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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撞上石碑的一瞬间,黑父只感到天旋地转。
额头火辣辣地痛,他懊恼地摸了一把,还好没破,但也肿起了一大块。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上石碑,有那么一嗅儿,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转回了“灵蛇之尊”的铭文碑前。
这一块的表面又湿又滑,想来一定长满了苍绿色的苔衣。没有藤蔓的缠绕,也没有龟裂的痕迹,这倒是很难得!
黑父把手伸到最长,也没摸到顶端。他又展开双臂衡量了一下,同样摸不到两边。
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的他想在极为深浓的黑暗里目测一下石碑的规模,当然也是徒劳。
脚下的路却被阻断了。
想来刚才自己跑得那样急,没一下子撞个头破血流已算侥幸。
他正想再走过去,用手一点点摸到石碑的边缘,脚下同时小心探着路,绕行开去,却冷不防被头顶正前方的一个声音揪紧了心跳。
那是一阵极轻微的呼吸,如果不是听觉足够灵敏,很可能就错过了。
要知道,随着夜色的加深,密林里的喧闹之声却在此消彼长,甚至已呈现出狂欢般的态势。也许是初降的新雨让万物生灵都兴奋异常吧,在印度支那和非洲的丛林里,黑父都极少听到如此蓬勃,又如此热烈的聒噪之声。
他屏息静听了一会儿,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地里似乎有人在“哼哼”窃笑。
那是一种年轻男孩儿特有的透着顽劣和狡黠的自鸣得意,听了不觉让人恼火。
黑父脑子里的念头转得飞快,他马上就想到了,没准儿是个淘气的蛮族小武士,之前听到自己飞奔的脚步声,算准了他会像头蠢驴似的撞上来,因此才笑得格外带劲儿。
索性置若罔闻吧,这会儿不管表现得恼火也罢,难堪也好,都只会让那个小恶棍寻到更多的开心。
于是,黑父佯装什么都没察觉,像个盲人似的伸出两只手,一点点拿脚尖儿试探着往前走,很快就回到了石碑前。
指尖再次碰到石灰岩阴冷表面的一瞬间,头顶突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这个只会装模作样的家伙!”一个极为清朗的声音被止不住的笑声弄得断断续续,那口流利的法语说得动听极了。
“谁?”
黑父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嗖”的一声,是利箭在空中疾驰的锐响。
“这些蛮子,除了放冷箭就不会干别的了!”
“你不是他们一伙儿的?”
“哈,你的耳朵是摆设嘛?”那个人模仿着帕萨的语气,分明是在居心叵测地挑逗黑父的神经,并暗示他,自己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了很久。“听不出我东亚人的口音?”
“你到底是谁?”
“你用不着知道我是谁,我之所以在这儿露面,就是为了给你捎句话。”
又是“嗖”的一声,那些蛮族武士当然看不到黑暗中的这个东亚人,他们瞄准的是他的声音。
“哦,有完没完,明知射不中的,这些破箭还在弓弦上‘吱嘎’鬼叫着,我就听到了,哪一支不是被我轻轻一闪,就躲过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黑父,他立刻想起了奥兰多不停张望的那片树冠。
“你是那个丢暗器的家伙!”
“哈,好眼力,隔着层层轿帘,你居然看到了。”
“是听到的,那种暗器我之前也见识过……这么说来,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黑父的脑际快如闪电地掠过了某一年在大阪街头看到的东洋武士的表演,那些穿着旧式武服的汉子已沦落为卖艺的杂耍之徒,不过他们摆弄各种暗器的本领还是叫当时只有十几岁的黑父啧啧称奇。
“可你还不知道我的来意……好吧,长话短说,听好了,如果你呆会儿想逃命,就干脆一头扎进圣井里,再也别上来!”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黑父的要害,之前他急中生智,想出的逃跑计策居然被这个素未谋面的东洋武士一语道破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还没说完呢……如果你留恋那个姑娘,或是对她口中的‘圣物’还怀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兴趣,那就跟定了她,趁早进到那个部落里去,不然……你可别后悔!”
“你是在威胁我嘛?”
“我只是在为你指点迷津,因为我早看出了你的犹豫不决!”
“我有什么可犹豫的?难不成还急着去那个部落送死?”
“死对你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还未曾好好活过……那个姑娘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绝妙的‘生活’,我说的没错儿吧?”
该死的,他居然把自个儿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这不禁让黑父暗自咬牙切齿起来。
“那个妞儿或许是不错,但还不至于叫我舍生忘死!”他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挑,以为能蒙混过去。
“她不会让你死的,等着瞧吧!”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又一阵撕裂空气的飞射之声便将他打断了。
这让黑父的心再次揪紧,不会被射中了吧?
“喂,你……”
“不长脑子的家伙,这次非叫你好看!”头顶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将黑父后面的话堵了回去。接着,就听“嗖”的一声,是那支箭又朝射来的方向飞驰了回去。
一次呼吸的间隔,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男子跟着便哈哈大笑起来。“只剩一只眼睛了,看你还放什么冷箭!”
好可怕的家伙,四下漆黑,他竟能把箭射进暗地里的杀手的眼睛。
黑父倒也听说过,这些东洋武士极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各种匪夷所思的训练,其中之一就是置身在极暗或极静的环境里,长时间的只身一人,就是为了练就超乎常人的视力和听力。
可这样的眼力还是太叫人惊叹了。
黑父隐隐感到自己的后背又被冷汗打湿了一层。
“你好像被吓到了。”男孩儿的口气里透出小小的得意,他还真是张扬呢。
“你还真是磨叽,身手了得,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快点儿把话说完,快点儿闪人,我今天见到的死人已经够多了!”
“哈,但还没到头儿哦,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呆会儿进了那部落,怕是你还会看到更多。”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他一定是个洒脱、俊朗极了的男孩子,又稍带一点儿洋洋得意的滑头,跟无伤风雅的械,该是最令女孩儿心动的那种酗子吧。
不知为什么,虽只交谈了这几句,黑父竟感到自己有些嫉妒他,那纯粹是一种同性间天然的敌意。
“你好像对那儿挺了解的,不会是去过吧?”
“你还真会拐着弯儿骂人,去过那儿的人可没有活着出来的!不过,你没准儿会是个例外……”
“你又凭什么断定那姑娘不会让我死?”
“我又凭什么要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好自负的家伙!”果然还是个小男孩儿,耐心说耗尽,就一点儿不剩了。
“这就要走了?”黑父故意说得笑吟吟的,想最后将他一军。
“你的眼睛在暗地里看上去真像鬼,我怕跟你对视久了,夜里会做噩梦。”这种不过脑子的刻毒话,也只有愣头青才会张口便有。
黑父感到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这家伙真像他的天敌。
“我只问你,我活着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能活到明晚,我就会让你知道。”
“可你也应该了解,我实在是个生无可恋的人。”
“今晚过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但愿如此吧。”说着,黑父加紧手上的动作,摸到了石碑的边缘。
“喂,你知道该往哪儿走?”
“别告诉我这石碑后头就是圣井,我一头栽进去,就破坏了你的神机妙算。”
“哈,你倒是说对了一半,这石碑的确是圣井的界石,只可惜啊,后面却被一窝野兔子挖空了,你就别走过来了,脚脖子再崴到里面扭断了。”
“那姑娘往哪儿去了?”
现在也只能问他了。
“她呀,早赶到圣井那边去了……”
“居然没回头找我,还真丢下不管了。”
“是她的豹子把她带去的,那豹子又是她的武士长哥哥打发来找她的……别忘了,她可是雨神的准新娘,出嫁的前一晚,她还要为部族尽最后一次义务呢!”
“又是什么鬼把戏?”
“哈,你就这么诬蔑玛雅人的智慧,真叫人愤慨!”可酗子的语气里却充满了调侃的意味,“新雨降临那会儿,她哥哥的宝贝女儿也降生了,所以啊,作为姑妈,她可是要前往雨神的深宫,为她的小侄女讨一个名字。”
“那她还回得来嘛?”突然涌上心头的焦急和担忧把黑父自己都吓了一跳。
“哈,如果雨神不强行留她在深宫里过夜的话!”
“如果换你是雨神呢?”
“当然要先为她验明证身一下,是不是处女,我们东洋人可是很在意的呢!完了,再丢给她一个现成儿的名字,我们习惯于取四个字的,那就叫‘春风一度’吧!”
“你可比我恶劣多了!”
“那是你还没领教过我的光明磊落,”说着,突然从头顶掉下来几样东西,就落在黑父脚边。“捡起来吧,点着了就顺着石碑上那位神明手指的方向走,很快就会看到圣井。你也用不着担心,你是伊察部落的活人祭,埋伏在密林里的武士们都不会伤害你。唉,我算知道什么叫同人不同命了,他们只是没瞧见我的脸蛋儿,不然只怕挨冷箭的就是你了!”
黑父弯腰在脚边摸到了那几样东西,竟是一根火把和两块打火石,外加一只小巧的锡皮酒壶。他倒不急着重见光明,不知为什么,跟这个令他万般生厌的酗子在一块儿,他却觉得安全极了。
摸摸索索地拧开酒壶上的螺旋扣,他立刻闻到了一股极为香醇的朗姆酒气,“嚯,你还真是慷慨!”
“我知道你胆子够大,可一晚上的遭遇换成谁挨到了自己头上,都难免心虚体寒。好歹暖暖胃吧,后面还有你受的呢!”这番话应该才是他真性情的流露吧,果真是难得的光明磊落。
但这却令黑父吞下头一口酒时,就觉得两腮泛起了一种极不舒服的酸意,之前的嫉妒到了此刻竟要转为恨了。
“这么说来,我们还会碰面了?”
“这倒说不准,我只是奉命让你活得尽量久一点!把火点着吧,你就不想看看自个儿的救命恩人?”
这一晚上的遭遇对黑父而言真可谓荒唐至极,眼下居然又凭空冒出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要处心积虑地救他!
“我刚才拼了命想忘记一张脸,这会儿却又要心不甘情不愿地记住一张脸……你可别指望我会领什么情!”话虽这么说,黑父还是“叭叭”两声,将两颗石头打出火花来。
“买单的又不是你,要你领什么情!”
“哈,看来我又被明码标价地卖了一次。”
火苗又像不久前那样蹿上了火把,“呼”地一声,照亮的却是一块被绿苔点缀得格外苍凉的巨大石碑,以及上面一张朝阳般夺目的面容。
“可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没准儿还是你!”酗子冲他豁然一笑,他的眼睛竟也是幽蓝色的。
“你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个‘鬼’!”
同样身为混血儿,对方却是黑父的另一个极端,是他独具魅力的阴郁和神秘的极端再现——那便是率真与明朗。
“自惭形秽了吧,那就记牢些9有,别总像个娘们儿似的自悲自叹,遮遮掩掩,实在叫人看不上!做‘鬼’也有郁闷和快活之分,你应该不笨,自个儿琢磨去吧!”
酗子的话刚说完,一支迎面射来的铜箭就飞入了黑父的视线。
这次再没有躲闪和回击,酗子一直笑盈盈地看着他,笑得既暖意融融又心照不宣。
只听“砰”的一声,利箭一下子射入了他的胸膛,可他脸上的笑意丝毫未退,就那样翻下石碑,随后黑父却没听到意料中的“扑通”一声。
他赶紧举着火把,绕过石碑,跑到后面去看。
正如酗子所说,那里有个深深陷到地下的兔子窝,一件被利箭射穿的黑紫色紧身衣就掉在窝边的荒草丛里,前一刻还裹身其中的那个俊美无双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