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来了？为什么老是一回来就得面对阴沉的气氛？

看着坐在沙发上那缩成一团的人，这已经不知是舒向柔第几次叹息了！

"千美啊。你可不可以让我快乐的心情维持久一点？"

每天周旋在那只老狐狸之间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回来后又得处理好友的事情。

不过这次对方没搭理她，仍是失神地望着前方。舒向柔又叹了口气。

"你们吵架啊？"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情侣吵架是常有的事，反正不都是吵一吵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吗？你不要那么难过了啦！"

她表面上微笑地安抚，内心实则磨刀霍霍——这个佟御磊，老是害千美那么难过，她干脆拜托风远翼把他辞退算了，以泄她的心头之恨！

柳千美这时才回过神来，不过听了她的话后，双眼却又浮上泪水。

"不可能和好了！"她哽咽。"我说了让他听了很生气的话，所以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唉，又怎么了？是他不好对吧！"舒向柔自然的把罪怪在他人身上。

"不对！是我不好！是我隐瞒了他事情！是我……"电话铃声打断了她未完的话语。

离电话较近的舒向柔随手接了起来，下一秒却将话筒扔给柳千美。

"找你的。"一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的坚定眼神，不容她逃避。

柳千美悬着一颗心，还是鼓起勇气，无奈地接了过来。"喂。"

"千美，是我。"佟御磊的语气中有着干涩。

她知道……只是她不清楚他为什么在那么气愤的情况下，还能打电话给她？

"你是打来谈分手的事吗？"她擦去滑落的泪水，自顾自地说着。"你放心，我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纠缠你。"她要忍住莫大的悲伤，才能把这句话说完。

"我没那个意思！下午是我不好，我话说得太重、对你的态度也太差了！对不起！"电话那头焦急了起来。"我只是想问你……萱萱其实没死对不对？"

柳千美的心惊跳了下。"她已经死了！我不是跟你说她为了救我而丧生吗？"

"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果然。一说到萱萱的事，她就异常激动。佟御磊只得先安抚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她的事，但是……千美，拜托你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她死了？又为什么连你也要对我说谎呢？"

他的心急她知道、他对萱萱的爱意她也知道，可是她发过誓要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起来的，也是她对"她"的承诺，所以她不能说出口！

"对不起，她真的已经死了！"她还是硬逼自己狠下心来。

"千美！"他哀求的说道。"乖要再对我说谎！拜托你告诉我她的下落好吗？拜托！"

只要有一丝希望，佟御磊就不会放弃！

"我……"她犹豫了。想起他的深情及他曾说过的话，她就无法再狠下心来。

他是她的最爱，她又何尝愿意骗他？可是……她的内心交战着。

"千美……"

"好吧！我告诉你。"最终，她还是抵不过他的请求。

闭了下眼睛后，继而吐出苦涩难辨的嗓音。

"在电话中说不清楚，我们约个地点我再告诉你，半个小时后见。"

说完也不待佟御磊回应，连忙把电话挂断，只因她怕自己会反悔，毕竟她真的没有那个勇气说出口。

"终于肯解决了？"舒向柔满意地笑。

"这是最后一次了。说完之后我就不再跟他见面，我打算辞职回乡下去。"柳千美凄然地望着舒向柔。"对不起，向柔，我自私地做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舒向柔惊恐不已，这样戏哪演得下去啊？

"我知道萱萱在他心中占据的地位有多深，任何人都取代不了她。而他之所以会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萱萱已经不在，还有他对我的愧疚而已，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柳千美吸亍吸鼻子，愈说愈小声。"如果他知道萱萱还活着的实情，那么我就更不可能赢过"萱萱"了。"

她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安慰她的借口，事实上，只要一提到萱萱，他仍会显得十分在意。这就代表他根本忘不了萱萱！

那么她的存在只不过是个附属品罢了！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呢？是她太奢望了！

妄想能以"千美"的身份取代萱萱，但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永远不可能！

这小妮子又在钻牛角尖了。舒向柔感叹了声。

"千美，请容我说出我的猜测，你之所以会那么烦恼，还有先前打算利用讨厌他来掩饰自己真心的原因，并不是真的为了报复他忘了你，也不是像你此刻担心的因为怕佟御磊知道萱萱的下落后，被董萱抢走那么简单，而是……"她顿了顿，坚定地说道："其实你才是他的初恋情人——苏筠萱对不对？所以你没有自信赢得过在他心中对苏筠萱的任何幻想对不对？"

"苏筠萱"这三个字恍如原子弹般，在柳千美的身上炸出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她终究爆发出来，而泪流满面。

"你说得对，我才是苏筠萱，其实千美是为了救我而丧生的！"她呜咽。"都是我害的，如果那时的火灾我跑得了就好了！偏偏我的衣角被门夹住而动弹不得，因为火势太大没人敢进来救我，连我的养父也一样怕得不得了！而她……那个一向胆小又爱哭的千美，她却冲进来救我。可是在逃出去的途中铁柜倒了下来，她为了救我把我推开，自己却……"她泣不成声。"也许养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没错，但我不忍心见到柳妈妈和柳爸爸失去了最爱的独生女。所以，我告诉他们，苏筠萱死在火场，而我就是他们的女儿柳千美。因为千美代替了我丧生在火灾现场，所以我要代替她，为她的父母尽孝。我在心里发过誓，我绝对不说出来，因为这是我和千美的"约定"！"

因为她们同龄，身材又长得差不多，再加上事后便搬离了伤心地，到他乡重新开始，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怀疑。

原来她不愿坦诚的最大因素是因为"愧疚"！舒向柔听了不由得感叹。

"这件事不可以让佟御磊知道吗？毕竟他找了你十五年耶！如果他没跟你在一起，你忍心让他一辈子为了苏筠萱而遗憾一生吗？我知道你爱他就如同他爱你一样深对不对？"

"不行……我不能以萱萱的身份跟他相认……因为我亲眼见到千美吞下最后一口气对我说："萱萱，幸好你平安，因为我不想让磊哥哥伤心！"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千美对御磊也……"她一脸愧疚。"现在我有幸替千美完成心愿，以千美的身份重新取代萱萱，我认为这样就够了！当他说出他也是喜欢身为千美的我时，我好开心哦！但没想到……他还是在意萱萱……也许他的喜欢只是对我感到愧疚的说辞……"

"以你对佟御磊的了解，他是这种人吗？"舒向柔皱了皱眉。

她知道不是啊！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却又让她不得不相信！

"我想你为千美做得已经够多了！"舒向柔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够了！千美在天之灵如果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毕竟你也为了她孝顺她的父母不是吗？既然你已打算向佟御磊说出实情，那么你就以苏筠萱的身份跟他在一起吧！相信千美不会怪你的！"她拿面纸拭去她的泪。"好好想想千美为什么会救你的原因吧！她也知道她和佟御磊不可能，所以才希望你能替她完成心愿啊！你不知道有一种人，希望爱人幸福就是自己最大的心愿吗？"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柳千美已有些平静下来，泪也慢慢止住。

"嗯，我怎么可能会欺骗你呢？"舒向柔微笑。

"不行！"她突然想到，随即神情沮丧。"我成不了他心目中的萱萱，我不只平凡还有缺陷……不行！我还是没有勇气向他承认我才是萱萱！就像你说的，我根本没有自信赢得过在他心中对苏筠萱的任何幻想……"

不会吧？说了那么久。她居然又是"自卑心"作祟？舒向柔快没耐性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种人的！你放心！他不会介意的！"

"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我的感受？你那么漂亮又完美……"倏地捂住嘴，似是惊觉自己说错话，连忙跟舒向柔道歉。"对不起，向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没办法……对不起！请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好吗？"她哽咽。"帮我去跟御磊说……说萱萱已经死了！拜托你，我真的没办法再见到他……"她怕面对他后，一片深情会溃堤而出。"拜托你，向柔！"

她明知她无法拒绝的！舒向柔叹了声，终究妥协。"如果这是你所愿，那么，希望你不要后悔！"

"怎么是你？"

啊你是看着鬼哕！舒向柔原本心情就很不好，见到他的表情则更加恶劣！

"怎么，你对来的人不是千美而是我，有意见是不是？"她瞪了他一眼。

"没有、我没那么想！"佟御磊连忙撇清。微笑以对。"我只是纳闷而已，不是千美约我出来的吗？"他在心里苦笑着。

"她把想对你说的话都告诉我了，她说跟我说还不是一样。"

哪里一样？我想见的又不是你！不过这话他根本不敢说出口。

"是，是一样的！"他附和。"那么可以请你开始了吗？"他的语气略嫌急促。

真是的，她做啥为了这对恋人这般东奔西跑的？舒向柔内心大大地不快。

念头一转，随后就见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坐在佟御磊身旁，柔声说道："慢慢来嘛！正好我吃消夜的时间到了！服务生。"她唤了在一旁等候的服务生。"你们有什么好吃的甜点或好喝的饮料都请送上来吧！贵没关系，这位先生出钱。"

说得佟御磊是敢怒不敢言，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讨厌见到她了！

不为什么，只因她根本就是风远翼的化身！

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人执着一生只为寻得最爱，有人却不得不当别人的替身，就此过完一生——

就像她，原本是苏筠萱，却不得不改名为柳千美，用她的身份活下去。

对于这个决定，她问过自己，后不后悔？无论问过几次，答案仍是不变！

她不后悔！一点也不！

就如同当初柳千美拼了命用她瘦小的身子救她一样。

那么坚毅的举动，那瘦小身子的主人又可曾后悔过？

所以千美没有，她更不可以有这个念头。

因为她的命是千美换来的，从此以后她就是千美，任劳任怨将千美的父母当成自己父母般地尽孝，不曾有任何怨言。至于千美的父母从小就很喜欢她，虽然他们对于女儿为救她的命而丧生的事难过至极，但另一方面却又能体会女儿的伟大，再加上她愿意从此以后当他们的女儿千美，因此两老将对女儿的爱移转到她身上，待她如亲生女儿。

可那仇不只使一个小女孩丧生，就连另一个活着的女孩也深受影响。

千美的死所带来的心理创伤，由千美的父母替她抚平。但是因火灾而造成的伤疤却永远无法愈合。因此头几年，当新认识的邻居孝对她指指点点时，她感到相当疑惑，但当愈来愈多的孝以异样和恶意的眼光刚着她看之后，她开始畏缩了！

除了必要性的接触外，她变得不爱出门，尽管干美的父母怎么诱拐她，她就是不爱出去！无论冬夏，她总是穿着一身长袖、长裤，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通风，连带将自己裹上了一层保护膜，与别人阻隔成一道距离。

于是一个活泼外向的女孩顿时变成了自闭儿。

直到她长大成人，发现千美的父母为了她，不知白了多少头发之后，她决定要走出来。

她思考了很久，决定借着到城市工作的机会，一来磨练自己，二来寻回往日活泼的个性。然而却没想到竟因此遇见了她朝思暮想的磊哥哥。

她心中的喜悦简直是笔墨难以形容的！

她爱他，一直一直都爱着他！

虽然和他断了讯息、虽然他没有来找她，但就是因为有这个信念及心灵支柱，才能支撑她走过来。可是当她见到俊帅又成就非凡的他之后，她退怯了。

在知道他还执着着小时候的约定而寻找她时，她忧喜参半。

对于小时候的誓言约定，她从没忘记过，可是因为她无法完成自己的诺言，再加上有所缺陷，甚至还有千美的死亡阴霾笼罩，所以她要利用讨厌他来让自己断了不该有的冀望。她要让他讨厌她，让他永远不可能喜欢她。

但奇迹般地，他竟然会喜欢她，还能让她以"千美"的身份喜欢他，

她好开心、好开心，只是如今梦醒了，一切只是过眼云烟……

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忆起了往事，但心却异常地平静。

好奇怪，难道是因为悲伤过了头，而变成无知无觉吗？

还是因为本来就是一场梦，所以知道梦醒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悠悠地叹了口气，趴在沙发上的她抬头看了下时钟。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向柔也应该要回来了吧！

等向柔回来后，她就可以死心了。可以就此回乡下不再回来……突地，"喀"一声，钥匙打开门的声音让她受到惊吓，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恐惧。

她拼命地摇头抗拒！

不！不要！不要！她还是不希望那么快就得面对现实！

她倏地将脸埋在沙发里，不想看见向柔那张即将宣判事实的脸、不想听见向柔吐出绝望的字句……不要、不要！

蓦地一个宽厚的手掌揉合着轻柔的动作。轻轻地覆盖在她的头发上，接着一个叹息声逸出。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萱萱呢？"

她吃惊地看着来人，是佟御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