已至跟前。普字则平,生于幽州,后随父迁居洛阳。昔日匡胤破滁州时,欲斩盗百余人,普力阻之,查审多不致死,故活众人。匡胤奇之,遂收为幕僚,现职推官。弘殷病养滁州,匡胤受命伐唐。普则早晚榻前,侍奉如亲,故匡胤视其为本族。

今见其来,匡胤步前以礼,普还礼,与匡胤道:“我与令尊已情同父子,今日之祭,何不唤我也?”遂拜于墓前大哭。匡胤急将之搀起,道:“昔日我父病重滁州,我受君命忙于战事,非足下替我兄弟尽孝,朝夕侍奉床前,今憾恨更多矣。”言罢泪下,又唤匡义同拜赵普。

普则同跪,与二人抱首痛哭。祭毕还家,三人同饮于密室。半酣,匡胤忽感左臂沉重,赵普问道:“何以致病?”匡胤道:“乃焚晋阳攻城时,为流箭所伤。其时箭力入骨,业数年,入寒仍觉沉重。”

匡义掷杯桌上,怨言道:“哥哥为国事何曾惜身?”匡胤道:“为臣者必当尽力也。”匡义道:“然功而不赏,信而见疑,尚尽力乎?”匡胤喝道:“休得胡言!”普即言劝。

匡义站身辩道:“谁在胡言?哥哥投身先帝,败刘子坡,进汴京,拥澶州,清王峻,哪处不是大功?然朝廷素疑兄长,久不升官;战高平,焚晋阳,险些丧命,虽得了个都虞侯,不过投鹰犬碎食,使忘命逐猎耳。”匡胤大怒,从腰间拔出玉斧,欲逐打光义,普即护拦。

匡胤道:“祸出言口,汝早晚为之。”匡义道:“纵然降祸,亦绝不受馁于人也!”匡胤无奈,以斧柄击桌泄愤。

赵普见此,躬身与匡胤道:“普蒙不嫌,将军认作手足。怀心腹之言,欲说久也。”匡胤执其手道:“你我同室之亲,但言无妨。”

赵普道:“将军有开疆建朝之功,昔朝廷所以不用,乃为君所疑也;今主上虽以要职,然疑惑不减先帝。征北汉归来,拔寿州路上,将军忘却乎?若他人嫉妒,复以流言,荣身灭族咫尺之间耳,将军不可不思之。”

匡胤闻言,低头沉思不语。良久,自叹道:“汝等所言,我安能不知?然当今察及豪微,不可造次。昔日司马懿侍魏,刍牧之间,悉皆临履,此谋事之道也。今日之事,就此而止。”三人席散。

然龙虎之躯,本非甘委浅滩平川之地。匡胤表上不张,乃万仞深藏也,实则刻日未闲。又闻赵普之言,于是与义社兄弟往来更亲,公卿交往更慎。

却说柴荣,理政事无巨细,为国殚精竭虑,衣食简单,且每食存半,尝与人言:“朕每餐自节口粮,点滴以济国民也。”负重食轻,身况俞下。

越年孟夏,荣与众臣道:“今南方畏中原之势,不敢妄动,当趁此之际,北伐辽国。”众臣劝阻,荣大怒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辽国携汉,寻机便扰。今南方太平,可不早视北方乎?若待南国复原,诸卿尚安枕席哉!”遂不纳谏,命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韩通为陆路都部署,率军先行,自带大军随后。

是年四月征伐,历四十余日,兵不血刃,连收三州十七县。军屯瓦桥关,柴荣病重不起。

众将帐内探望,荣令内侍扶起,与众将道:“卿等勿以朕为念,当重国事。”匡胤拜道:“陛下不如还驾京城,止留我等攻伐辽国可也。”

柴荣摆手道:“不须如此。朕以戎马为乐,不以为苦也。此行必陷幽州,既而径取辽都,以全天下。”匡胤道:“幽州乃要塞重镇,辽必集精兵于彼。况其已失数州,今必备强以待我,我军不可深入也,望陛下慎之。”

这时,军士报来:“刘汉趁陛下征辽,袭取我朝边镇。”荣大惊,自道:“此乃辽国所使,围魏救赵之计也。”匡胤道:“陛下更不可深入辽国。”柴荣笑道:“朕岂惧哉!”即唤李重进上前,谓之道:“卿可分兵迎击北汉,勿失朕望。”重进领命而去。

那北汉自晋阳被焚后,刘旻悲愤,不久致死,其子刘承钧即位,改名刘钧,奉辽为父。今辽遭屡败,遂指使刘钧,增兵周境,以解自困也。刘钧派兵袭周,不想重进突来,经不住他一顿砍瓜切菜,被杀得大败而归,于是又龟缩不敢出。

却说柴荣自遣李重进击北汉后,更觉昏沉,竟数日不能饮食。群臣慌乱,不知所为。唯赵匡胤衣不解带,侍其左右,昼夜不离。

是日,荣渐清醒,见匡胤发乱面垢,形容憔悴,知其劳苦,谓之道:“卿可谓忠臣矣。”匡胤拜道:“臣不忠。”

柴荣疑惑,乃问道:“卿何出此言?”匡胤道:“今大军处于险地,国家临于危难,臣不能死谏,是为不忠也。”

柴荣闻而笑道:“卿不但忠诚,且智矣。卿言有理,朕即命退兵。”遂命韩令坤、陈思让等将守关,即令大军回京。

正是:辛苦挣得好江山,却引他人三尺涎。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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