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觉得孤独？」顾本安瞪大了眼。

家愉天天都有满满的吃喝玩乐行程，结果她现在竟然对着自己说她孤独？

「你哪来的时间孤独啊？你每天的行程比我还满，你交的朋友比我还多，你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哪来的时间搞孤独？」

「对啊，我知道我这麽说很不知足啦，可是即使我天天都跟朋友出门，但这都不是恋爱啊！我所追求的不过就是有一个男友能好好的陪陪我而已，我真的很怀念那种谈恋爱的气氛嘛！」家愉说得有些罪恶。

「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孤单，就真的找上那个杀千刀的，你要是真的和他在一起，我会立刻搬走，我是说真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候闹出人命来，我也要跟着陪葬。

「我在国外还是有看台湾的新闻，上次不是有男友不想跟女友分手，就把整间房子里住的人都杀了？像阿杰那样的人都敢动手打你了，我相信他别的事也做得出来。」顾本安只想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希望自己认真的态度可以吓阻家愉做出蠢事。

「你别把事情说得这麽可怕嘛，他不是那种人啦！」家愉可不是被吓大的，反正她又不是没被阿杰打过，事实上也没那麽可怕，不过就是些皮肉伤，总是会好的嘛！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他打过你是事实，而我只相信这件事实，你要再跟我说他有多好，我都不会相信！家愉，你好不容易才从那阴影里走出来，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回到那种情境里。

「你自己也知道你用了多久时间才从那泥沼里爬出来，你的家人还为了你费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现在你怎麽自己又跟他联络上了呢？」顾本安实在很不放心。

当初她虽然人在美国，可是每次接到家愉的电话，总是听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那男人有多糟，甚至家愉还为了这件事，跑到美国找她诉苦，结果现在家愉竟然亲口告诉她，要考虑跟那王八蛋复合。

「我们有共同的朋友啊！再说台北这麽小，难免还是会遇得上……」家愉为难的说道。

「家愉，你……你真的让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了，你明明已经不是孝子了，怎麽还会……」顾本安气得都快语无伦次了，听家愉的意思，显然是跟阿杰见过面了，而不是只有通过电话而已。

「本安，你别那麽气嘛！我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会跟他在一起，再说他一开口就是向我借钱，我也觉得很灰心。」原本还以为阿杰是真心想向自己道歉，哪知道两人重遇不到五分钟，他就开口向自己借钱，家愉原本都已经准备要原谅他的心立刻又跌进了谷底。

「你如果真的会死心就好了，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担心。」

家愉一直是个意志不坚的人，这从她每次说要减肥，却还是吃个不停上头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总是认为自己没有人要，好不容易有个男人要她，就算那男人再槽，她都不肯放手。也就是如此，家愉才会跟阿杰牵扯不清。

当初为了要跟阿杰分手，也是拖了五年才分开，家愉整整被那男人勒索了五年之久，现在她嘴里虽然说着对阿杰已经灰心了，但之後会发生什麽，本安实在对她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知道啦，我会把手机换掉，尽量不跟他联络。」

「可是你一无聊，也许就又会重蹈覆辙啊！这样吧……你如果这阵子真的没事做，我就尽量不要加班，下了班就回来陪你，也许你就不会觉得太寂寞。我想我也有错，本来以为回台湾以後就可以多陪陪你，结果一回来我就忙得天翻地覆，我们两个应该是最亲近的人才对，我竟然忽略了你，我真的觉得——」

「拜托，本安，你别把这件事怪到自己头上好不好？是我自己不好好工作，等我过阵子找到另一个工作，也许就会跟你一样忙得没时间胡思乱想了。你有这份心，我已经觉得很感动了，别因为这件事就内疚好不好？」家愉听她这麽说，连忙安慰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家愉，你要知道我真的很关心你。」顾本安握着好友的手真心的说道。

「我知道啦！」王家愉对她笑了笑，但心里却仍举棋不定。

她的外表本来就不如本安那麽耀眼，活到这把年纪了，阿杰是唯一看得上她的男孩子，虽然阿杰样样都不如人，又是个吃软饭的，可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底下，她真的连最後一个选择都要放弃掉吗？她实在不确定……

＊＊＊＊＊＊＊＊＊＊＊＊

连着几天顾本安都赶在下班前把所有事情忙完，只想回家陪家愉吃顿饭或是陪她逛逛街都好。顾本安只担心家愉真的会倒向阿杰那边去，只好多花点心思关心自己的好友。

「对不起，我今天得早点回去。」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拒绝陆为霄的邀约了。

「你朋友的事还没完吗？」陆为霄难掩心中的失望，他真的很想再见见顾本安，甚至已经有些习惯和她在一起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应该要多关心她。」

「你乾脆约她一起出来不就好了？我也许能帮你跟她谈谈。」

这是个好建议，不过家愉若知道自己认识陆为霄，不知道会怎麽想？如果一开始她就告诉家愉自己认识了这男人就好了，但或许还不迟……家愉第一次见到陆为霄时，不也主动要约人家的吗？也许这对家愉来说会很有吸引力。

「好啊！我先跟她说，如果她同意，我改天再约她一起出来。」

「嗯，那就这样了，太久没见到你，我都快以为我被你列入拒绝往来名单了。」陆为霄这阵子的确是感到有点失落，或许是太习惯了有个可以说话的对象，一旦顾本安忙起了别的事，他倒真的有种被忽略的感觉。

「太夸张了吧？我们还不是天天都通了电话？再说你要找我也不难啊！我公司就在你们楼下而已，你要是真想见到我哪有那麽难？」顾本安只当他在开玩笑，不过听了这话心里的确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听你这麽说好像真的是不难，你除了公司跟家里，也没别的地方可去。」陆为霄反过来开她玩笑。

「你把我说得太可悲了吧！」顾本安有点抱怨，不过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有什麽好可悲的？这代表你生活单纯，乖巧的女孩值得奖励，等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火锅怎麽样？」

「好啊！我好久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如果邀家愉一起去，她一定也会喜欢的。」她喜欢跟陆为霄在一块的另一个重要理由是他不会让自己付帐，虽然这作风有点大男人主义，不太像是他的风格，但是对於很缺钱的自己来说，这风格实在令她激赏。

「可以啊，我不在乎你多找一个人来。」

「你就不怕我找一堆人来吃垮你吗？」瞧他说得那麽有自信，顾本安忍不住要吓吓他。

「我不认为你会是那种占人便宜的女孩子，这点我倒还真的不怕。」

挂了陆为霄的电话，顾本安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满脸笑意，她不是不愿意陪家愉，只是她和陆为霄真的比较谈得来，而跟陆为雷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确是很开心。

不过电话才刚放下，铃声就又跟着响起。

「本安，我高中同学今天要来台北，所以我晚上会晚点回去。」

「啊？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吃饭吗？」

「改天好了。」

「家愉，我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等你回家再说好了，我现在急着要出门。」没让本安多说几句，家愉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

而取消了今天晚上的行程，顾本安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连着几天都和家愉在一块，每天晚上就是外出吃饭、逛街，混到十一点多才回家，洗过澡她一爬上床就睡着了。逛街还真是累死人，看了一堆自己消费不起的东西，那感觉更是糟。

她甚至开始想念起陆为霄，想念跟他说话时那种轻松的气氛，拿起了电话，她决定打电话给陆为霄。

「你今天晚上还没有其他的计画吧？」

「怎么了？刚刚你不是说晚上要跟你朋友出去吗？」

陆为霄的确是没有其他的计画，本来只想买份晚餐回家边看电视边吃，就这麽坐在电视前一整晚，不过既然顾本安打电话给他，那就表示她应该有新的打算。

「我的室友决定跟高中同学出去，所以我今天晚上就不用陪她了。」

陆为霄的脸在听到这消息时出现了笑容，原本那股失望也跟着消失无踪。

「那你想一起去吃饭吗？」

「好啊，我今天应该不用加班。」

「我也是。那就在地下室见好了，你知道我的车是哪一辆。」陆为霄爽快的确定了今晚可以跟顾本安一起吃饭，心情跟着大好。

才几天没见，他竟然发现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这感觉虽怪，却是令人兴奋的。请秘书帮自已订了餐厅，他决定今晚请她吃顿好料，谢谢她这位称职的聆听者。

＊＊＊＊＊＊＊＊＊＊＊＊

「我最讨厌做那种无聊的心理测验了！」

「我也是。」顾本安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和陆为霄的共通点这麽多，她总觉得两个人应该是处於不同世界的个体，可是这阵子每多聊一回，他们就会发现彼此更多的相同之处。「我觉得那一点也没有意义！」

「可是却有人很喜欢玩那种游戏，随便找个理由要你选个水果，就可以确定你这个人的个性，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合理。」

「对！」顾本安怎麽也没想到陆为霄的想法会跟自己一样。「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选项里明明就没有一样是我喜欢的，却还是要被迫选出一项。他们会说你就凭直觉选，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里头没有一样是我想选的，每次我都要为这种事跟所有人争执一次。」

「要是我就会坚持不选，既然没有我喜欢的，为什麽非得要随便挑一样，再让其他人用那根本不属於我的选择的东西来评断我这个人？」

「没错！」顾本安忘形的抓住了他的手，她只是想证明自己有多赞同他的论调。但是当他手臂上的温度传到自己的掌心时，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麽，连忙松开了陆为霄，尴尬的笑道：「我真的太激动了，没有把你抓伤吧？」

「没有。」陆为霄对着她笑笑，其实在她握住自己的手腕时，他只感觉到一股电流从她手中流过自己的身体，但他并不愿意让那想法破坏两人之间的气氛。」还好你没有留那种长长的指甲，我光是看到那种东西就心里发毛。」

「我以为男人都会觉得那很有女人味，尤其台湾好像很多女生都流行做指甲。」

「我觉得做得太夸张的，实在很难让人接受。」

更别提如果在进行激情动作时，他总是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那利爪给抓伤？陆为霄根本不懂多出那十只爪子有什麽意义？好像是带着武器在身上，让男人备感威胁。

「所以我的女朋友绝对不能弄那种爪子在身上，因为我一向不太喜欢猫科动物。」他又多加了几句。

「我以为男人都喜欢女人像猫一样。我以前认识一个男性的朋友，他告诉我他想要交往的对象就是那种他一到家打开门，就可以看得到的女孩子，然後永远都像小猫一样的赖着他。」

「我承认每个男人应该都喜欢女方可以永远顺着自己，他的意思大概是想要有个柔顺的女友吧！」陆为霄只能试着为男性同胞解释。

「但谁不是呢？女人应该也是吧？不过我只问他要不要考虑乾脆养只猫，而他回我的答案更绝，他说他不想清猫大便。」

陆为霄跟着笑出声，看着顾本安，他突然觉得她有点不一样。

「你是不是做了什麽改变？好像跟之前有点不一样。」

「没错，」她点了点头，做了个苦瓜表情。「我前几天陪家愉去剪头发，我也接受家愉的建议顺便修了修头发，哪知道最後我竟然在那家美容院里坐了一整晚。」

「一整晚？」

「对啊，到了十一点多我还坐在那椅子上动弹不得，我的屁股都麻了。」

「为什麽要花那麽久的时间？」

「设计师说他是慢工出细活，不过我是心疼极了，我根本不应该去剪这颗贵得要死的头。我不是家愉那种人，也没有那样的财力，花好几千剪一个头，我想这种事以後再也不会做了。」她说话时脸上有着深深的懊悔。

「不过很好看啊！虽然我看不出来你修了哪里……」

「这是种挖苦吗？我花了那麽多钱，你竟然说看不出来？」顾本安听了他的话，愈发的後悔了。

「花点钱学个经验也好，我以为你应该对你的外表很有自信了，怎麽还会浪费那种钱呢？」

「这证明了我有时也是会被周遭的人给迷惑，都是家愉，一直跟我说那设计师有多了得，害我信以为真，还以为剪了头就能化身为他口中所形容的都会时尚女子……」

「你本来就是了啊！」他印象中的顾本安的确是个很帅气的上班族女郎，虽然看得出来她的衣物都不是什麽名牌，但是她的审美眼光不错，外表的打扮也相当得宜。「为什麽你还要追求那种形象？」

「我说过了，我真的很想成为那种女强人嘛，那是我从小就追求的梦想啊！真希望可以变成殷琪或是陈敏薰，我本来还想把头发给剪短的。」

「别剪掉，这样比较好看。」

「可是这样的形象太……」她做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太能认同的表情。

「太温柔？」

「或许吧，你知道……就是……太像女人了。」她边说边不自在的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当个又漂亮又有自信的女强人有什麽不好？」陆为霄伸出手顺着她的发型划了过去，对她笑了笑，「你应该知道，你不会因为改变了发型就变了性别。」

「是啊。」她回了陆为霄一笑，笑容里多了些羞赧，为了他的赞美，也为了自己没有拨开他的手，为了他抚摸着自己秀发的动作，也为了心中涌起的轻微感动。像是怕自己迷失在那感觉当中，顾本安搞笑的问道：「可是这样我要是骂起脏话来，会不会缺乏说服力啊？」

「放心好了，光凭你的声音、表情，说服力已经够了。」

两人再一次的大笑，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才是他们所想要的生活，在繁忙的工作後，能有个知己可以听听自己的心事，又能够彼此开开小玩笑，这样真的太棒了！

＊＊＊＊＊＊＊＊＊＊＊＊

今天家愉又跟她的高中同学出去了，所以顾本安自然又和陆为霄在一块。

「我公司的同事看到前几天我们下班後一起走，今天竟然跑来问我跟你是什麽关系。」

「那你怎麽说？」陆为霄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片肉到她的碗里。

「就说我们是朋友啊！」她一点也不扭捏的回答方式彷佛证明了这段友情的确不包含儿女私情成分。

「那你的同事相信吗？」他可不认为顾本安的回答会获得采用，以他的了解，以往和自己牵扯上的女性多半会被染上桃色。

「他们要不要相信我想不关我的事。」在顾本安的想法当中，这似乎没什麽大不了的，更何况陆为霄是公认的好男人，难道她跟一个好男人交朋友还得向所有人解释吗？

她的回应让陆为霄满意极了，他也不希望两人的往来被人扭曲。他好不容易才结交上像顾本安这样可以畅所欲言的对象，如果哪天自己的身分真给她带来了困扰，恐怕他就再也没机会和顾本安像现在这样，自在的坐在一块吃东西了。

「我想我不用担心会为你带来困扰了。」

「是不用啊，我才怕常跟你在一起，人家说是我在攀附你什麽咧！」毕竟陆为霄似乎真的很有名，尤其同事们知道他们是朋友之後，每个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好像这真是件非常了不得的事。

「我哪有什麽好让人攀附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甚至不明白你为什麽会这麽出名？因为你出名的状况完全不像是个生意人，而像是个艺人。」顾本安老觉得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他，即使陆为霄一直表现得落落大方，可是从别人注视着他的眼神里，她老觉得有什麽不对劲。

「我……我自己也不太明白。」陆为霄打死也不肯让她知道自己出名的理由为何，天晓得那到了顾本安脑袋里，她会怎麽想？

「不过说真的，你本来就满引人注目的，你真的长得不赖！」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被我的美色所吸引。」陆为霄半开玩笑的说道。

「你认为我会是个只看外表的人吗？」

「在不了解对方之前，外表的确是评断的方式之一。」

「你觉得我还不了解你吗？」

「说说你所了解的我来听听。」

「嗯……」顾本安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在想着要怎麽说才好。「你是个很好的男人，很绅士，跟你在一起，任何女人都会觉得自己像公主一样，即使不是被宠爱的，也会觉得自己是被礼遇的。」

「是啊，我的公主，还有呢？」

他说自已是他的公主，这话让顾本安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很快就恢复镇定。

「还有啊？」顾本安还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见他点了点头，脸上有了期待，看在他常请自己吃饭的份上，而刚刚又称自己为公主，她决定再多说一点。「你很会挑餐厅，跟你在一起很有口福；你懂的事很多，跟你聊天既不会无聊又可以学到一些我不懂的事，你应该是很有人缘的，不是因为那麽多人都想认识你，而是我认识你以後真的觉得你是个好人。」

陆为霄把手放在胸口，做出了感动的动作来，对着她说道：「不过有时候好人也会遇上一些自己没办法控制的事。」

「那种事是困扰吗？」

「应该是，有些事虽然我曾希望过，但当它真的发生了，却带来许多我没想过的困扰。」「很多事不都是这样吗？我一个人在美国念书的时候生活费不是很多，有一次我煮了一大锅的咖哩，心想也许可以就这麽吃上一星期。我买到了最便宜的材料，也真的煮了一锅我自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好吃的咖哩。

「但是我整整吃了十天，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就想把剩下的都扔掉了。可是一想到当初为了买那些材料所费的苦心，还有一开始的期待，如果就这麽放弃掉好可惜，结果我就真的硬生生的吃了十天。」

「跟你期待的落差很大？」

「当然有很大的落差啊！我本来以为省下不少钱，应该会每天都满心欢喜的吃咖哩，哪知道打从那次之後我就再也不敢吃咖哩了。」

「你不吃咖哩？」

「是啊！」

「好可惜，你一提起时，我本来还打算请你吃好吃的咖哩。」

「真的很好吃吗？」

「那厨师的厨艺还不赖，加上有我的保证加持，你是不是心动了些？」

经过这段期间的相处，顾本安的确相信只要有陆为雷的保证，那应该会很好吃才对。「那餐厅在哪里？」

「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